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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当代中国的城市化高速发展,本刊就城市化过程中的城市发展、社会民生、古城保护等问题采访了朱学勤教授。
关键词:城市化;城市发展;社会民生
中国名城:当代中国城市化高速发展,城市空间不断更新,许多学者对当下的城市化进程持有异议,您是如何看待的?
朱学勤:许多学者在对城市化排斥的过程中,实际上参与了城市的营建,这是非常矛盾的一个状况,也是我所忧惧的。另外,城市里长期生活的老居民,他们分享了城市化带来的巨大利益,相对而言,在这个利益大蛋糕当中,他们所享有的比例是相当小的。越来越多的城市老居民,迁徙到城市的。他们心理上是既“迎”又“拒”,终于盼来了城市化的发展,多少人从过去那种棚户区,那种老里弄生活中摆脱出来,祖孙几代的愿望实现了。实现了以后,基本上都会迁徙到城市的外环以外这个区域。这也是与人不友好的地方,所以我希望这个局面能够尽快地改变,但是想去改变它,看起来也不是短期内能实现的。
中国名城:参加研讨会的学者开玩笑说:“上海内环讲英文,中环讲普通话,外环讲上海话”,您是如何看待上海的城市发展的?
朱学勤:仔细想想,这是上海发展,它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真正的原来的老市民被放逐到城市,这个现象是不是也值得反思?在以人为本的想法下,是否值得调整呢?城市发展了,老居民被赶走了,我觉得这个也是将来中国城市发展应该面对和反思的问题。怎么处理好城市发展和这个城市的主人――居民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其实我们都是城市居民,包括我在内,我现在住的地方实际上是上海城市的和中环之间,更接近外环的地方。在上海,我回不到我在上海居住的老社区,回不到自己的乐土了,每次回到自己小时候生活的虹口,找不到以前的弄堂,找不到自己的小学,上面全是高楼大厦,感觉很是矛盾。既感到这是个可喜的变化,又感到内心最珍贵的东西被粗暴的对待。六七十年代我们可以说与天斗,与人斗,是奋斗的哲学,是那个水门汀。到新的时代,应该把水门汀打破,水门汀确实是打破了啊在水门汀打破之际,新鲜的植物,草啊,小树丛啊就长出来了,之后在上面再铺第二层水门汀。这个社会就不是有机社会,这个城市就不是有机城市,还是那个无机社会,无机状态。我们否定“”不是为了等来这样的一个社会发展。
中国名城:上海金门这一块土地拆迁费用是个大问题?上海是不是要调整一下思路啊?
朱学勤:他们已经在调整了吧!现在他们至少能感觉到拆迁不像80、90年代那么容易了。80、90年代政府一决策,推土机就来了,同意不同意都开工。现在有各种参与,各种维权,你碰到一间民房,碰到一棵老树,都要踌躇再三,不得不坐下来谈,和老屋言和,和老树言和,我们能坐下来谈,本来这就是一种进步。
中国名城:有些学者提到上海的城市社会存在外来人群大量“侵入”这种现象,原来的城市居民已被外来人口“接替”,同时也有学者提出,上海本来就是一个海派的文化,上海的文化本来就是海纳百川的,外面新的文化、新的人群,构成了海派文化的新主流,您怎样看待这样一个现象?
朱学勤:我觉得这种新主流的成长,有对的地方。上海确实是个移民城市,没有移民,没有海纳百川,没有30年代的文化繁荣,就不会有鲁迅,不会有张爱玲。鲁迅、张爱玲哪是上海本地的9完全是从外面进来的。到了50年代,上海又重新封闭起来,上海成为一座围城。到80年代末,上海的围城才开始拆除,外面来的人能够进入上海,这是历史的补课,早就应该这样了。但是这个新主流进入,他和老土著之间应该是个友好的关系,而不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不应该是新与旧相互排斥的过程,应该是相互融合的过程。只有相互融合,这个城市才能继承将近百年的海派传统,才能够推陈出新。如果你总是一上来就是一刀两断,一上来就是一刀切,我们就会发现,隔一代人就是一段碎片。城市含有城市的城脉。我们到威尼斯去看,到罗马去看,印象最深的就是现代和古代融洽得这么好,尤其在罗马,三步一个古信息,四步五步一个古遗迹。这边车水马龙,那边就是一个两千年前的古代文化遗址。两者相互融合不是一个排斥另外一个。维新,维新,这个维新也有很机械、很危险的,只见新不见旧,这不是个好的事情。
中国名城:包括像意大利博洛尼亚这个城市,它的传统街区全部保留了。同时,它也有一些很后现代的建筑,您是怎么看待的?
朱学勤:没有关系啊,这可以协调的。并不是像一些城市官员或者有些人想象的那样,新的来了旧的就必须被赶走,本身是可以协调的。我喜欢罗马,喜欢威尼斯,主要是因为喜欢它们的新旧融合。
中国名城:就刚才提到的城市化,城市社会的来临必然带来一个我们市民成长的问题,想请您谈谈这样一个城市化的过程中,中国市民社会的成长问题。
朱学勤:昨天还讲到这个话题,我讲课完了,有一个企业家提问,对未来是个乐观的态度还是一个悲观的态度?我很直率的回答,我不乐观,但是我不绝望。不乐观在于什么呢?我就觉得30年了,中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而这个进步更多的是体现在GDP,体现在社会经济进步,而不是体现在社会进步,或者说社会进步比较缓慢。社会有进步,但是相比经济进步,社会进步的幅度太小。这是我不乐观的地方。不绝望的地方呢,30年来,中国走了一条粗暴的经济成长道路。市场经济有了,但是市场经济受到旧的体制的扭曲,所以在中国出现的市场经济,有的人称它为权贵资本主义,有的人称它为坏市场经济,而不是好市场经济。我认为这些批评都是对的。扭曲的市场经济,它释放出一个社会后果,就是社会从无机状态恢复为有机状态,出现一些零零星星、稀稀疏疏的萌芽,这个东西是我不绝望的地方。我对后来的发展,其实我的希望是寄托在社会这一块。社会毕竟在成长,长的更大一点,更熟一点。社会也确实是在成长,我希望我们的官员,我们的政府,面对生活这一块,他们能够更友好一些,更仁慈一些,让我们社会进步的空间更大一些,这是我不绝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