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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一颗心”的尹雪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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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五月上海文化界的一件大事就是:沪语话剧《永远的尹雪艳》在文化广场连演九场,风靡上海滩。

白先勇笔下的女性人物,我最喜欢钱夫人,最同情玉卿嫂,最惋惜李彤,这些女人尽管稀有,但仍具有相当的“现实性”。唯有尹雪艳,最是可望不可即,是一则神话,一个寓言。按照小说里吴家阿婆的解释:“那个尹雪艳呀,你以为她是个什么好东西?她没有两下,就能拢得住这些人?连你们徐先生那么个正人君子她都有本事抓得牢。这种事情历史上是有的:褒姒、妲己、飞燕、太真―这起祸水!你以为都是真人吗?妖孽!凡是到了乱世,这些妖孽都纷纷下凡,扰乱人间。”

这话是把尹雪艳往坏里说了。若客观地说,就是:“不管人事怎么变迁,尹雪艳永远是尹雪艳,在台北仍旧穿着她那一身蝉翼纱的素白旗袍,一径那么浅浅地笑着,连眼角儿也不肯皱一下。”

总之,尹雪艳有魅力、有手腕、有胆识,就是“没有一颗心”,即使有,也是冷的硬的不动情的。尹雪艳这样的人物,确实特别又特别,她不是小仲马的茶花女,也不是成濑电影《女人步上楼梯时》里的高峰秀子。尹雪艳就是尹雪艳,她高高在上,不疼不痒,不紧不慢,一切看在眼,万事不关心。

显然,这篇小说搬上舞台难度太大,尹雪艳不是一个有戏剧冲突的人物。但导演徐俊居然知难而上,把它改编成沪语话剧,得到观众的认可。小说和戏剧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徐俊深明此道,所以,舞台上的尹雪艳不能太抽象太冷艳,否则观众(尤其是普罗大众)不能接受。再加上,男主角徐壮图由帅哥胡歌饰演,年轻的观众里有很多胡歌的粉丝,他们更是希望看到胡歌和尹雪艳的恋爱戏。如果我们“放下”小说,接纳这个“多了感情”、“有了一颗心”的舞台版尹雪艳,也是一种意外的收获。

对于舞台版尹雪艳,导演徐俊是下了力气费了神的,有很多精彩的看点。《永远的尹雪艳》用沪语方言作为主要对白,使得这出戏更具上海味道,而且讲的是民国时期的老上海话,怀旧氛围浓厚。老上海人说“铜钿”而不是“钞票”,用“我伲”替代“阿拉”,过去的开场问候说“各位女士,各位先生”,而不是沿用英语句式的“女士们,先生们”。戏里还参杂了苏北话,宁波话,苏州话,反映了上海人口的基本构成及各类世态。尤其是徐太太的“亲妈”那一口喜剧感十足的苏北话,笑翻了全场。徐俊对使用上海话搬演上海故事,还是很有把握的,他说:“戏剧大师黄佐临先生当年就提出过这样的构想,遗憾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得以实现。这次我们也是希望能把黄佐临先生的精神传承下来,在舞台上进行探索和实践,接续海派艺术的文脉和风韵。”事实证明,徐俊成功了。

好看好听好玩好吃,是海派文化的特点之一,张叔平的旗袍,白光的老歌,搓麻将,戏中戏(越剧、京剧),美食(戏里提到的绵白糖鸡头米、老字号老半斋、德兴馆、王宝和),无不让观众兴味盎然如痴如醉。

当然,沪语话剧《永远的尹雪艳》不仅仅是一幅上海风情画,一杯华丽鸡尾酒,它更是充满了历史的沧桑和世事的无常―这也是白先勇小说的基本主题。尹雪艳,是徐俊导演第二次改编白先勇的作品(第一次是把《玉卿嫂》改编为越剧),他对白先勇的小说非常熟悉,所以好看好听,是不够的,必须要蕴涵时代的意义,要传达出小说的深刻性和历史感。“”一场“哑剧”和最后一场尹雪艳1979年回到上海,都是小说没有的,增添这两场戏,使得这则上海神话、百乐门传奇有了完整的结局。

四位太太坐转椅搓麻将,可谓神来之笔。虚拟的戏剧动作和过场衔接,无疑受到中国戏曲的影响。几段麻将戏,更是整部话剧最匠心独运的地方,也最见导演的功力。国际饭店“云楼”一场的舞台效果,有梦幻般的感觉,反讽的是,黄浩饰演的王贵生在这样的场景里大谈铜钿,俗得真诚,俗得感人,我称之为“最浪漫的铜钿之夜”。尹雪艳不容易演,黄丽娅算合格。胡歌把徐壮图从稚嫩的大学生到中年实业家的层次演了出来,可圈可点。

导演徐俊最后还是放了徐壮图一马,没让他死去,固然达到了“反戏剧”效果(观众都以为他被车撞死了),但同时,也失去了小说里尹雪艳旋风一般独闯殡仪馆灵堂的戏,若这场戏演出来应该很有戏剧张力的。说到底,导演不是放徐壮图一马,他真正放一马的人是尹雪艳。

作者系新加坡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