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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不脱毛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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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家里一定不能养猫。

谁说的?

爸爸说的,因为哪怕几根猫毛掉到沙发上,他也会认为沙发着火了,而一旦沾到他的西服上――我不愿再展开想象。

这也是妈妈说的,因为她更加讨厌会掉毛发的动物,她的声音很响亮,一旦为几根猫毛尖叫起来,我害怕房间里的瓷瓶都会破裂。

可是我很想很想拥有一只猫,妈妈曾经给我讲过无数个猫童话、猫故事,在我的心里,它们岂止是猫?

当班级里的同学开始养狗养猫,或者养马养蜥蜴时,我在心里大声地喊:我必须要有一只猫!

“奶奶,你怀里抱着的是个啥玩意儿?”

“它?有一个圆头,脸有些短,前肢五指,后肢四趾,趾端长有利爪,能够伸缩。你猜猜看,它是什么玩意儿?”退休后,仍在实验室工作的奶奶慈祥地望着我。

“奶奶,我猜不到。”

“那么我再告诉你,它已经被人类驯化了几千年,但不像狗一样完全地被驯化,曾是全世界家庭中最广泛的宠物之一,属于猫科动物。它具有夜行性,因为脚底长有肉垫,行走时听不到声音,习惯以伏击的方式猎捕其他动物,能够攀援上树……”

“奶奶,你不必再介绍了,如果我现在还答不出它的名字,那么我就不再是教授奶奶的孙子,”我笑起来,回答,“它只能是一只猫,而不会是老虎、狮子和豹子。”

奶奶抚摸着怀里一动不动的小猫说:“你看它的毛白不白?”

“真白!”

“它的耳朵机灵不机灵?”

“看起来非常机灵,好可爱的小坏蛋!”

“它比你想象的还要‘坏’,你想不想要它?”

这个问题实在突然,我激动地说:“不、不――我是说,爸爸、妈妈他们……我很想要一只猫!――你为什么偏偏抱一只猫过来?”

“因为我听见了你的愿望,”奶奶神秘地笑着,“接过去吧,这只小白猫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啦。”

怀里的小白猫微笑着看看我,宝珠般的眼睛是茶黄色,天真而深邃。我无法同它对视更长时间,紧紧地搂了搂它。它的胡须触碰到我的脸颊,我轻微地抖动一下,好幸福好开心!

我没有急着给小白猫起名字,我担心爸爸妈妈难以接受它。

妈妈最先发现家里多出一样东西。她捂住嘴巴,表情古怪地瞪着我。她原本应该尖叫起来,但小白猫明显吓住了她。

“它是什么?”

我清楚妈妈在问什么,回答:“一只小猫,只有一只,很白。”

“它真是一只猫?”妈妈紧张地呼吸着,“我们说过,家里一定不能养猫,哪怕它白得像雪。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马上还给人家。”

我突然感到非常烦恼。小白猫的毛已经长得很长,蓬松柔软,触摸起来如一个个白云般的吻。我露出一个笑容,说:“妈妈,它是奶奶养的,我抱回来玩几天,它不属于我们。”

“这更不行,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可是她是奶奶,不是别人。”

“我们现在不必讨论这个问题,”妈妈的声音嘶哑起来,“没经我允许,她为什么独自见你?还给你送来一只可恶的、会掉毛的猫!天,它的毛可真长!”

“它一点儿不可恶,它是个小可爱,”我心情沉重,但不得不讨好妈妈,“奶奶说它永远不会掉毛,如果遇到不可抗拒的外力掉了毛,它也会自己捡起来,吃到肚子里,消化得干干净净――它永远像白雪一样干净和寂静,这是奶奶的承诺。”

“她真这样说过?不过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满足这一点也容易。我就搞不懂,你为何偏偏想要一只猫,而不是听话的机器人。”妈妈嘀咕着。

“妈妈,你知道吗?现在学校里流行养活的东西,狗啊猫啊,马啊蜥蜴啊,同学们说再不养它们,它们就真的要灭绝了,我们就真的不再需要它们了。你们给我买的机器人玩具,都是只有脑子,没有心,连水都不用喝,非常省事但没有一点意思。我想养一只活的东西,哪怕它很早就会死去――”

妈妈急忙打断我,低沉地说:“你们这些孩子,知道什么是狗什么是猫,什么是马什么是蜥蜴?你怀里抱着的也许是还没有变成吃的怪物――你说说看,它有体温吗?它有心跳吗?”

