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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在陕南乡下。乡下山高坡陡,山上柴草丛生,地无两亩平坦,水常旱涝不均。不适合人居住,却是鸟儿的乐园。
我小时候,常常被父母安排去赶鸟。春天,地里播了种,喜鹊、野鸡、乌鸦会去刨食,不赶,一地的种子会让它们一颗颗刨去不少,发不了芽长不出苗。挺过这一关的玉米,好不容易发了芽,还会被他们顺着这芽去掏地里已半瘪的种子。初夏时节,在快成熟的麦地里间种了黄豆,更招惹他们,黄豆发了芽,长出两个瓣,更是美味,他们会以麦子为掩护放心的享受,不像在空地里刨玉米种子担惊受怕的。
说是赶鸟,其实也没啥招。在地头吆喝几声,朝麦地里撒几把土,就听见隐蔽处扑棱棱一阵响,飞起黑白相间的喜鹊、一身乌黑的乌鸦、穿着灰色条纹衣的野鸡,有时还能看见五彩斑斓的锦鸡,全拖着长长的尾巴。飞又不飞远,就在地跟前盘旋,或者停在高大的树上一阵鼓噪,好像在发脾气,责怪你打扰了他们的宴会。我家有块黄豆地,周边是荒坡和林子,是鸟们的天堂,父亲在把黄豆种到麦子的间隙后,就安排我们大中午的到地边守着。我们到也乐意,这活轻省,好玩。于是就在林子边,砍些带叶的树枝搭个棚子,呆在里面躲避着太阳打着扑克,过一段时间,在地边漫无目的的喊几声,或者撒几把土,敲敲搪瓷盆,有时没经过世面的鸟受了惊吓,会飞出来,经验老道的,直到你走到跟前了才慢腾腾飞走。
这么赶来赶去,其实也没啥效果,鸟们是深得游击战精髓的,或者说游击战是受了鸟儿的启示,你来了我走,你走了我来,看谁耗得过谁。人自然耗不过鸟了。于是,那些年,父亲种玉米、黄豆之类的,总是在第一茬苗出来后,再去补种一回,结果一地的玉米,就长得有高有矮的。但每年还得赶,不管收成如何,人要尽人事,这是父老们朴素的认识。
相比这些大鸟来说,麻雀就好赶多了。麻雀一般不在地里刨玉米、黄豆吃,想吃它也吃不下,他们主要活动在人家的房前屋后,飞到猪圈牛圈啄猪牛身上的虱子,在麦草堆里找麦子。一旦院坝里晒了麦子,那就是他们的节日。母亲总会嘱咐我去招呼,其实就是赶家养的鸡和野地里的麻雀。麻雀跟乌鸦等大鸟不一样,出来活动喜欢拉帮结派,只要晒席边没了人,一会功夫,必定就有一群麻雀落到晒席上,勤奋的吃着麦子。一声吆喝,全飞走了,在不远处叽叽喳喳着。人一离身,他们又来了,防不胜防,赶之不尽啊。
小时候,见过的鸟中,最讨厌的是麻雀,一是因为他们的数量太大,窝就在房檐下,石头墙的墙缝里,成天在房前屋后鼓噪,一年四季不消停,时刻瞅着我们已经到了嘴边的晾晒在院坝的麦子。吃了还不算,还要跟鸡一样边吃边刨,弄得一地都是。相比起来,乡亲们看作报喜鸟的喜鹊、当做丧门星的乌鸦、还有漂亮的野鸡、锦鸡,虽然也害人,也吃庄稼,但不让人J恨得牙痒痒,毕竟那是在地里,种下去的庄稼长成什么样子,收不收得回来,八字还没一撇呢。跟麻雀一样喜欢在房前屋后出没,趁机吃麦子的黄豆雀,偷食的风格和麻雀如出一辙,却不太招人烦,他们被发现后很老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悄悄躲在边上。多年后,看过一篇文章,引经据典说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以人民战争形式开展的“除四害”运动本来是没有麻雀的,就因为在决策时,听见一大群麻雀在墙头上叽叽喳喳的开演唱会,马上让想起来了小时候在老家赶麻雀的情形,厌恶之情油然而生,于是说:麻雀也算一个。就这样,麻雀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在那场运动中,麻雀家族损失惨重。虽然后来“麻雀”被,由“臭虫”代替它进了“四害”的名单,但损失已经无法挽回,形象也大打折扣了。
这事儿我信!
