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脾气的老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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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我开始讨厌回家。父母争吵频繁而又激烈,他们有默契地合起伙来要把家瓦解,然后再各立门户。他们成功了。离婚的第二天,爸爸便去了上海出差,一走就是半年多。临走前,他和妈妈分别给了我一张银行卡。那里面存着足够我半年来吃香喝辣的钱,同时也给了我大把大把突然而至的自由。

我开始迷恋上网,认得一个叫林浩的男孩,我常常在网吧和他聊到很晚才回家;空洞阴森的楼梯口让我有些毛骨悚然,每次都把楼梯踩得咚咚响来驱散自己的恐惧。这时,二楼的老大爷总会大声叫:“吵死了,这么晚回来就不能轻点,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呀!”曾听邻居说,这个老大爷的脾气很古怪,经常在楼梯口一坐就是老半天。

我对着楼下大喊:”你以为你是谁?我爸妈都不管我死活,你算什么?”楼下没了声音,周围重新恢复一片死寂。

林浩约我去电玩城,我们在震耳欲聋的跳舞毯上尽情蹦跳到很晚才回家。在黑黑的楼梯口,林浩的脸突然凑过来……正在此时,黑暗中突然射来一束灯光,一个熟悉的声音爆炸似的响起:“大晚上,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扭头,又是他――怪脾气的老大爷!他打着手电筒,仿佛门神般立在楼梯口。 我看着老大爷那张严肃的脸,顿时生出一股厌恶之情,“怎么每次都是你!关你什么事?”我对着他喊,像只挑衅的斗鸡。林浩看看我,又看看老大爷固执的样子,只好摇摇头悻悻地走了。我气愤地跑上楼,一路上又故意把楼梯踏得震天响。

周末,我和林浩发生了争吵。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家走去,刚到楼下,却看见平日里黑洞洞的楼道有了亮光。走近一看,楼梯口装了一只新灯泡,光线虽然不亮,但还是可以看清上楼的阶梯,我内心一暖。我仍然跟林浩日日混在一起,但不再晚归。每次回家,我都蹑手蹑脚上楼,老大爷刺耳的叫骂声也没再响起过。这样风平浪静了几天后,林浩说他过生日,准备在一家小酒吧举行派对。我买了条漂亮的裙子穿上,又去糕点店买了最贵的蛋糕带去。包厢很小,KTV电视屏幕很大,中途我出去透风,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居然是林浩。他说:“老大,要等什么时候才下手?”

我从酒吧狭仄的空间逃也似的跑出来,连包都没拿。我拼命地跑着,头也不敢回。家就在眼前,我“噔噔噔”大声地跑上楼梯,飞快地冲进家门。待一切平静下来,我突然想起,刚才弄出这么大声响,楼下的老大爷居然没有任何反应,真奇怪。

我忍不住去推开了老大爷的门。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他家,光线昏暗,好久我才看清内部的摆设。老大爷躺在卧室的床上,看见我走进来时,他的眼神掠过一丝惊喜:“莫言,是你吗?”

我愣了愣,“不是,我是住在楼上的……”

“哦,是小姑娘你啊。”老大爷这才看清我的身影,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好寂寞。我的目光在他的房间里搜寻着,想找个凳子坐下来,却在角落看到一把折断的椅子。老大爷见我看着那把椅子,自嘲地笑笑说:“装楼梯口灯泡时摔的,真是老了,下来时没注意摔了一跤,本来没什么事,这两天背却疼起来了。”我不禁呆住了,楼梯口那温暖的灯泡,居然是他安上去的。

老大爷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怕黑,现在有了灯是不是好多了?”没等我回答,他继续自顾自地说:“唉,我的莫言要是还活着,应该有你妈那么大了……”

昏暗的光线中,老大爷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看得我一阵心酸,想起父亲一天一个电话,从让我好好学习一直说到要好好照顾自己。想起自从爸妈离婚后,我企图通过放纵来驱散寂寞,报复父母。在和老大爷作对的日子里,我竖起满身的刺来和这个世界对抗,却发现在这黑暗之中,还有人为我亮起一盏关切的灯,试图带给我温暖……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