我轻松地笑起来,回答:“它现在体温39度,正常得很。它的心脏每分钟跳动130次,没有一点儿问题。我还测过它的呼吸,每分钟25次。亲爱的博士妈妈,你说这是不是一只活着的、真正的猫?”

“活着的东西最危险,也最讨厌。猫永远不会让我们完全驯化,每次在别人家看到疑似猫毛的东西,我都觉得它们在用这种低级、可恶的方式嘲笑人类。”

妈妈的眼睛闪闪发光起来,但我始终不明白他们说过的类似的那些话。

“妈妈,请相信奶奶,她说过这只猫长毛但不脱毛,所有的麻烦它都会自己解决。你就答应我养几天试试吧,实在不行,我一定还给奶奶。”

妈妈给我约法三章:这只猫最好限定在我的卧室里活动;猫的吃喝拉撒他们一概不管,偶尔在家里被撞见,必须确保它通体雪白,一尘不染;哪怕猫在家用物体表面落下一根毛,我也要立即送还奶奶,并且答应以后不再接受她送过来的任何活物。

这些要求都不过分,其实我要一只活着的猫、真正的猫,恰恰想给自己增添一些“麻烦”和“烦恼”。

现在的孩子除了学习,几乎无事可做,好多事情都由机器人代劳,机器人甚至能够代替你去交朋友,交到一个合适的朋友才会拉给你。据说班级里的男生蒙福竟然停止呼吸十三分钟,命令自己的一个机器人代他“呼吸”,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实际上学习也很容易。买个学习机器人,在夜里睡觉时,用导线将你的头部和它的连接起来,做一个长梦,就可以学会整整一周的课程。不是每个孩子都能买得起这种机器人,也不是每个机器人市场都能见到这种机器人,而且这样在梦中学到的知识只能应付考试,仅仅在考场上才能显影在脑子里,走出考场后毫无用处。因此,这种机器人没有泛滥。

生活太顺利,无聊的时间太多。

有些孩子开始尝试去养还在人类活动圈里活着的动物,自己给自己制造困难,在困难中寻找一点点有趣的东西,去弥补身边出现的空洞。

狗和猫越来越少,马和蜥蜴也越来越少,但是孩子们总有办法找到真正的活物,老师和父母不让养,便偷偷养,何况他们又不是真的不爱孩子,只要你说得有道理,话里再抹点儿甜味素,总能争取一些亲密接触活物的机会。

怀抱里正卧着一只小白猫,像我一样拥有体温和心跳,接触它的那一刻我便意识到自己能够保护它,养活一只猫会有麻烦,但应该不会太困难。我需要什么,它就需要什么吧,满足它,即可养活它。

爸爸妈妈经常栖居在各大城市的旅馆里,其实家也是他们的旅馆,住不了几天便销声匿迹。他们给我买了一个爸爸机器人,还有一个妈妈机器人,照顾我的生活,监督我的学习。爸爸机器人蒙上了一层灰尘,我最讨厌它一成不变的命令式“交谈”,它的眼睛是转动灵活的摄像机,即使在黑夜中也能捕捉到我的活动。

我最先关掉了爸爸机器人,然后是妈妈机器人。在它们面前照顾一只小白猫,我会感到很不自在。

刚到MM城的妈妈打来电话:“你关掉‘爸爸’就罢了,为什么又关掉‘我’?”

“机器人妈妈复制了你的个人好恶,它也很讨厌猫啊,哪怕这只猫那么白,那么乖巧安静。”我马上在电话里进行了变音,让妈妈听起来感到动听些,“妈妈,小白猫现在跟我待在一起,它们给你传送监护数据时,没办法将你讨厌的东西剔除出去。眼不见心不烦,所以我……这也是为你好,我要妈妈在外边过得快乐省心些嘛!”