麻雀在老家乡下突然消失,跟除四害没有任何关系,就是在当年,老家山高皇帝远的,没谁会听从最高指示没事儿打麻雀玩。但它们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消失了。至于什么时间消失的,没人说的清楚,反正是猛然就听不见了麻雀的叽叽喳喳,房檐下没了他们穿梭往来的身影,一起消失的还有喜鹊、乌鸦这种乡间最常见的鸟,门前的柿子树上、椿树上再也见不到他们粗糙的窝。莫非它们也变成了候鸟?是不是过段时间还回来。偶尔能见到的只有野鸡、锦鸡,还有猫头鹰和老鹰。
一年、两年好像都没见到他们的身影。消停是消停了,但乡亲们很困惑,一筹莫展的,这是怎么了。爱思考的坐到一起,会很失落的说起麻雀,怎么就不见了呢,那么多呢,飞到哪儿去了。而更让乡亲们困惑的,是老鼠突然就多得可怕。土木结构的房子、房前屋后的地里,到处都是老鼠打的洞,地里快成熟的庄稼,往往一夜之间被老鼠糟蹋的一塌糊涂,麦地里到处是被咬断的还没熟的麦子,玉米地里找不到几个完整的玉米棒子。
那时,我刚毕业,在家乡的一所小学教书。学校很小,一排房子,七八十名学生,三个老师。山村还没通电,下午放学后的时间很漫长,而夜晚因为老鼠的闹腾更显漫长。我估计,那一排房子里住的大小老鼠,肯定比我们的学生多。天一黑,它们就开始在篾席顶棚上狂欢,然后顺着墙角下到没有灯光的厨房里、教室里,你追我赶,吱吱乱叫。那段时间,心事颇多,睡眠不好,有了老鼠的捣乱,我更怕睡觉,刚要睡着,感觉老鼠爬上了床,或者在厨房一阵吱吱叫,就醒了,醒了就很难再入睡。好多次,把我逗得无名火起,悄悄披衣下床,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拿把笤帚,慢慢走近后,一摁开关,手电筒的光束下,老鼠成群结队的从墙角飞快的朝上爬,一笤帚打下去,总能打晕或打死一只两只。如此,也只能换的一时的安静。接着,好像报复似的,它们闹得更凶。
老鼠一多,人就得跟他们斗智斗勇。好像什么老鼠药都不起作用,本来在乡下免费送人的小猫,涨到50块钱一个,相当于5只猪仔的价钱,有猫也不行,老鼠多了,猫的势力就单薄,而且老鼠不吃的老鼠药,还往往毒死了刚长大的猫。于是,只有想方设法把粮食、吃食用各类容器藏起来。但老鼠自有其办法,啃破柜子钻进去吃,沿着空中的铁丝、甚至用跳的办法,钻进挂在空中的篮子里,或是爬到挂在房梁上的腊肉上去啃。我们学校,可供老鼠吃的东西很有限,两个受过一点教育的人也有办法把食物藏得让老鼠无法下嘴,饿极了的老鼠,某一个晚上,竟把同事放在床前的一只皮鞋鞋口咬了几个豁。第二天一看,没法穿,只得把另一只照样子剪了几个豁,给人一个错觉,这鞋就这时尚造型,这以后,他就把鞋压枕头底睡了。也见过老鼠把乡亲们肥硕的猪耳朵咬的鲜血淋漓的。
本来是说鸟儿,却扯到老鼠身上。是因为麻雀没了的那几年,老鼠多得不正常,好像麻雀都变种了,变成了老鼠,多的让人无奈、恐慌。那年月,世纪末的情绪正在蔓延,有人就想这是不是先兆。还有搞笑的,说是陕南的麻雀飞到临近的湖北去了,湖北的老鼠坐火车流窜到了陕南。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有人信。不信,拿什么解释。这些现象,没有专家来研究,也估计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乡下很多事情都这样,乡亲们只有靠自己的想象和经验来判断了。这些说法的背后,深藏着的是焦虑,这块土地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或者是即将发生什么变化。
麻雀再次飞回来,是在五六年后,突然有一天,在乡间就听见了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人倍感亲切。而这时,老鼠好像也慢慢少了,没有那么张狂了,回归到了一个自然的状态。麻雀的回归和老鼠的减少,用食物链、生态平衡来解释,根本不通,用生态环境好转解释,也过于勉强,麻雀是什么环境都可以适应的,基本不受植被、湿地面积多少等因素的影响,它本身就不生活在高山密林,而是紧跟着人的活动。他们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关系,恐怕只有天知道。这天,应该是神奇的大自然。对于大自然,我们得承认,我们不知道的还很多很多。
不论咋说,麻雀是回来了,喜鹊乌鸦也回来了,虽然他们依然祸害庄稼、吃粮食。但乡亲们心里踏实了,大家都知道,这些世代相随的鸟儿,突然没有了,肯定有什么问题,回来了,大家心里就踏实,不再空落落的,说明我们世代生活的这块土地,没有发生什么质的变化,天还是天,地还是地,不是鸟们都要远离的家园。
这些年,春节回家,早上,往往先是被各种各样的鸟叫吵醒。出了屋子,抬头就看见柿子树上、红椿树的枝桠间,一个个鸟窝在阳光下凌乱着,小时候见过的鸟儿一只只在面前飞来飞去。心说,这才是我熟悉的乡村啊,这乡村的生灵们,少了一样,都会叫人揪心、叫人恐慌。尽管它们其中的很多,还是一如既往的与人在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