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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长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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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安木一脸忧伤地望着我,小纯,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夕阳斜斜地打在他脸上,红彤彤一片。我死命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要爱我。沈小武。

我叫陆小纯,是这所学校里唯一格格不入的因子。天生缺少数学天分,可以将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口算错误,却神奇地考进这个数学成绩傲人的学校。除了神奇,我不知该如何形容。或许,是我不愿意去承认自己是为了追随安木的脚步,才拼了一切来到这里的吧!

我想每个女生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王子,他英俊、善良、成绩出类拔萃,是大众目光的焦点,却从不沾桃色新闻,不与哪个女生暧昧不清。

这样的人,就是安木。

打幼儿园开始,他便与我同一个班。每每放学家长来接,被老师夸奖最多的那一个,永远是他!他却乖乖地站在那里,用纯净的目光仰望着天空,似在寻找什么。而从没有人来接的我,被男生拽住小辫子,拼命地嚎叫。

上了小学,他是衣服穿得最干净、红领巾打得最好、成绩永远排在第一名的“三好学生”,墙上的小红花多得贴不下。我安慰自己,先跑的人不一定跑得快。

直到上了中学,他下巴上开始冒出细细的茸毛,喉结突起,声音变得沙哑,我才发现,原来安木真的那样耀眼。他是整个学校中女生谈论得最多的男生,是用来教育坏学生的典范,是可以对漂亮女生目不斜视的稀有动物。

然而,我却是接受教育的反面例子。

十一月的冬天,北方已经可以滴水成冰。我站在北风呼呼作响的阴暗走廊里,等候处理。其实,我并不觉得自己的“罪行”有多么罪不可恕。我只是对男生甲上课时偷偷递过的小纸条上“我们可以做朋友吗”的话没搞清状况。

朋友?我和男生乙男生丙不都是朋友吗?还有此时,站在拐角处,被墙壁的阴影埋没了一半的安木,我和他不也是朋友么?

所以,在我放学骑车回家的途中,男生甲从后面追上说我们一起走吧的时候,我并没有作声。自然,我也没有像学生处德育老师教导的那样,奋力甩开他,一个人风疾电闪地行进在回家的路上。

然后,在第二天上学时,很不凑巧男生甲又正好与我同路。这样几次三番后,我甚至还没弄清楚他到底坐在我们班第几排时,便被拎到安木面前,听德育老师夸赞他的种种优点。

安木站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是盯着安木脚上的滑板鞋,猜想它的价格大概够我买十双廉价的旅游鞋了。 安木不光人长得漂亮,成绩好,还是国企老总家的独生子,是学校名誉校长的儿子。我开始漫无目A地猜想,如果那个问我“我们可以做朋友吗”的男生是安木,德育老师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痛心疾首,人神共怒?

当然,她是人,我是神!我怒的是,再不让我回教室,我那些物理作业又要回去熬夜写了。家里脱下的脏衣服应该快堆成山了吧!由于不交钱,电也被停了三个月了,回去时一定要先去买包蜡烛。

于是,我低着头,梦游般左手右手胡乱握来握去。直到德育老师“嗒嗒嗒”的高跟鞋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抬起头,遇上安木那双泛满笑意的眼。他说小纯,你在验证安培左手定则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驴唇不对马嘴地答,我是不是一个坏小孩?

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很可爱吗?

我?可爱’这孩子到底像谁?又倔又不听话!你又把谁家玻璃打碎了?今天又和谁打架了!这是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话。在他们眼里,我本就是一个“意外”。为了这个意外,他们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用来结婚、吵架、离婚。我成了他们一切不幸的根源。

我很小就很会打架,在同学椅子上放图钉,往凳腿底下扔摔炮,知道用多大力度掐对方才不会留下证据,和男生动手绝不能手下留情,千万别惹那些看见毛毛虫就吓得直哭的女生。被老师抓到的时候,被叫做父母的他们才会一同出现,咬牙切齿地将我拎回家。而我,站在那里,冲他们狡黠地笑。他们于是愤怒地认定我已经长大成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小孩。

然而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我才能换取他们的一些“关注”,才能用卑微的姿态换取一些微薄的爱。

我不喜欢沈小武,甚至有点儿讨厌。可在班级搞活动时,我竟将手直直指到他的方向。我选他,沈小武。我看到老师微微皱起的眉头,女生眼里的不屑和羡慕,还有安木脸上那稍纵即逝的犹豫。

沈小武是班级里成绩最差的男生,下课时敢公然倚在走廊栏杆上,从四楼飞驰而下的坏学生。会吹流里流气的口哨,知道女生体育课上喊“特殊情况”是怎么回事,碰到女生在小卖店里犹犹豫豫不肯开口时,会意一笑地闪开,说,老板要用不透明的黑口袋装哟!

