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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凝视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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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动物之间缺乏共通的语言。唯有通过眼神,地球上两个平行的生命才彼此从灵魂上遭遇。动物看人的时候,眼神既专注又警惕。其他的动物会被这样的眼神所震慑,人类则在回应这眼神时体会到了自身的存在。

一九六三年十二月,荷兰动物学家阿德里安.柯特兰在非洲考察时目睹了这样一幕:一个非洲雨林的黄昏,落日景象辉煌瑰丽。一只黑猩猩只手抱着一颗木瓜,边走边发现了这一景象。结果,黑猩猩放下手中的木瓜,整整十五分钟内,就像中了魔咒一般,一动不动盯着天边云影变幻的晚霞。一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消退,才默默地回到了丛林里,把木瓜遗忘在原地。

能够相信吗?动物也会为大自然庄严无边的美而感动。非洲丛林里的黑猩猩虽然生活在现代文明之外,它们虽然没有发明飞机、汽车、电视机、互联网,但这并不表示它们在心灵上的进化就比人类要低。

动物也有灵魂?

动物与我们一样,是活生生的灵魂;它们不是东西或物品,当然,它们也不是人类。然而它们会哀悼、会爱、会舞蹈、会受苦,也知道并经历生命的高峰及低潮。事实上动物(Animal)一词的词根源于拉丁文"灵魂"(anim,等同于Soul; Mind),究其本意,动物正是大地万物之中,除植物外任何有灵魂的生物。

两千多年前,柏拉图就注意到动物爱跳跃:海豚及虎鲸会冲出海面,跳鼠会在月光下高跃,甚至河马偶尔也会往后翻个筋斗。他推测,灵魂自然的移动方向是向上的,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生物,喜欢驱使自身跳离地面的缘故。亚里士多德在其《动物志》中指出,"我们在人身上发现知识、智慧与敏锐的心思,在某些动物身上也存在某些和这些特质相仿的其他自然潜力"。

现代动物学家对于动物行为和动物心理的研究印证了亚里士多德的判断。人们发现动物能够感知、能够识别符号、能够推理、具有自我意识、也会制造和使用工具。而更多的研究发现动物也会有死亡意识,也有爱,甚至也具备道德和宗教感。

"我相信很多动物,在人类诞生之前,就已经懂得了我们该懂得的一切。"拍摄了一系列动物肖像的瓦尔特.谢尔思说。

动物的消逝

瓦尔特・谢尔思就像为人拍肖像照一样来为动物拍照,他用大像幅相机,有时在工作室,但经常是在户外,或者是在动物园兽笼内,异常急切地渴望把握被拍摄者的本质。他要拍摄的是动物的灵魂,为此他甚至付出了失去一只手指的代价。

他在拍摄一头熊的肖像时,突然,那头熊扑面而来,袭击了他。他试图逃生,然而,笼子的门一不当心被锁上。他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当他醒来时,浑身是伤,右手食指不知去向。从此他用中指按快门。

然而,令人尴尬的是,从瓦尔特・谢尔思充满象征意味的摄影行动中,我们发现动物的处境:当我们试图竭力用照相机"亲近"动物的时候,动物却正从人类生活中快速地消失。

对于这一点,没有谁比约翰・伯格看得更为透彻。在约翰・伯格看来,摄影术不过是在动物消逝过程中,现代工业文明的又一项技术发明。动物摄影只是被转入"景观"范畴的动物的另外一种消逝方式而已。

摄影术产生于19世纪初期,正是从那时候起,人类开始发现,动物不再是古代与人共处的"灵性"存在,而是被"驯化"成为生产的机器、科学研究的"试验品"、以及工业生产的"原料"。随着动物被作为肉、毛皮或角的供应者被纳入到现代工业生产体系,动物的消逝已经成为一种宿命。

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城市,改变了周遭乡村的面貌,耕田的动物,无论是野生还是圈养的,愈来愈稀少,某些动物种类由于商业剥削的缘故已几乎绝种,而所剩余下来的野生动物则渐渐被安置于国家公园与游乐场。

动物被当作"物"来看待,是近代文明所犯下的最为严重的错误。笛卡尔在把人类身体和灵魂分开之后,将躯体至于物理和机械的法则之下,同样动物也被划为一种机械式的存在,它们是没有灵魂的。因此,人类可以堂而皇之"利用"、"虐待"、"杀戮"动物,而不必为之承担任何道德重负。

许多动物们正是在被纳入现代资本主义生产体系而遭遇灭顶之灾的。鲸,被捕获后被制作成食用鲸油和宠物食品的配料;鲨鱼,在被割鳍后抛弃,变成餐桌上美味的鱼翅。现代社会的生产和消费体系已经使得动物灭绝的速度提高了100~1000倍。

这种对野生动物毫无节制的商业性获取,造成的必然结果是动物的"商业性灭绝"。而与此同时,全球每年的野生动物黑市交易额都在100亿美元以上,与军火、并驾齐驱。

消逝中的动物在满足现代消费者们的口腹之欲和虚荣心之后,为"无赖资本家们"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而人们却对动物的消逝似乎视而不见。

人类是否能凝视动物?

"我和它们交流。我看它们的眼睛,它们也看着我,然后就会有什么发生了。"在谈到如何为动物拍照时,瓦尔特・谢尔思这样说道。

动物的眼神有着优秀的语言能力,简单的一瞥,便能与人心领神会。人与动物眼神遭遇的时刻,正是动物和人类相似相异的奥秘被辨识出来的一刻。人和动物之间缺乏共通的语言。唯有通过眼神,地球上两个平行的生命才彼此从灵魂上遭遇。动物看人的时候,眼神既专注又警惕。其他的动物会被这样的眼神所震慑,人类则在回应这眼神时体会到了自身的存在。

然而,200多年来日益加速的工业化进程使得动物逐渐从我们日常生活中消失,对于许多人来讲几乎失去了与动物凝视的机会和能力。

现在的动物园只是动物从世界上销声匿迹之后的活体纪念碑。人们带着好奇之心去参观动物园,在动物园一个笼子接一个笼子看过去,本质上和看相框中的一副又一副动物照片没有什么区别。囚禁在笼子里的动物,只是一种已经完全被边缘化的东西,它们比照片上的动物更不像动物。在动物园里,你看不到任何人类可以遭遇和对视的眼神。它们盲目地望向他方。它们只是在机械式地扫描。

动物和人之间相互凝视,本可以成为人类生活中最神圣的一幕。然而,现在已经绝迹了。这便是动物消逝的最终结果。

约翰・伯格以富有历史感的笔触这样哀叹:"只身前往动物园的游客,在注视过一只又一只动物之后,会感到他自身的孤单;而成群的游客,则属于已经被孤立起来的另一物种。"

然而约翰・伯格不愿意多说的事实是,他从动物消逝的命运中看到人类自己的命运--人类把动物从地球上驱赶殆尽的同时,也正日益把把自身关进自己制造的牢笼,在水泥丛林里只看见---广告牌、报纸以及电脑画面----以及自己的倒影。与此同时以动物为实验对象发展而来的技术和机械式生产机制,正在大规模应用到人类自身。我们在剥夺动物神圣特质的同时,也让自己失去了人性。

在某种意义上,瓦尔特・谢尔思的摄影,或许不仅仅是人类面对动物消逝之时,内心充满矛盾和愧疚的最后一瞥,也是一次纪念碑式的绝望而无奈的努力,因为他以自己手指为代价所要追寻的不只是动物的灵魂,还有正在消失中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