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者何谓——读《许苏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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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将九十年代中国文化思想界概括为“思想淡出，学问凸现”，只要粗略地翻一翻90年代中期以前的文献资料，确可以印证此语不虚。但是，世间真的存在所谓没有思想的学问么？或者只有做到思想与学问的分离，才能体现思想的魅力或学问的纯正么？无论人们心存怎样的疑虑，思想与学问作为两个文化年代的特征已被学界认同。而且，在这个人们普遍地对游谈无根、妄造新奇已经厌倦了的时代，纯正的学问似乎有着更多的合法性。于是，真假思想便一同被历史放逐了。

偶然看到学林出版社1999年初推出的思想者丛书，我吃了一惊，历史仿佛真的像季羡林先生所洞观的那样，又要“风水轮流转”了。但思想者何谓？思想者合乎时宜么？读了该丛书中的《许苏民集》，我的疑虑涣然冰释。

首先，这是一本洋溢着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科学精神的书。作者许苏民真正的学术生涯是与当代中国的思想解放运动一同起步的，一种强烈的使命感，使得关注中国现代化的命运始终是作者不渝的情怀。早在八十年代初，作者便通过对普列汉诺夫社会意识学说的系列研究这一独特的视角，自觉地对以往几乎被唯心主义独占的精神领域，作出了精到的合乎唯物史观的解释，这为作者探讨传统文化与现代化的关系，准备了丰厚的马克思主义的学养。

在八十年代中期的文化热中，作者又有别于一般“荆轲刺孔子”式的文化研究者，自觉地将人们争论的种种问题，上升到文化哲学的高度进行研究，提出了人与客观世界五重对象性关系和由此导致的人类心灵深处五对永恒矛盾的学说，竟而又提出了民族文化心理历史演化的五条基本法则。这是一本把握时代脉搏、体现时代精神精华的书，该书通篇展现了作者对中国文化的未来满怀光明灿烂的理想主义精神。

书中所收的文章，表明作者既有世界历史的眼光，又自觉地传承着中国文化的血脉，体现了一个思想者从容地“从人类文明发展的大道走一趟”的宏大气派。伴随着我国的对外开放，作者清醒地意识到中西文化的冲突必将在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上展开，作者以巨大深沉的历史感，自觉地对西学东渐和东学西渐的历史进行反思，揭示了中西文化由冲突而至于融合的一般趋势，阐明面对新的历史条件下中西文化冲突，我们所必须作出的具有时代感和民族使命感的抉择。作者详考了自明末徐光启以来中国近四百年各派文化主张的源流，为中华民族的文化自觉地突破了有史以来自然经济的“旧邦”，发展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改造旧思想旧本领和旧思想新本领的“旧人”，培育新思想新本领的新人而欢呼；与此同时，作者又对魏晋玄学和宋明理学所代表的“精神境界”、对中学治身心，西学应世事的各种变相的中体西用论、对国际国内出现的否定“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思潮、对“西方的现代化是内发原生型、中国的现代化则是外发次生型”的观点、对中国传统文化“引发了”西方启蒙运动等等谬说，都作了鞭辟入理的分析。作者用世界历史的眼光来解读中国特色，把明清之际的启蒙思想作为中国走向现代化的逻辑起点，同时，又致力于用现代观念融摄传统文化的精华，挖掘自家无尽的宝藏，以此促进中国人的理性觉醒，理性的自我批判和理性的成熟发展。另一方面，作者对理性幽暗意识的洞观，又加深了思想自身的力度。

总之，在《许苏民集》中，我们时代的种种奇思妙想、种种问题，作者都以真诚的态度，科学的精神，对它们进行了认真地思索。因而，在对思想者的思想访问过程中，我又深深地为作者会通中西，筹古融今的学识所感染，竟而意识到：世界上没有不学无术而可以称之为思想者的，没有扎实的学问功力的思想者，其所谓“思想”是靠不住的。我们这个时代，真正意义上的思想者，只能是这些力图从学问中开出义理，同时又善于思索时代所提出的重大问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