妈妈知道我已经长成大孩子,他们也无暇给爸爸妈妈机器人升级换代,何况老师和社会监督员也会给他们传送我在学校的数据,我有大把的时间当一个无聊的好孩子,也几乎挤不出任何时间去做一个破坏社会平衡的坏孩子。于是她叮嘱一句“别让你的小白猫留下一根毛”,便在传感器的屏幕上消逝了。

虽然我越来越不喜欢没有体温和心跳的机器人,但是也习惯了它们在面前晃来晃去。它们教给我的无非是跟周围的一切事物保持安全的距离,当内心的排斥情绪“爆炸”时,我就按下关闭键,用被单蒙起来,或者干脆拖到角落。它们原本能够自我启动,教授奶奶却偷偷教会我如何控制这个功能。爸爸妈妈对此毫无办法,妈妈对奶奶的嫌隙又深了一些吧。

我抱着小白猫,还盯着它茶黄色的眼睛一直看,一时间竟不知道怎样照顾它。奶奶就是这样抱着它交给我,我却仅仅学会了这个动作。

猫的温暖让我羞愧,它的安静竟然让我心神不宁。如果它是一个机器人,就会开口告诉我需要什么,但它温顺得好似永远不想“喵”一声。

我还不饿,你饿吗?

我给你倒杯水吧。

小白猫却只浅浅地舔了一下,望望我表示感谢,然后继续蜷缩在臂弯里,轻轻闭上眼睛,好像很快睡着了,整个世界都打扰不到它。

我问过奶奶,怎样才能更好地养活一只猫?

奶奶传过来一句话:只需要这样抱着它,多多地抱抱它。

我的心很快地跳动了一下,马上又问,它会爱我吗?我做得太少啦。

奶奶传过来一个慈祥的“鬼脸”,回答:爱!它不能被完全驯化,但会永远爱你。

我倒希望它能野性一点,替我去干干坏事。我这样对奶奶说,她却在屏幕上不声不响地溜号了……

我一共观察过猫窝儿四次,每次都佯装只是抱小白猫起来玩耍,眼睛的余光却在那里多停留了几秒钟。我不想让猫感到难堪,万一里面弄得一团糟,万一里面纠缠着数不清的毛!

让我惊喜的是,猫窝儿不但比我的被窝儿整洁蓬松,而且连一根疑似物也没有。四次“偷窥”结果都相同,我的小白猫的确属于不脱毛的长毛猫。即使偶尔掉毛,它也会自己去捡!我无声地笑起来。奶奶说得没错,我不能再怀疑小白猫。

以往我在家里完成学习任务后,只会发呆、发呆、发呆,现在就可以抱着小白猫,跟它说说话,讲讲跟谁也无法倾诉的苦闷,捉一会儿迷藏(它总能从容而优雅地找到目标,然后碰碰我,安静地抬头望望,请我走出来),甚至在它面前念上一段莎士比亚戏剧。爸爸说酒越陈越好喝,古老的莎士比亚戏剧也是这样。猫听得津津有味,我一高兴,也入了戏。

我无法正常地跟其他同学交流养猫养狗的心得和经验,这似乎越来越像一个禁忌。你可以到处抱怨自己的保姆机器人、厨师机器人、陪睡机器人,但是不可以正大光明地讨论你的猫、他的狗和他们的马及蜥蜴。他们说,机器人并不是最安全的,然而你能找出比机器人更安全的东西吗?如果有人告诉我们狗、猫、马和蜥蜴万分危险,已经威胁到人类的生存,恐怕一些孩子会马上放弃它们。它们曾经是人类的宠物,踪迹遍布全世界。我们重新给它们以宠爱,难道它们会报之以仇怨?