这些,都是那些好学生所不齿的。可他竟长了那样一张秀色可餐的脸,在放学的路上一个人大声唱“我的爱裸”。

在老师眼里,这样的男生就是用来衬托安木那种男生的、好的。安木绝对不会像沈小武那样,嘴里叼着烟卷,将烟雾轻轻吐在女生脸上,左耳朵上扎一耳洞带小小的银环,穿的裤子永远稀松不整。

所以,篮球场上沈小武一记漂亮灌篮引来无数叫好,德育老师寻声望去后,所有女生都将头看向别人,生怕让人看出刚才那个尖叫的人是自己。

沈小武是大多女生向往,却又不肯或者不敢承认的危险人物。

可我敢。

我敢在教室里,目光肯定地叫他的名字。沈小武,我要和你一组。于是,在一片喧哗声中,我看到沈小武摆了一个很帅的pose后,做了个yes的手势。

班主任老师摇摇头,仿佛看到两个臭鸡蛋放在一起产生的强大臭味反应,明白阿斗不是扶不上墙,而是他们根本拒绝人袄。

像我,还有沈小武。

安木终于找到我。目光闪躲,言辞闪烁。

小纯,为什么?

除了沈小武外,他是唯一一个,不连名带姓叫我陆小纯的人。而且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所有的开场白都是:你和沈小武……哪怕他也心存疑惑,却没有套用那些肯定式的疑问。我自私地认为,他心底还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假象,是一个小孩子任性时的表现。

人们谣传的并没有错。自那次活动后,沈小武便总是与我黏在一起,一起旷课,一起瞎晃。天气不那么冷的时候,一起躲在教学楼后面抽烟,两块钱一包的“大前门”呛得我泪流满面。

沈小武一把夺过我嘴里的香烟,说了句,操!原来你不会抽烟!我憋得整张脸通红,等终于止住了咳嗽,咧嘴看着沈小武,你从娘肚子里爬出来就会抽烟啊!我一骂,先前着急的沈小武一下子乐了,说,小纯,我就喜欢你这种不做作的样儿,特真!

我并不喜欢沈小武,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那些小聪明在别人眼里是大智慧,可在我这儿看起来特假,这大概也是父母不喜欢我的原因,我总能一针见血地看出人的心性,从小为了讨人欢心假装一下。可我不得不承认,我和沈小武在一起时是快乐的。至少,是真实的。

我可以穿着三十块钱的冒牌旅游鞋把脚伸到沈小武眼皮子底下,说猜猜我这名牌值多少钱?沈小武斜躺在山坡上,眯 着个眼瞄了一下,很肯定地扔下一句:最多三十!多一分你傻!我便泄了气,拍拍鞋面上的尘土,真是市井小民,连出价都这么毒!

而安木呢?大概只知道三五、玉溪、中华,不知道还有这种两块钱一包,抽起来特辛辣的大前门。

沈小武又说了句操,看了我一眼,女孩子以后别抽烟了。他不知道当时要是没起风,我要是没将衣领竖起,我也许会骂他神经病啊!我掉了眼泪,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在沈小武看似关心的一句话里悲不能已,我只是在利用他不是吗?

冬天终于不再那么冷了,我也终于在向沈小武抽烟时伸手要“吉庆”时,不用挨骂了。烟雾缭绕中,沈小武咂咂嘴,说小纯你抽烟时的样子挺美的。

他这不废话吗?我这么一千大美女搁他面前这么长时间,他才发现啊!不过他不知道我只有在他抽“吉庆”时,才顺手要一根。因为我喜欢这名字。喜庆,让人心里舒坦。

我已经会随着吸气呼气吐好几个烟圈了,偶尔会想如果我是那些人,也会背地里对我和沈小武说三道四吧!连沈小武自己都会感慨:你说小纯,就咱俩这关系,说我连你手都]碰一下,谁信啊!

我丢掉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捻了捻。要不你想怎么着啊?抽你两根破烟,就得以身相许啊!沈小武讪讪地笑。这次他没有说操!他说陆小纯,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啊?我说你知不知道这是你有生之年,问得最傻的一句话!小偷偷东西需要理由吗?

