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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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大年三十年夜饭前都要祭祖。我家在祭祖之后还有一项活动：一本日历，翻到6月7号这一天，在父亲的带领下全家老小对着这张日历鞠躬，口中轻声念几句“感谢高考”，“保佑我们”之类的话。这时我那调皮的小侄子则大声嚷嚷“高考万岁万岁万万岁”。母亲会不由得笑起来，但也不怪他，毕竟他没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只是把大家默念的词儿改编了一下而已。

这一祭拜仪式是在父亲的主张下开始并且逐渐形成习惯的。那一年父亲所带的高三毕业班终于在高考中考出优异成绩，勇夺全区桂冠，并有学生上了清华、北大两所名校。从那一年的秋天起，父亲终于品尝到了高考给他带来的实惠。除去直接的金钱奖励外，父亲还被评为当年的区先进教育工作者，并且一举登上了副校长的宝座。此后父亲的教育生涯可谓是一路绿灯，多次被评为省劳模，并在不久后升至校长。头上戴着省十佳重点高中校长光环的父亲仍然亲自带毕业班，并且年年高考成绩非常出色，被他的学生和同事们称为“高考专家”、“冠军校长”。父亲深知所有的荣誉和实惠都源自于高考，只有高考才显出他的学校比其他同类兄弟学校高出一筹，只有高考才体现得出他“高考专家”的本色，只有高考才能让他走到今天的这一步。

因此，从那时开始，在母亲的提议下，在父亲的允许下，全家开始了年夜饭前“祭高考”的这一形式。

开始的两年，大哥对家里的这一项仪式颇有微词，总是在仪式进行中嘀嘀咕咕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往往会招到母亲的呵斥，有时讲得不大吉利，母亲会很生气地臭骂大哥几句，然后对着墙上的日历说上几句“莫听他胡说”之类的话。而大嫂则在一边哧哧地笑。

大哥的变化是从他下岗那年开始的。他所在的印刷厂倒闭了，厂房里积压着成堆的成本昂贵售价极高的卖不出去的精装“四大名著”。下岗后的大哥在父亲的张罗下办起了小型印刷厂，专门经营高考复习辅导资料。大批大批的劣质纸张走出机器后变成了印满了高考科目的试题，大批大批的涌进父亲的学校。课堂跟踪训练、单元测试、高考题库、走进清华北大、高考模拟试卷等令人眼花缭乱的纸张走进学校，摇身一变成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大哥一洗刚下岗那几天的颓势，变得踌躇满志。

从那一年起，大年三十的祭拜，大哥的态度变得虔诚起来，不用母亲念叨他也会跟着父亲一起点香鞠躬然后口里念念有词了。大嫂也不再哧哧地笑，而是手把手地抓着孩子，跟着大家一起完成规定动作。

二哥可算是家里最没出息的，只靠着父亲在学校里做个门卫，娶了个农村女孩。父亲为她安排了一点送送水收收报的杂活。二哥在二嫂的唆使下常常抱怨父亲没能为他们在学校谋份好差事。这时候父亲往往会反唇相击：“当年我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好好学，高考竟然连考场都不敢上。现在怨谁？你一没文化二没文凭你叫我怎么安排？让你上讲台？让你当行政？！！！”这时二哥就没了底气，只好冲着噘着嘴唇的二嫂骂一句“多事”，然后夫妇俩悻悻地离开。

二哥算是对不起高考的，当然高考也就不关照他了。但自从大哥的厂子鼓捣起来后，二哥二嫂也找到了一条不错的路子。他们在父亲学校边上开了个书店，主营高考辅导资料。他们从大哥的手上以低价大量地批进书籍试卷（这时大哥已不再和学校联系，而是直接和书商挂钩），然后以标价的七折卖给学生们，利润颇高。我曾经替他们算过一笔账：一本高考试题宝典标价30元，以七折的价格卖出是21元，而它的进价只需7元钱，这当中的利润确实不小。学生们也知道是盗版，但对于他们来说盗不盗版不重要，因为盗版书只是纸质略显差一些，其他的和正版书籍没什么两样。

每天中午和傍晚时分还有周末，二哥的书店特别忙：很多学生在饭后闲逛到二哥的书店，翻翻看看，在二嫂热情地推荐下他们多半能找到他们能用上的辅导资料，带回去好好练习。

关于大哥二哥做盗版资料的事情我曾经为他们出谋划策过，我的主张是可以盗版，但不能在内容上有差错，因为这些资料是学生们取得高考胜利的重要工具，如果内容有差错那就是祸害学生。在我的建议下，大哥二哥在盗版的质量上开始把好关。我的建议很有效，使得他们经营的资料销售出奇的好，在同正规渠道的同行竞争中获得优势。

学生们在资料质量得到保证的前提下尽量少花钱是他们的原则，我正是看到他们的高考需要和质量需要的心理才提出这一建议的。

二哥的书店经营情况非常好，他们夫妇俩辞去了学校的那份薪水微薄的工作，一门心思放在高考资料的经营上，经济获得很大的改观。二哥二嫂日常生活中的气也顺了，对父亲也没什么不满的了。每当我们三兄弟聚在一起总是在聊他们的生意，聊高考这块广阔的市场。

每到大年三十，二嫂总是麻利地收拾好东西，为我们的“祭拜”做好准备，早早地站在日历面前，等着和大家一起进行仪式。

还有我那十九岁的小妹，在读高五。其实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两年高考都上了一本线，只是她立志“非北大不上”，因此还在高五的教室里继续为她的北大理想而努力。虽然她不像大哥二哥一样在“祭拜”时势利地做着动作，但是或许是为了获得心理上的一种优势吧，每年的仪式她也一次不缺地和大家一起进行。该说的话和该做的动作都完成得很到位。

还有一点差点忘了说了：我在高招办工作，每到高招工作开始时我都很忙，要我帮忙的人也很多。我对高考信息的了解对全家人多少还是有些帮助的。

你说说，我们家的现象说明了什么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