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羊 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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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1974年冬天吧。一天清晨，我们正在教室早读，班主任老师走进来，止住了大家哇啦哇啦如老和尚念经般的早读，告诉我们，学校买回来了两只奶羊，要找一个班负责喂养。他争了半天，才把这个任务争到了手，现在，要选三个责任心强的男生来养羊。听了这话，男生们纷纷举起了脏兮兮的小手，我也赶忙举起了手。我当时想要养羊的愿望特别强烈，至于动机嘛，表面看很进步，是在响应他老人家的号召――学农，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那时特别贪玩，不想上课；另外，当时是冬季，教室里没有生炉子不说，我们所用的桌椅还是水泥板做的，尽管屁股下面都垫了五颜六色的棉垫，冷气还是透过棉垫，直往我们的身体里钻，上课时冻得人打哆嗦，一些学生经常上牙齿和下牙齿打架，发出“”的声音。养羊，可以少上两节课不说，刚好还可以逃出寒冷的教室，借烧水喂羊的机会烤烤火。这美事儿，想一想都诱人。老师选了半天，我和一个叫根根、一个叫峰峰的同学被选中。听到老师叫我的名字，我甭提有多高兴了。后来我想，老师那时之所以选中我们仨，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我们都住得离学校近，更方便喂羊。

从此，我们仨就开始养羊了。

乡下学校和城里学校不一样，学生上学得跟着家长的钟点走。早晨一睁开眼，大人们得下地干一会儿农活，孩子们自然也得去上一节早读和两堂课，然后放学回家吃早饭。之后，再去上四节课，然后回家吃午饭。下午多半不上课。我们三个便每天在早晨第二节课和上午最后一节课，在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出教室，到羊圈去烧水喂羊。往往是我和峰峰到井台抬水，根根负责生火。水抬回来后倒进一口大铁锅里，然后三个人你一把我一把地往灶膛里喂柴，火便呼呼地旺起来。火光把我们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我们的身体很快暖和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们身体中睡醒了一样，身子骨一下子轻灵起来。大铁锅里的水不大工夫就冒热气了，我们把手伸进锅里试了试，略微有点烫，便把水打进两个搪瓷盆里，开始给羊拌食。羊在冬天比较可怜，吃不到新鲜的草料，只能吃用干草粉碎后拌成的草料。望着两只羊欢快地吃着我们拌好的草料，我们仨都很高兴。等到我们喂完了羊，溜达着走回教室时，放学的钟声差不多就敲响了。于是我们便和同学们排队走出校门，回家吃饭。

转眼便到了春天，草木发芽，田野变绿，我们仨就轮流到野外、到河滩上去放羊。这是一个不错的活儿。把两只羊拉到河滩上青草茂密的地方，然后扌契上木橛，把羊拴起来，羊便只能在方圆十多米的范围内吃草。我们则躺到草地上，任河滩的风吹着，两手垫在脑后，或望蓝天上的悠悠白云，或看身边飞来飞去的蝴蝶，听着河水的浅吟低唱，听着羊儿嚼食青草的声音，心里冷不丁地就会生出一丝淡淡的哀愁。是在为未来的岁月担忧呢，还是一些别的什么？说不清楚。不过，那丝哀愁很快便会被欢乐冲去。上树掏斑鸠窝，到河岸边打水漂儿，在河滩上追野兔……都足以让人心悦。要紧的是，要把木橛扌契牢了。不然，羊拔起了橛，逃进树林里或者生产队的麦田、菜地里，那就麻烦了。

在我们的精心喂养下，两只羊很快就都产奶了，我们仨就又学会了挤奶。起初挤奶时，羊儿不配合，我们常常被滋得一手一脸羊奶，但很快这种窘况就过去了。到后来，两只羊一见我们拿着奶桶，就咩咩地叫着，主动来到我们跟前，等着我们挤奶。羊奶随后被我们送到教师灶上，被老师们喝掉。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也算我们当学生的对老师的一点奉献。

就这样，我们仨喂羊一喂就是三年，直到我们升到了初中，养羊的事才告结束。值得一记的是，在我们养羊的这三年中，我们所养的羊还产下了七只可爱的小羊羔。

我的两位搭档，后来因为功课不好，没能考上大学，最终都留在了乡下。根根在村中开了一个肉店，峰峰则搞起了建筑，他四处揽活，活儿都干到了西安、银川等地。自然，他们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就在最近，我们仨不期而遇，我谈起养羊那段旧事。根根反应冷淡，似乎已经忘记了；峰峰则言词激烈，他说：“都是那个破老师把我们给害了！”

把我们给害了吗？我倒是很怀念那段快乐的养羊岁月。

（以上三篇文章均选自《在岁月的深处》一书，略有改动）

【路子与你聊】

作者为什么怀念那段养羊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