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手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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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70年代初，我第一次看到机器轧面条。那是把拌好的面从两个辊子中间倒进去，随着轰轰隆隆的声响，轧好的面片就瀑布似地流下来，用手接住再放到两个辊子中间，几个反复之后，面片就变成粗粗细细的面条，整齐地摆在箱子里面了。那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跑回家，把这好消息告诉妈妈。当时妈妈正在家擀面条，全家七、八口子人吃饭，而且大都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龄，随着妈妈竭尽全力的推压，妈妈的头跟着一甩一甩的，头上汗珠也随着甩落在案板上。妈妈肩上的毛巾就派上了用场，擦擦头上的汗，抹抹案上的水，不久，妈妈的脸就变得有红有白了。

当我绘声绘色地把机器轧面条的事和妈妈一说，妈妈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说，我可熬出头来了。从此我们家再吃面条，就都是去用面换，后来就改为用面票买了，现在只拿钱就行了。那时我认为用机器轧面条是人类进步的标志，减轻了人们的体力劳动，尤其是妈妈再不用挥汗如雨地擀面了。

随着弟弟妹妹一个个远走高飞，家里人口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爸爸妈妈了。爸爸在电话里说，他们现在吃面条都是妈妈一个人擀的，妈妈说擀面锻炼身体，还说自己擀的面条好吃。俗话说送客的饺子迎客的面，每次我们回家的第一个节目就是吃妈妈手擀的炸酱面。爸爸说，一接到你们回来的电话，你妈妈就赶紧和面，一会儿揉一遍，生怕面揉不均匀，吃到嘴里不劲道。我看着妈妈花白的头发，吃着妈妈亲手擀的面条，咀嚼出来的是家的味道，溢满全身的是亲情。以后在外面想家了，就要一碗手擀面，慢慢地吃细细地品，妈妈的影子就在我眼前了。

我和一位跑长途的司机到一个路边小店吃饭，点完菜之后，他又要了一碗手擀面。漂亮的老板娘立刻拿出早就醒好的面，在案板上撒上干面，然后用擀面杖麻利地又推又压，随着胸前两团肉上下颤动，脸也就开始泛红，司机隔着玻璃看呆了，眼睛里闪现着温柔的光晕。我理解他们这些跑长途的司机，他们常年在外面奔波，与自己的妻子离多聚少，现在他肯定是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她来了。他吃手擀面也是为了找回家的感觉，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相通的，于是我也高声叫道：老板娘，再加一碗。

擀面是一种艺术，看擀面是一种享受。在一个歧山哨子面面馆，我欣赏到了手擀面的艺术，在那单人床般的案板前，一个光脊梁穿红背心的小伙子拿着一个2 m长的擀面杖，一推一压把案板敲得嘣嘣响，一会儿一块硕大的面片随着他的擀面杖上下翻飞，白的面片、红的背心、年轻人的脸，构成一幅色彩强烈对比的动画。那顿面吃的当然是酣畅淋漓，回味无穷，可时时想起的却是那幅动画。就像我想起妈妈擀面时，是妈妈的汗水和妈妈的银镯子碰在案板上发出的有节奏、有灵气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