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中见整――电影蒙太奇语言与唐诗语言对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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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电影蒙太奇语言和唐诗语言在艺术形式和艺术功能等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两种不同的艺术手法具有一定的共同点：蒙太奇手法通过剪辑，在破碎中达到一种完整意义；唐诗用精心组合的画面和特写镜头，创设意境。二者都体现了通过精心剪辑达到凝练性；蒙太奇具有比拟、暗示、抒情、创造意境等多种艺术功能；唐诗中多单个意象、场景直接组合，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二者都通过合理的组合促发联想。

[关键词]蒙太奇；唐诗；对比研究

蒙太奇是电影创作的主要叙述手段和表现手段之一，被称为电影的语言。导演和剪辑师通过剪辑手段，对拍摄的原始素材，加以选择、剪辑，对镜头的组合进行有机的衔接、调整和修饰，使影片结构严谨、节奏鲜明、语言生动、叙述流畅，从而能够很好地展示影片的主题思想、戏剧冲突、人物性格。唐诗中有些诗句，或全句由一系列名词排列组合而成，景物在诗句中连续出现，如“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杜甫《旅夜书怀》)，或在诗句中展示一系列跳跃的画面，如“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杨炯《从军行》)就艺术形式而言，这种语言用精心组合的画面和特写镜头，集中、完整、形象地创设意境、突出中心意思；就艺术效果来说唐诗中的这种语言形象鲜明，包蕴丰富，而且具有跳跃性特征，像电影蒙太奇艺术一样。电影理论家马塞尔・马尔丹说：“由于电影画面尤甚含有各种言外之意，又有各种思想延伸，因此我们倒是更应该将电影语言同诗的语言相比。”电影蒙太奇语言和唐诗的这种语言艺术在艺术形式和艺术功能等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性。本文试将这两种不同的艺术手法进行对比研究，找出二者的共同点，拉近古老的唐诗和现代的电影这两种艺术之间的距离。

一、通过精心剪辑达到凝练性

电影蒙太奇手法通过剪辑把意象进行有机的结合，采用时间、空间的跳跃分割，在破碎中达到一种完整意义。波奇特・密尼梅雅指出：“电影与诗歌有共同点，因为它能把形象加以并列。”唐诗中诗人在特定的背景、语境下，用精心组合的画面和特写镜头，创设意境、突出中心意思。唐诗的这种手法，给诗歌增添了广阔的内涵，给读者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正是“语或似无伦次而意若贯珠”(范温《潜溪诗眼》)。这是另一种艺术的蒙太奇。例如白居易《长恨歌》。这是诗人写杨贵妃在马嵬坡被勒死时的情景。“翠翘金雀玉搔头”全句由名词组成，诗人精心组织了三个特写镜头，三个断裂的画面依次出现在读者的脑海。这类诗句你用汉语的语言结构套不上，它没有主语、谓语、宾语等。但你不得不承认它是诗句，还是漂亮的诗句。要分析这句的艺术手法和它体现的思想必须结合全诗背景、语境。就像蒙太奇的基本条件是，每个镜头都含有能在下一个镜头中找到答案的元素。当护送唐玄宗的禁卫军行至马嵬坡时，不肯再走，先以谋反为由杀杨国忠，继而请求处死杨贵妃。“翠翘金雀玉搔头”客观地描写了杨贵妃死前痛苦挣扎的惨状，由于激烈地挣扎，翠翘、金雀、玉搔头三种不同的饰品被甩到不同的位置。通过三个特写镜头的转化，读者可以想象到杨贵妃被勒死时的惨状，意象的组合精当、简洁，可谓独具匠心。从电影语言的角度来考察，诗中的三个意象几乎就是电影的镜头或者画面，其排列的方式所产生的意蕴无疑相当于电影蒙太奇。通过“君王掩面救不得”句，读者可以得到。翠翘、金雀、玉搔头这三幅画面是通过唐玄宗的视角来描写的，我们之所以说这三幅断裂的画面是非常漂亮的诗句，是因为这三幅断裂的画面在凝练之中体现了爱妃被勒死时，唐玄宗欲看不忍、欲罢不能、欲救无方的这种留恋、痛惜、无奈等复杂的心理。普多夫金说：“删掉现实中难以避免的只起连接作用的一切不重要的中间过程，而只保存那些鲜明的尖锐片断。电影的基本手法――蒙太奇的感染力，其实质就在于这种去粗取精的可能性。”通过蒙太奇，电影表达做到了凝练。如影片《红颜》片断：镜头一，学校广场上开大会；镜头二，女主人公悄悄地给前排男生一个字条；我怀孕了(特写)；镜头三，商量处理办法。唐诗语言最基本的艺术特征是凝练。唐诗反映生活不是以广泛性和丰富性见长，而是以集中性和深刻性著称。它体现在用高度概括的艺术形象和极其精练的文学语言，用跳跃的画面，最集中地反映生活和表达思想感情，正是“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洪迈《容斋随笔》)唐诗中的这种通过剪辑达到凝练的艺术手法，可以从时间、空间上作简单分类。时间表达：“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送别宴上三种乐器剪辑出现，说明宴会中乐器、乐工换了又换，实际上诗人描写的是时间推移；“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杜牧《秋夕》)空房之内，三种物体被诗人剪辑，这是女主人公目光流动的过程，女主人公在这些物体之间煎熬着时光：“日迟独坐天难目”(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体现了女主人公的孤寂、无助。空间表达：“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王驾《社日》)诗人通过豚栅、鸡栖、半掩扉三个画面的剪辑，表现了农村的安宁、祥和、闲适、和谐，环境的和谐蕴含着人与人的和谐。诗句语言简洁，包蕴丰富；“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洒旗风。”(杜牧《江南春》)一曲流水环抱着村庄，远山的轮廓隐约可见，微风吹拂着酒旗。在一句诗中，诗人给读者展现了一幅和谐、安宁、优美的江南春风景画。