没想到小白猫在最后一刻终于给了我一个“麻烦”,唯一的一次“麻烦”,我却没有帮助它走出死亡的泥沼。

连续测量三次,每次都是44.5度。我抱起小白猫,好像抱着一团快要燃烧的棉花。它不吃不喝,闭着眼睛,泪水却流了出来。我变得呼吸急促,它却呼吸微弱,体内的一些东西在捂不住的地方不停流逝……一根洁白的羽毛缓缓降落,我不知道该怎样接住它。接得住又怎样?我没有办法将它交还给那只飞鸟,飞鸟也没有办法再插上它一起飞翔。

猫忍着不去呕吐,肤色开始改变。抱在怀里,我触摸到渐渐失去水分的皮肤、突兀坚硬的骨骼,眼前的这团白雪在火焰上炙烤时,没有融化,反而越来越干枯,让人害怕一口气就能吹散。

我碰翻一个玻璃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如同绝望的尖叫。

我接连在爸爸妈妈机器人身上输入指令,它们飞速地检索着能用的信息。它们的回答令人崩溃:什么是猫?如果这是一种野生动物,当它高烧时,人类不必靠近、参与救治,因为野兽不需要医生和医院。如果这是一个叫“猫”的孩子,你在发烧时吃什么药,他(她)就应该吃什么药……

我愤怒地关掉这两个滑稽饶舌的机器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它们只呈现出一半,一直残留在冰冷坚硬的脸上。

不知道城内有没有宠物医院,我从来没有发现过,这里甚至连出售狗粮猫粮的商店都很难找到,我只好向饲养宠物的同学求助。

联系到同学莫里竟然很顺利,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脸,只传过来一阵未曾变音的哭泣声。

莫里随后跟我讲:“他们骗我,他们都骗我!养了这么久,居然是只假猫。他们说是真猫、活着的猫,但昨天,我眼睁睁看见一颗微小的螺丝从它身上掉落下来,可惜滚到缝隙里,还没有找到。然后它就瘫痪了,一动不动――装扮得多么巧妙的机器人猫啊,最后不还是报废了?今天早上,我问他们,那堆报废的东西在哪里。他们竟然又骗我,说什么宠物猫病死后,只能交给动物殡仪馆焚烧处理干净。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们,哪怕他们还在养着我!”

我大吃一惊,问:“你的猫有体温,有心跳吗?”

“它经常趁我不在的时候到楼顶上晒太阳,将太阳能转成热能储存起来,当你抚摸时,已经释放出来,就跟猫的正常体温一样。让它具有猫的心跳不也很容易吗?只需要一个心脏起搏器,规定好每分钟的心跳数,装进用真猫制成的标本,它就像一只活着的猫了。”

这么说,莫里的“猫”根本不会发烧,他也不具备帮猫退烧的经验。

“你爸爸妈妈毕竟爱着你,对你好,肯这样用心为你买一只猫,”我安慰莫里说,“也许、也许活着的猫真的越来越少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位同学飞廉的笑脸,他养的不是猫,而是狗,但我想如果他的狗发过烧,他的经验就可以派上用场。

“飞廉,我的猫发烧了,44.5度,你的狗发过烧吗?我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

小白猫依然安安静静地睡在我的怀里,大概它相信嗜睡能够退烧――我再这样无助下去,它甚至要拿噩梦来治病吧。

听起来飞廉很暴躁,他也不愿我看到他的脸。他没有哭,却在愤怒地吼叫,竟忘记我此刻在向他求助:“发烧,整座城市都在发高烧!我的狗狗被警察带走了,凭什么?割掉舌头,不让它叫,它还是狗吗?他们说城内已经消灭了一切高分贝、高赫兹的声音,可是他们花钱去听男高音、女高音,这不是虚伪,又是什么?”