沈小武居然很认真地想了想,很肯定地告诉我,需要。因为他们想满足内心的贪婪欲。然后又加了句,我一穷二白的,除了张还看得过去的脸。可你对这脸显然也没兴趣。

我扑哧一声乐了。你怎么把自己说得怨妇啊?说完朝地上吐口唾沫,搓搓有些冻僵的手,朝教室走去。“怨妇”沈小武追了几步后,脚步就停了下来。我急急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很大声地问:沈小武,你喜欢我么?

我想这大概也是我有生之年问得最傻的一句话!我以为沈小武就是沈小武,会像以往那样先说个操作开场白,再很缺德地损我几句,让我死了这狼子野心。

2004年的最后一天,沈小武目光澄净地望着我,说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在安木又一次作为典范来教育像我这种差生时,我没有像以往很多次那样,用沉默来回答。我说沈小武说他喜欢我。

那时冬天最冷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风透过门窗吹进来,仍会让它们吱呀作响。二楼厕所的门板一个劲地左右摇晃,我的一只脚在大理石地面上胡乱画着圆圈。灰白间,抬眼撞见安木那微微忧伤的眼,心一下子纠结起来。

我以为他会用说教式的口吻,让我离沈小武这种坏学生远一点,又或者苦口婆心劝我以学业为重。结果他只是调整好气息,用略略伤感的口吻问我,你也喜欢他吗?

我应该摇头的,应该用同样伤感的口吻问他,你也喜欢我吗?可在安木那迫切的目光下,我竟轻轻点了下头,嗫嚅地吐出几个字:你希望呢?彼时,有轻柔的风吹在他脸上,树枝的暗影在上面留下明明灭灭的痕迹。我伸到一半的手,僵在那里。

他说,我知道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那一刻,窗外的喜鹊在枝头婉转歌唱,脚上的冒牌货已经开了一小道不易察觉的口子,风在里面四处游荡,我的脸被阳光切割得四分五裂。眼前是母亲离家前看我的最后一眼,我呆呆地立在门口,用倔倔的眼神望着她,两只手在背后拧成麻花状,任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却不肯扑上去叫一声妈,别走!

对于安木,我只是不想在命运面前,再主动去输一次。用沈小武的话来说,哪怕我早已是“四裤全输”。

安木找我谈话后,我仍会和沈小武跳墙逃课,去教学楼后面抽烟。这次将“吉庆”换成了三块钱的“美登”。只是我们都不再说话,任乌鸦的叫声响彻云霄,然后去看五块钱一位的通宵电影。屏幕上梁朝伟的眼神很忧郁,黄秋生的血溅了一地。

我一千人自言自语,我也会喜欢这种眼神忧郁表情干净的男人吧!沈小武没接话,嘴巴张了张又合了上去,然后在我旁边沉沉睡去。

以后也和其他人去看过通宵电影,却再没有当初那般情境。我在寂静得显得有些拥挤的混浊空间里,有规律地嗑瓜子。不远处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在黑暗里接吻,热烈执拗,却很生疏。我碰碰微微打鼾的沈小武,仿佛说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果你知道我只是想利用你,你还会在这里吗?

很久以后我总是在想同一个问题,在那忽明忽暗的光亮里,我真的问过上面这句话吗?或者这只是我一个人潜意识里一直想问却总也问不出口的话?

《无间道》里的刘德华拿枪指着梁朝伟的头,很肯定地说:我是一个警察。电梯的门被倒下的梁朝伟的脚隔着一开一合,沈小武在梦里露出甜美的笑。

这是我和沈小武最后一次在一起。春天刚开始的时候,风总是刮得人睁不开眼,我穿了件褪了色的薄外套在风里游荡。我已经不再逃课和沈小武出去,而是在腿上摊上厚厚一摞模拟试卷,问补课的钱可不可以晚两天交。我没有解释这学期用来补课的钱,全都被我叫做“爸”的男人拿去了买酒。出人头地是我唯一的出路。

老师催了三次我都低着头盯着脚上口子越来越长的旅游鞋发呆后,有人替我偷偷将钱交了上去。阳光晴好的午后,安木很认真地说:小纯,你要加油!

