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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世说新语》中的文学观念及文学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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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摘要:《世说新语·文学》一门,以言说轶事这种独特精省的方式,展现了中古时期在文学观念、文学创作、文学批评等方面斐然的成就。首先《文学》篇中呈现出两个时序系统,即“学”系统和“文”系统。这两个系统有显著差异,表现出新的“文学”观念。其次《文学》篇在文学创作中表现出反对芜杂不裁,重独创、反对事事模拟,重声律等思想。这些文学现在文学品评方面对后世产生了较大影响。

论文关键词:世说新语;文学;文学创作;文学批评

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是一部写魏晋士人生活的百科全书,所记之事,自后汉迄于东晋,共分三十六门,保存了大量魏晋时期的历史文献资料,反映魏晋士人的思想状况。其中,《世说新语·文学》一门,以言说轶事这种独特精省的方式,为我们展现了中古时期在文学观念、文学创作、文学批评等方面的斐然成就。

一、《世说新语·文学》的“文学”观念

《世说新语·文学》篇共计104条,第1至65条涉及经学、玄学、佛学等内容,主要记录了关于注解经文的轶事;第66条以下至最后104条,则主要记录了创作诗文的轶事,涉及到更多的是文学创作、文学评论等具体的文学活动,与今日所谓的“文学”观念相接近。这两个部分之间的排列在《世说新语》中是非常特殊的。《世说新语》的其它各篇,大都是按照时代的先后编纂相关材料。而《文学》篇从第66条,曹植“七步中作诗”则重新回到曹魏时代,以下始自成时序,于是在《文学》篇中就呈现出两个时序系统就内容而言,按照今天的分类观念,大体可分为“学”系统和“文”系统。

1、“文”与“学”的相通

《世说新语·文学》中的“文”与“学”在很多方面是相通的。“学”的部分记述了许多经文注解的轶事。当时江左玄风大盛,清谈是当时名士的重要活动,正可发露才性、标榜风流士人们看重与推崇的不仅在于学识,更在于能独辟蹊径、提出卓见。因而.“学”的部分对“新异”的个人见解十分推重。而“文”的部分记述了很多有关诗文创作、评论、欣赏的轶事,也非常强调才思的敏捷。曹植“应声便为诗”(第66条);阮籍作劝进文(第67条);王确作奏折(第95条);袁虎倚马前写露布文;桓玄作诔(第102条)等事都是在称许制作诗文的迅速。“文”这种对才思捷悟的赞许,与“学”对妙悟卓见的称许是相通的。

可见,不管是文章的写作还是学理的辨析,二者在才思妙悟方面是贯通的。

2、“文”与“学”的区分

《世说新语》开篇立目便承袭“孔门四科”分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在儒家正统的观念里,“文学”应以经籍典章为核心,《世说新语》也是首先沿袭了这一观念的。但是治学思路的改变,“文”与“学”的关系和地位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由东汉的章句之学,到汉末通儒的融会贯通,到正始玄学的据玄论理,再到东晋讲求妙悟的发挥性的谈辩,这一过程可以描述为由忠实于文献典籍,到重新阐释、重新领悟的过程,其中显露出的个性与创造性使‘文’的特点变得突出起来”。魏晋玄谈对才思、文辞的注重,使“文”中更多地注人了主观的才与情,进而强调了“文”足以动心骇听的审美功效,终于使“文”成为一种特殊的创作活动而与“学”相区分。在“文学”中独立出来。

“文”与“学”的联系与区别,显示了文的特征及其逐渐独立的发展方向。

二、《世说新语·文学》中的文学创作观

1、反对芜杂不裁

西晋时代,除左思等少数作家以外。绝大多数作家的作品都是轻浮绮丽,文采繁富,片面追求辞藻的华美。《文心雕龙·明诗》的作者刘勰曾给予批判:“晋世群才,稍人轻绮。张潘左陆、比肩诗衢,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或析文以为妙,或流靡.以自妍。”针对这种不良倾向。当时或稍后的有些文人亦感到不满,如《世说新语·文学》就记载了孙绰的评论,他说:“陆文深而芜。”(第89条)我们姑且不论孙绰本人的创作如何。仅就其上述评论来看,还是能击中当时文坛要害的,道出了诗歌创作中存在的芜杂不裁的不良倾向。

2、重独创,反对事事模拟

文学的本质之一就在于它的独树一帜、不可重复。魏晋士人很看重创作的独创性。《文学》篇中的许多条材料都反映了创作要注重创新,不要因袭模拟的思想。如第95条:“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问一字。”王殉作文不仅不愿重袭他人之文,甚至不愿重袭自己之文。第103条:“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五版并人。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桓玄不仅创作速度快,而且五篇文章各有特色,并不重复。第79条:“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