二、通过合理的组合促发联想

通过导演和剪辑师对画面的合理组合，蒙太奇具有了概括、分析、比拟、暗示、抒情、传达情绪、创造意境等多种艺术功能。但蒙太奇的主要艺术功能为促使观众联想。作为一种表现客观世界的方法，电影蒙太奇手法重现了人们在环境中随注意力的转移而依次接触视象的内心过程，以及当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现象在我们面前联系起来时，必然会产生的，按照一般的逻辑发生的联想活动，从而加强影片对观众的感染力。如《白毛女》片断：镜头一，佛堂里，神桌前，喜儿在往神灯添油，镜头二，黄世仁解下腰带，鬼崇地疾走着。喜儿在添油，黄世仁从门缝里进来，走到喜儿身后，一把捉住她的两手；镜头三，喜儿挣着回身，黄世仁把她推倒下去，镜头四，大慈大悲的横匾，佛像。

在神圣的佛堂里，面对圣洁的喜儿，地主黄世仁做着畜牲般的勾当。这组镜头黑暗中黄世仁的罪恶动作被省略，但观众仍然能够发挥想象把这一过程合乎情理地填补起来。蒙太奇给观众情感带来的震撼力是巨大的，对黄的憎恨和对喜儿的同情一并而发，这是对那个不合理的社会制度的控诉。又如《暖春》片断：镜头一，明亮的屋里，宝柱和他的妻子香草吃着雪白的馒头；镜头二，昏暗的光线下，年幼的小花正给爷爷做贴饼子。这组生活镜头所表达出来的情感意义是不能简单地把生活意义堆砌在一起进行解释的，观众必须经过想象才能够理解画面的隐义，“孝”的教导被从正反两方面含蓄化。蒙太奇赋予镜头以外之意丰富、深刻。唐诗中，由于诗人常常把许多单个意象、场景直接组合在一起，这就为诗歌留下了许多“空白”点以及“空缺”，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促发读者的联想。读者需要充分发挥想象力，方能够在这些意象、场景之间建立起联系。例如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天宝十四载十月初，杜甫被授右卫率府胄曹参军不久，由长安往奉先县探望妻儿。途经骊山脚下，此时唐玄宗与杨贵妃正在骊山华清宫过着豪华奢侈的生活，此时国难即将来临，诗人感慨万千，写成了博大浩瀚、沉郁顿挫的宏篇巨制。选句通过四幅画面叙述了安史之乱之际唐帝王生活的腐朽和百姓的苦难。1．“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严寒中诗人衣带断裂，而手指冻僵不能结上，雪上加霜；2．“御榻在带嵘，玄宗在高高的山顶，享受着温暖的床榻，安逸快活，3．“蚩尤塞寒空，蹴踏崖谷滑。”大雾弥漫，崖谷陡且滑，充满危险；4．“瑶池气郁律，羽林相摩戛。”玄宗与贵妃在温暖的温泉中洗澡，护卫森严。四幅画面两两对立，诗人处于困境，雪上加霜；统治者寻求安逸贪图享乐。诗人在充满危险的环境中赶路，统治者在享乐时，有禁卫军森严护卫。探求含义是人类思想意识活动的基本职能，这种职能是不能抗拒的理性要求，联想将成为沟通各幅画面的桥梁。唐诗中这种剪辑的创造性在于它通过有限的剪辑画面，使我们感受到画面里看不到的东西。它只把一条线索留给读者，任凭读者借助想象的翅膀探求无穷的含义。

唐诗中这种剪辑造成的联想可以分为对比联想和平行联想。对比联想，在唐诗中诗句较多。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杜甫《春夜喜雨》)这种对比联想艺术作用明显，给读者留下的想象空间大，寓意深刻。此外在唐诗中运用剪辑较多的是平行的画面剪辑。如“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杜甫《江村》)“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杜甫《江畔独步寻花》)这种剪辑促发读者的平行联想，主要体现环境的和谐，通过联想读者可以把握整体的诗歌意境。

电影作为一门综合性艺术，与文学、音乐、绘画、舞蹈等艺术门类有着密切的关系。通过分析我们得到，电影蒙太奇与唐诗语言蒙太奇在艺术形式上具有散的特征，通过联想在艺术功能方面又具有整的特点，二者非常相似。难怪谷多克说：“电影制作者也是一个电影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