我发了疯般地学习,家里的电费仍没有交上去,用来买蜡烛的钱开始变得很拮据。沈小武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很多人心神不宁,这其中也包括我。

好像事先说好似的。自从看完通宵电影后,沈小武不再像从前那样,在我对着课本昏昏欲睡时递过个眼色,说抽一根怎么样?他只是用沉默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后迅速闪开,不追问为何我的态度会突然转变。也许我只是他的一个玩伴,也许他也是寂寞,我有些忧伤地想。

顺着夜色,我看到沈小武那张越来越苍白的脸。他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烟抽得太多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别人听。

沈小武真的不再抽烟,也不认真听课,他总是苍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我很想说些什么,却对着桌子里一直莫名出现的白蜡烛发呆。我以为我会和安木考上同一所重点大学,又或者和沈小武一起落榜辍学。结果他们都抛弃了我,像当初父母一样。

初秋的天气里,安木一脸惋惜地望着我,我站在那里认命般苦涩地笑。沈小武嘴上又叼起了两块钱一包的“大前门”,兴高采烈地说操!我就知道你准有出息!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很久前的那个下年,我和沈小武选课躲在教学楼后第一次抽烟时的情景。沈小武望着泪流满面的我,说操!原来你不会抽烟!

这一次,我竟又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我考上了一所不死不活的二流大学。

有大朵大朵白云飘过的九月站台,穿着整齐的沈小武站在两个行李箱旁,盯着铁轨的光亮傻笑。我望着火车驶来的方向胃出句:谢谢你的那些蜡烛。沈小武略略怔了下,随即从兜里掏出包“恭贺新禧”,抽出一根叼在嘴上,说就咱俩这关系你说什么哪!我咧开嘴乐了、突然很想听他说操!就咱俩这关系 硅你手都没摸一下多亏啊!

沈小斌飞快地将烟盒又放了回去,我看到烟盒里码着一排整齐的“大前门”。他说我有钱,现在在一家大公司上班;需要钱的时候吱一声。我点头的瞬间沈小武的脸湮灭在火车的一片轰鸣声中。

大学里的生活丰富多彩,再也不会在男生说“我想和您做朋友”时被抓去训话。月色微薄的夜里,徐明启,这个沉默寡言,戴黑边眼镜学习成绩优良的男生怯怯地站在我面前,说陆小纯,我们做个朋友好吗’我就突然笑了起来。那时候,仿佛安木也站在我面前,光影在他头顶跳跃。我心不在焉地站在那里,看幸福就站在对面。

我在信里给安木形容徐明启的样子,说他怎样为我早起去占座却占错了教室,说他居然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将包子在怀里捂得热气腾腾。安木这次没有像以以主那样很快回信,他的信像秋天枝头熟透的柿子,看似摇摇欲坠却又纹丝不动。

等到金灿灿的阳光不再那样明亮时,我的烟瘾犯了,搅得夜里不得安宁。徐明启偷偷翻墙出去,跑出五百米远买回一包“大前门”,我蹲在寝室褛前的空地上拼命吸了起来。明灭间,安木消瘦的身影在夜色下那样冗长。我飞快掐了手中的烟头,说安木,你怎么来了?

安木眼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小纯,我想我在很久前就已经喜欢你了。在你和男生打架吃亏时拼了命地喊叫,在你和德育老师顶嘴说朋友不是很纯洁的关系吗,还在你说沈小武他喜欢你时。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大颗的泪水砸在脚面,温润异常。我之前做的一切一切无非是为了眼前这一刻,我一直都是那样自卑,自卑到不敢轻易说出喜欢,自卑到用过激的方式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包括父母,包括安木。

可在安木真的说出他喜欢我时,我却哭了。旁边的徐明启忧伤地望着我,说我终于知道你不能接受我的原因。因为在你心里深藏的那个人是他。

夜里开始不停地做梦。梦见安木站在夕阳中向我招手,黑暗的电影院里正上映《惊情四百年》,沈小武的脸一下子变成画面上吸血鬼的模样,我大喊着安木惊醒,想起他连夜赶了回去。顺手拨了一串号码,等沈小武在电话那头说操!谁大半夜打电话后,迅速扣了电话,整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过了大概一分钟,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夜里轰然炸响,他声音期盼地问:小纯是你吗?我说你来看我吧!等了能有一个世纪那样长后,电话里传来一个好。我扑哧一笑,说骗你啦!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

结果,第二天一早,沈小武真的出现在我面前。干净的脸庞,整齐的裤牙,像在火车站送我那天一样。没有戴耳环,没有流里流气。小心谨慎地问,我没给你这大学生丢脸吧!

我笑着捶他,和你开玩笑你怎么就真跑棠了,路费挺贵吧!沈小武用手拍拍胸脯,老子有的是钱!说完从兜里又掏出、盒“恭贺新禧”。我无赖的伸出手,给我一根!沈小武飞快地把姻放回原处,表情极不自然地说,女孩子家抽什么烟!

你以前不也经常带我逃课去抽烟吗?沈小武又讪讪地笑。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说完搓搓手,我这人你也看着了,我还得回去,公司有个大单子等我回去批,你知道像我这样的领导不签字不行!