于此人人竞写,部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谢安明确否定了事事拟学不只多余浪费,而且狭隘逼仄,一方面表明其反对当时文坛上单纯模拟的恶习,另一方面也宣告了汉朝兴起的大赋,发展到东晋时代已成强弩之末,甚至走向绝路了。

3、重声律

在魏晋士人热爱音乐、重视声律的社会大背景下,文人在文学创作、文学批评中也注意到了音律的问题。如《文学》篇中:

庾阐始作《扬都赋》,道温、庾云:“温挺义之标,庾作民之望。方响则金声,比德则玉亮。”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之。阐更改“望”为“俊”。以“亮”为“润”云。

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既成。公与时贤共看,成嗟叹之。时王殉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日:“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

这两则材料都讲到了文学创作中声韵的问题。第一则材料为第77条,庾阐为避庾亮之讳,将“亮”字改为“润”,而为了与“润”字押韵,又把“望”改为“俊”,说明文人已经自觉注意押韵问题。第二则材料,袁宏作《北征赋》。王珂认为用“写”字韵结尾更好。刘注引《晋阳秋》对此有更详细的记载:“宏尝与王殉、伏滔同侍温坐,温令滔读其赋,至‘致伤于天下’,于此改韵。云:‘此韵所咏,慨深千载。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韵,于写送之致,如为未尽。滔乃云:‘得益写一句,或当小胜。’桓公语宏:‘卿试思益之。’宏应声而益,王、伏称善。”可见,当时人对于文学作品韵律的认识不仅是押韵了,他们还重视韵律对于文章气势的影响。

此外在文学批评中,东晋人也开始注重从声律角度品评作品:如第86条:“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日:‘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孙绰认为自己的《天台赋》优美铿锵,掷地会作金石声,而范荣期则说其金石之声不一定与富商之音调相合。可见魏晋人对于文学作品合于宫商的重视。

三、《世说新语·文学》中的文学品评

1、诗文品评

魏晋时期人物品评之风盛行,文学品评也因之展开,《世说新语》中的品评之风随处可见。尽管是以人物才性品藻为主,但也可窥见文学品评的风貌。如《文学》篇中: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王日:“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

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

简文帝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

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日:“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

以上例文依次为第72条、第84条、第85条、第89条、第98条。《世说新语》中的诗文品评或叙述主观感觉,或作形象比喻,或就某方面特点概括言之,或并列诸人进行比较,然后用简洁精练的词语作出归纳性的描写。

2、佳句品评

在我国的古典诗歌批评中.佳句欣赏的风气流行是比较晚的,这契合了“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的创作现实情况。同时,早期的诗歌理论,主要着眼于“美刺比兴”,还没注意到对诗歌的欣赏玩味。在文学批评专著中,树名篇、摘佳句的做法,钟嵘《诗品》是比较早的。而在我们今天看到的资料中,佳句欣赏的历史,见于记载的,应以《世说新语》为最早。如《文学》篇中:

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云:‘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日:“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以上分别为第76条、第86条、第i00条、第101条。佳句品评这种不见批评的批评方式极具东方人的思维特点,它十分强调读者的整体直觉。古人认为诗歌的意味、妙处往往很难用明确的言词加以解说,最好的方法莫过于让读者直接从原作中领会。《文心雕龙·隐秀》云:“文之英蕤,有秀有隐。”“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批评家必须能“辩秀”,“如欲辩秀,亦惟摘句”。佳句品藻可以直接明确地传达评论者的审美态度和思想观点,还可以引发读者的鉴赏与思索,《世说新语》中的佳句品藻,不仅是南朝摘句之风兴起的反映,同样也成为后代摘句批评模式的范型。

唐宋以后。佳句品评大量出现在诗话、词话、曲话中。值得一提的是,在《文学》篇中还有一个很有名的鉴赏诗句的例子。见于《文学》前之“学”系统部分的第52条。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恩,雨雪霏霏。”公日:“‘舒谟定命.远猷辰告。’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这条鉴赏诗句的例子常被后人作为《世说新语》中佳句品评的范例。而《世说新语》的编著者却为何将其置于《文学》的前部分“学”系统?笔者认为,在这里,谢安未认可谢玄所举《小雅》中的《采薇》句,而提出《大雅》中《抑》的两句。可推想谢安之意,更侧重于政治风度之品评,再则《毛诗》属经籍,因此编注者将谢氏之评议视作经学之讨论,而将其纳入“学”之系统中。

综上所述,在《世说新语·文学》篇中,我们可以看到“文”与“学”的贯通与区分,以及“文”从“学”中脱胎而来的演变轨迹。由此还可看到中古时期反对芜杂不裁和事事模拟、重声律的文学创作观。《世说新语·文学》还为我们保存了许多诗文品评、佳句品评的史料,这对文学批评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世说新语》在文学批评史上应该占有一定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