我心乱如麻,心里也焦躁起来,不过只能等飞廉平复一下情绪再说。

飞廉的3D身影突然显现出来,俊美少年的那张脸此刻气得涨红,并且扭曲。

“对不起,我实在忍无可忍,养猫的应该理解养狗的,”他努力让语气缓和一些,“我的狗狗发过一次烧,注射‘莲花草’后,它退烧了,不知道你的猫能不能这样自己注射?狗狗生病时,找不到宠物医生和医院,我才知道养它是多么对不起它。”

我流着眼泪,对飞廉说:“有机会,你带我去看看狗狗。”

飞廉再一次叫起来:“没有机会了,听说猎命师已经派到我们城市,他们受命杀光所有的流浪狗、流浪猫,还有所有发病的家养宠物!城市里的宠物原本很少,他们猎杀起来更加容易。当心你的猫,在被杀前,尽量对它好一些吧。”

“为什么?”我惊叫。

屏幕却猛然陷入黑暗,周围静得能够听见我和小白猫的呼吸和心跳。

我不敢再向养马的同学求证什么,也不想跟养蜥蜴的同学通话。蜥蜴会发烧吗?当猎命师取其性命时,它能不能变异成一条巨蜥进行反抗?

情况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严重?他们为什么要猎杀失去反抗能力的小猫小狗?

我跟莫里和飞廉的联系恐怕已经受到监督,警察或者猎命师也许正在悄悄接近我们的住宅,我抱着小白猫能躲到哪里……

敲门声的节奏很熟悉,不过不能肯定。

我藏好小白猫,慢慢打开门,是奶奶。

她挤进来,关好门,严肃而低沉地说:“我过来抱走它,你不能再养了。要快些,我好不容易才甩掉他们。”

“奶奶,小猫不好了,高烧,44.5度!”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别怕,孩子,只要它身上还有活着的细胞,我还能再给你一只同样的猫,而且会改良得更加成功,排泄物将更少,在体内进行分解转化,不用偷偷跑到室外处理掉,当然还绝少生病,即使生病,也能利用另一套基因自我修复。”

奶奶抱了抱我,然后带着我去找小白猫。

我突然阻止住奶奶,郑重地说:“我不关心未来的那只猫,我只求你治好现在的这只猫。”

奶奶一愣,又微笑起来,回答:“尊敬的小先生,请放心,这在奶奶那儿不是大问题,大的问题是要在他们猎杀之前带走它。”

“他们?是不是猎命师和警察?”

“消息传得挺快,连你这个小宅男也知道了,”奶奶握握我的手说,“不过别怕他们,他们也许是你的某个亲人。”

“他们偏偏跟弱小的动物过不去,为什么?”

“也不能全怪他们,只怪机构内的人太愚蠢,偏听偏信最近爆发的CD2500病毒跟宠物们有关。说什么它们身上的病毒载量最大,为什么不能换一个思路,这种新病毒也许是人类传染给它们的。人类天生是清白无辜的吗?谁又能保证自己终生无害?他们说距离最近的东西最危险,既然搞不清楚,就需要将人类和人类曾经宠爱的动物拆离,越远越好。”

奶奶的感觉很敏锐,一下子找到小白猫,抱到怀里,那张慈祥的脸便凑了上去。她的头发和猫的毛发交融在一起,多么像天空的雪飘落到地面的雪上。

“真的好烫,不能耽搁。除了它,我什么也不用带。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他们还不能随便闯进来。即便要猎杀,也只可在户外进行,除非他们既是猎命师,又是警察。”

我送奶奶和小白猫走到门后,紧张而哀伤地说:“CD2500病毒可怕吗?你在外面是不是已经不能随便活动?”

奶奶用额头碰碰我的额头,回答:“已经死亡5人,接触者全部被隔离,市民的活动自然要限制。我的实验室很快会被侦测到,但我外出时有办法屏蔽他们的仪器。奶奶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以后奶奶将带着实验室四海为家,没有人会那么容易再侦测到我们。只要有这个实验室,奶奶就不会孤单。等你再长大些,奶奶一定邀请你去做客,认识几位濒临灭绝的‘小朋友’。”

我惊喜地问:“在那里,已经灭绝的也能见到几个吗?”

奶奶哈哈一乐:“等你亲临我们的可移动小王国时,就知道啦。”

正在这时,又传来敲门声,急促而沉闷。

“不用怕,他们不会来得这么快。”奶奶说,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竟然也是茶黄色,清澈深邃,我却敢跟她对视下去,但此刻不能。

打开门,竟然是爸爸,我用眼睛问:你的钥匙丢了吗?