我拼命地点头,怕有大滴的泪不小心滴落。他不知道他身上的西装有多不合身,烟盒还是上次送我时有破角的那盒,他不是急着回去签字,他是怕我同学见到误会。他说你应该找个大学生做男朋友。

黄昏的阳光是那样刺眼,刺得我在沈小武的背影中泪如雨下。

刚拿到手的体检单,已被我捏得皱成一团。

医生说我的血液可能出了问题。

徐明启为我忙前忙后,我抓住他的胳膊,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他说你是想让我给安木打个电话吗?我摇头。求你,别告诉沈小武。

我的病需要大量的钱。我办了休学手续,退了宿舍,在拆迁区里租了间很便宜的房子。有阳光的日子里,徐明启会捎来安木的来信,我将信慢慢摊在腿上,说我想回家。医院已经下了三次催费通知,徐明启面色憔悴地说,你放心,一定会有办法!

十一月份的时候,我的脸色已经越来越苍白,像一捅即破的窗纸。我不再花力气去写回信,安木的信在角落里落满了灰尘。徐明启兴高采烈地章着钱冲了进来,小纯你有救了!有救了!我微微张开眼,用疑惑的目光望他。他略迟疑了下,说是学校组织的捐款,以后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钱用来治疗。

很快,我的病情有了好转,面色开始一天天红润起来。医生说圣诞节的时候做最后一次治疗,我就可以康复了。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却莫名地烦躁起来,右跟皮一直跳个不停。趁徐明启不在时,我偷偷溜出了医院,心跳如鼓地拨着沈小武的电话。结果对方一直占线,我安心地挂了电话。街角的小店里四处贴着向日葵的照片,从远处看,黄黄的一片。

我慢步走回医院,徐明启沮丧地蹲地在上,双手抱着头。这次治疗的钱没有筹到’医生说我的病情又反复了?徐明启缓缓抬起头,一脸悲伤地自嘴里吐出沈小武三个字时,我的头“嗡”一声就炸了。我用力捂住耳朵,慢慢蹲了下去。

沈小武,为了赶在圣诞节前给我寄来最后一笔钱,下夜班后喝了两大瓶啤酒迷迷糊糊骑着摩托车出了车祸。因为听说在抽血前多喝些酒,像他这种总抽血的人血的颜色会好看些,能卖个好点的价钱。

他只是一家小企业里的小保安。他在出事的前一秒,正用手机给徐明启打电话,他说他想听听我的声音,他说你放心,我有钱!

冬天总是那样漫长,漫长到我一闭上眼就不想再醒来。徐明启担心地望着我,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我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说你让安木来,我想见他。

等到安木心急如焚地赶到我面前,说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时,我已经换了衣服,化了淡淡的妆,微笑着说,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我们去游乐场好不好?

一路上安木小心翼翼地跟着我,我像只花蝴蝶一样在游乐场里来回穿梭。很大声地问:安木你喜欢我吗?喜欢吗?然后一个人神经质地大笑,笑到所有人侧目。

我说我不会哭,我应该庆幸,庆幸自己康复,庆幸有安水这样优秀的男生在我身边!安木便安心地笑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可以安然入睡,可以和人有说有笑后的一天,我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把整个头都染成和稻草一个颜色,左耳上穿一耳洞,稀松的裤子卡在胯上,嘴里叼根烟卷的少年时,我忍不住轻轻叫了声,沈小武。

等到那少年面无表情地打我面前擦肩而过后,我才发了疯般追上去,大叫着沈小武!沈小武!那少年用惊恐的目眼神望着我,我一个人蹲在地上声嘶力竭。那一刻,忍了那么久的泪才终于落了下来。我以为只要不去面对,就不会真的失去沈小武。

可他不是沈小武,这世上再也没有沈小武。

我站在大雪纷飞的街头,喃喃叫着沈小武的名字。那个会带我逃课,说“操!原来你不会抽烟”的沈小武再也不见。那个为了省下两块钱的烟钱给我买蜡烛,自己整天苍白着张脸的沈小武再也不见。那个兴高采烈说我就知道你准有出息的沈小武再也不见。那个站在冷清街头,说我没给你丢脸吧的沈小武,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而我如今才发现,原来我爱他,始终都是。

徐明启说的没错,我心里始终深藏着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不是安木,是沈小武。

我一直在压抑自己,不肯承认爱着沈小武的事实,让自己像棵疯长的向日葵,只看到太阳的明亮,永远向着太阳的方向生长,却忘记回头看一看背后的风景。在那里,有我深深爱着的,沈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