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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被感动是一种隐藏起来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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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疾病(mental illness),尤其是精神分裂症(schizophrenia)在发病之前有一个普遍的表现特征,那就是这类患者难以被感动,他们对外部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无动于衷。既不可能为之欣喜,也不可能为之感激涕泣。如今,本来为精神疾病患者在发病前所拥有的“专利”,正日益迅速地在我们的社会上流行开来。这种趋势还会继续延续下去,以至让整个社会变得冷谟起来,只留下机械的生活方式。

我常常在思考爱的问题,并希望对爱做出更丰富更深刻的解释。长期以来,我同埃弗洛姆等人一样,将爱解释为一种创造的力量,一种发展彼此生命的能力。然而,当我对自己的心理旅程进行严肃分析和总结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以前的认识都是有缺陷的,我和其他研究爱的学者都忽视了爱产生的前提条件、爱的最精华部分,我们实际上是一边在研究爱,一边在犯唯理主义的错误,其结果使我们只看到爱的功能的坚硬外壳,而没有看到它的本质。如今,在冷静的思考与深刻的总结之后,我不得不承认,爱首先是一种真实的感动。

我这里用了“真实的感动”一词是为了区别那些日益流行的装腔作势的感动。装腔作势的感动实际上是一种严重的不感动,是为了感动而做出来的具有极大欺骗性的假感动。它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我的感动来感动别人,然后再来达到我的卑劣目的”。这种极其具有欺骗性的感动形式常常成为一些媒体骗人的把戏。除了媒体用这种虚假的感动来骗人之外,这种虚假的感动还常常被人格障碍患者及大大小小的政客们所利用,假感动甚至成了这类人人格的一部分。那么,假感动能给这类人带来什么呢?除了心灵的更加残缺之外别的什么也不会有。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28岁的李屿是我3年前治疗的一个患者,她除了患抑郁症之外,还患有多重型人格障碍和戏剧型人格障碍。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李屿是一个不爱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喜欢的女人。李屿每次来见我,都要向我讲她是多么地爱别人,多么地真实善良,说到动情时,她还会泣不成声地哭起来。初次为李_治疗时,我还真以为她病态的人格与忧郁的心情下隐匿着一颗善良的心。然而,后来我才发现,她的一切感动都是在表演感动,她原来是想用假感动来换取我的同情。我是怎样发现李_的感动是一种假感动呢?我发现,李屿只有在对自己有用的情况下才会有感动的表现,她的感动不是心灵的结果而是欲望的结果。正因为李屿一直在顽固地使用假感动,所以28岁的她已经接受了8年的心理治疗。

我之所以认为爱是一种真实的被感动,这源于我对爱的本质及表现规律的观察与思考。我发现,爱永远都不可能在“平面上”发生,即永远都不可能在世俗的层面发生,当它带有任何自私的动机和狭隘的目的时,它就失去了内在的意义,它也不会产生感动或表现出感动来。爱必须在超越的层面上才能发生,才能产生感动。感动不仅仅是爱的结果,而且还可以催生新的爱。我们必须澄清一个是非,即冷漠是一种意志坚强的表现,事实上冷漠是爱全面消亡的表现。冷漠的底下必然藏着十分可怕的东西。冷谟是毁灭的前提,人越是冷漠,越具有毁灭欲。

感动往往是在感受到爱与神圣之后才发生的,所以说感动的前提是感受那些充满爱与神圣的事物。然而,爱与神圣注定是与世俗的东西相对立的,不仅如此,世俗的东西还有毁灭神圣与爱的能力。因为世俗的东西始终是为满足形形的欲望而设立的,它们是由物质构造成的,是一些强大而顽固的人类陋习和精神沉渣。因此,要让心灵真正被感动,就必须不断抵抗世俗对心灵的诱惑,只有将世俗的东西从心灵中清扫干净,心灵才获得被感动的能力。除了不断将灵的方向投向爱与神圣之外,还应将心灵投向无穷无尽的发现与创造当中去。我有一个发现,凡是缺乏爱心和创造能力的人都很难被感动,甚至不能被感动。感动是心灵处在创造状态的必然产物,一颗木僵冰冷的心怎么会产生感动呢?在现在生活中,孩子们最容易被感动。1999年6月上旬的一天,我乘火车去北京。当火车从上海站出发时,坐在我对面的一个6岁的小男孩用他的手和脸贴在车窗的玻璃上,他在向月台上前来送他和妈妈的父亲告别。火车渐远了,男孩再也望不到他父亲了,他开始蒙着脸痛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喊爸爸,他足足哭了半个多小时才停下。在小男孩哭泣时,他母亲一直在骂他,说他太懦弱,不应该哭泣。我当时对小男孩母亲的行为大为不解,我不仅看不到这个小男孩的哭泣与懦弱有什么关系,相反我还看到了这个小男孩有一颗非常了不起的、能量巨大的心。这位母亲根本不能认识到,她的儿子是因为感动才哭泣的。

有两个地方永远都挤满了不易被感动的人:精神病院与监狱。这些不易被感动的人很显然都拥有劣等的心灵,他们根本无法对人世间的真善美做出感动的回馈。从某种意义上讲,不能被感动绝对是一种隐藏的恶,这种恶一直伺机来破坏或损毁世界上善与美的事物。所以,我们必须提防不能被感动的人群,假如有必要,我们还应该努力帮助不能被感动的人群。因为这样做对世界是一种重要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