他挤进来,又立即锁上门,看着奶奶说:“你什么时候来的?要走?”

“猫咪发高烧,孩子没办法抱出去,我带回去自己救治。”奶奶并不想在我们家里多待一会儿。

爸爸让开奶奶,话说得越来越快:“家里有一只活物,已经够我担心的了,现在它竟真的在发烧!市政府已经下令,凡是发烧生病的猫狗,甚至马匹统统格杀勿论。他们怎么知道你这位不愿安享晚年、习惯制造麻烦的生物学大师在这里?你把危险带给了孩子,知道吗?已经有警察在这一带巡视,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允许,回来看看孩子。这只该死的猫,你赶快带走,他妈妈一会儿就回来,我们还要申请检测家里有没有CD2500病毒。”

奶奶始终微笑着,抱着猫沉默不语。

我恼怒地瞪着爸爸,几个警察竟然吓得他忘了用钥匙开门。

门再次打开,我看到妈妈满脸冰霜地站立在门外。她大概早已知道奶奶不经允许,第N次独自来见我,而且是在市民活动被限制的时候。

“我只是来抱走这只猫,它发烧了,越早带走它,对你们越好。”奶奶主动解释。

我瞅着妈妈,希望她对奶奶友好一些。爸爸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请奶奶快离开,还是该请妈妈快进来。

妈妈自己走进来,说:“已经晚了,哪怕这只猫发烧死了,你也不能带走,必须交给我处理。”

“孩子,你不能这样。”奶奶几乎在恳求妈妈。

妈妈竟然不再讨厌一只猫,更不用说猫身上的毛。她是怎样脱敏的?我挨过来,护住奶奶和她怀里的小白猫。猫安静得出奇,难道天使正准备带走它的灵魂?猫真有九条命吗?留下最后一条给我和奶奶吧。

妈妈此刻不可能理睬我,只对奶奶一个人讲:“你不准备交给我也可以,但很快会有人向你讨要,不给也得给,说不定你将被监视居住。你一定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做得再无人道,也不会损害市政府的形象。告诉你个小秘密吧,我也被邀请加入这支队伍,虽然有些强制,但身为一名医学博士,我又责无旁贷。我知道你一直不肯接受我,不过在特殊时期,你还是不要因一只病猫影响自己的清誉。”

妈妈难道也是一名猎命师?猛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他们也许是你的某个亲人”,我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暗暗攥紧奶奶的衣服。原来奶奶早已料到今天的一切,但是她能够暂时躲过外面的猎命师,又怎能说服眼前的这个亲人?如果她像机器人那样偏执,奶奶更没有办法。

眼看着奶奶的神情渐渐黯淡下去,如同一件旧衣服皱缩起来,更意外的是她答应了妈妈,默默地将猫咪递到我的怀里,没有看我,也没有亲亲猫咪。我几乎被烫了一下,紧紧地抱着小白猫,脑袋里一片混乱,嗡嗡直响,我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空洞。

“小正博士,你知道这只白猫的来历吗?他爷爷活着的时候,养过一只同样的白猫。老头子死后的第二天,白猫也随他去了。我却又让它活了过来,这件事我想没有做错。孩子很想要一只活着的东西,我也认为现在的孩子需要接触这种活生生的东西;考虑到你的接受习惯,我稍微改良了一下,让它长毛不脱毛,还不像以前那么野,再说缺少猫伴儿,整座城市连一根鼠毛都找不到,它也野不到哪里去。我已经、已经向你……希望你……不要让白猫走得很苦,尽量不弄脏它身上的毛。”临走的时候,奶奶说了这番话。

妈妈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脸色却缓和不少,走出门外,第一次目送奶奶离开。

我怀抱着小白猫,什么也不能做,在门外叫喊了一声奶奶,然后说:“我们还没有给白猫起名字呀!”

奶奶回过头,回答:“你爷爷叫它迷迭,我也叫它迷迭,你当然也可以叫它迷迭。”

迷迭!那不是一种花的名字吗?

爸爸最后一个进来,关上门,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