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老詹”倒在资教路上:画出彩虹洒下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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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9月10日,教师节。当天晚上,十多名在湖北省蕲春县资教的青年教师自发来到郊外,在一块墓地前点燃了一排蜡烛,夜色的笼罩下,淡黄色的烛光随着微风跳跃,映照着墓碑上镌刻着的姓名――詹维。而在省城武汉,湖北省教育厅厅长陈安丽也动情地念叨:不知贫苦的詹维家现在怎么样了?与此同时,资教中国网、农村资教行动计划网、新浪资教博客圈及其他多家媒体,纷纷刊发缅怀纪念詹维的文章。

詹维是谁?他为什么能让这么多人动情与难忘?

小时候,老师就是我人生的明灯

1982年12月6日,詹维出生于湖北省蕲春县向桥乡白水村六组的一个贫穷家庭。父亲詹佑福略有智障并双耳失聪,母亲姜春兰精神失常,一家人靠詹佑福种点微薄的田地和政府的补贴维持生活。不幸的是,1988年,詹佑福患上肺病,丧失了大部分劳动能力。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詹维从小一边帮家里做家务,一边刻苦读书,家中的四面土墙挂满了他获得的奖状。

1995年,詹维进入白水中学上初中。一天傍晚,詹维正在家中做作业。突然,刚耕田回家的父亲口吐鲜血。詹维赶紧把父亲送到卫生院。经检查,詹佑福的肺病越来越严重,需要立即住院治疗。然而,他付不起巨额的医药费,只好买些最便宜的药,将着的父亲背回了家。

看着卧床不起的父亲和眼神呆滞的母亲,詹维暗自决定:放弃学业,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撑起这个风雨飘零的家。

1996年9月2日是新学期开学的日子。伙伴们背着书包前来叫他同去报名,却见他家大门紧闭。他们不知道,此时的詹维正偷偷躲在家里,隔着门缝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伙伴们,泪流满面。

9月10日下午,詹维刚忙完农活回到家中,突然想起今天是教师节,不禁心中一阵心酸:如果还能坐在拥挤的教室,还能听见老师孜孜不倦的教诲,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詹维!”詹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而这声音熟悉而亲切!他赶忙用袖子抹了抹泪水,抬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班主任宋学馥老师。原来,宋老师得知他辍学后,不顾三十多里的山路赶到詹维家里。看到一贫如洗的詹家,还有詹维那双期许焦渴的眼神,宋老师心疼不已,二话不说便背起詹维的父亲:“去医院。”

在医院的那个夜晚,宋老师抚摩着詹维的头,心疼地说:“傻孩子,没钱报名,可以先来班里上课嘛,爸妈病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听到这样的话,詹维再也忍不住了,扑到老师怀里大哭起来:“老师,我想上学,我真的想上学。我每天都梦见自己坐在教室听您讲课……”宋老师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久久不放。

终于,在宋老师的帮助下,詹维重新回到了教室。

1998年,詹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蕲春县一中。当看到宋老师亲手将录取通知书送到家中时,詹佑福从床上支撑着站起来,要给宋老师倒水,宋老师高兴地对他说:“你们的儿子争气,没有辜负我们对他的希望啊!”詹维的母亲似乎也异常高兴,从锅里捧出一把锅巴饭塞到宋老师手中,还痴痴地笑着。

看到宋老师递过来的火红的录取通知书,詹维伸出的双手却又突然停在空中。看着詹维犹豫的样子,宋老师又拿出一个装了一沓钱的信封,告诉詹维:“孩子,放心吧。书你尽管读,到哪儿我都供你!”一句朴实的话语,再次让詹维泪如雨下。

詹维知道,其实宋老师家里也并不富裕,爱人务农,三个女儿都在上学,一家五口全指望着他每个月的微薄工资紧巴巴地过活。握着厚厚的信封,詹维在心里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做一名像宋老师一样的好老师。

获悉詹维家庭情况,蕲春一中免除了他的学费,宋老师也定期给他送来了一些生活费。即使这样,詹维仍不时为吃饭发愁,有时一连几顿都吃不上饭。食堂师傅得知他的家庭情况后,每次打饭时总要多给他打一点。

在学校和老师的资助和关心下,詹维最终顺利地完成了高中学业。2001年7月,刚结束高考的詹维在填报志愿时,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志愿都填上师范学院的师范专业。

毕业前的最后一次班级聚会上,平时内向害羞的詹维第一次在大家面前深情地演唱了一曲《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气,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 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詹维一边唱,一边回想几年来师生们对自己的帮助,不禁热泪盈眶。

一曲唱完,詹维赢来了全班热烈的掌声。受邀前来参加聚会的宋老师也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詹维同学,教育是一根接力棒,需要我们一起努力将它传递下去。我相信,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长大以后,他挺身“资教中国”

天不遂人愿。高考成绩很快揭晓,詹维与师范院校失之交臂,而以521分的成绩考进湖北经济学院统计与应用数学系。看着通知书,詹维有点遗憾,也许是命运再一次作弄他,让他这辈子与讲台无缘。

2001年9月5日,詹维带着破旧的行囊来到湖北经济学院报到,学费仍是他的头等难题。学校了解他的情况后,立即为他启动入学“绿色通道”,还为他办理了贫困生补助。

大学四年,詹维学习异常刻苦,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2005年6月是詹维的毕业季。那时,他已经在广东找到了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正当他准备向老师辞行的时候,了解詹维的邓老师告诉他一个喜讯,“湖北省农村教师资助行动计划”已经启动了。邓老师说:“你虽然不是师范专业的学生,但你很有爱心,适合当老师,相信你一定会有所作为。”听了班主任的话,詹维眼前一亮:自己终于有机会圆中学时代的梦了!

经过一个月的岗前培训,2005年8月,詹维和另两位资教生一起来到湖北省嘉鱼县高铁岭镇高铁中学报到,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农村资教生活。

高铁中学老师少,学生多,只好把一个老师当成几个人来用。他一到学校就被安排教七(4)班和八(2)班的英语,还有八年级五个班的信息技术课兼七(4)班的班主任。一周要上16节课,外加四个晚自习,教学任务非常重,但是詹维二话不说接下了任务。

从湖北经济学院毕业时,校党委书记周元武与资教生们座谈时语重心长的谈话让詹维记忆犹新:在新的工作岗位上,要把“忍辱负重、坚韧不拔,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校园精神传承下去,做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无愧于这一份职业。

初次与班上的学生见面,詹维让他们把自己的个人情况写在一张纸上交上来,然后抽出大量的时间与每个人谈心。短短的三天时间里,詹维就与学生们打成了一片,他们也都乐意与他谈心。

通过观察,詹维了解到,他所带的七(4)班凝聚力不强,致使班风恶劣。为此,詹维告诉他们:美国的“梦之队”汇集了世界篮坛上许多的大牌球星,却在悉尼奥运会上输给阿根廷队,原因是配合不默契。此后,詹维每周都会举行一次主题班会,比如,用“什么是好人”为主题的班会,让学生懂得应该多为别人着想。渐渐地,该班的班风有了明显的好转。这些明显的变化,让其他老师非常惊讶:即使科班出生的师范生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啊。

学校住房少,资教老师只能住在粗糙陈旧的土坯房子里,班驳的墙泥松松地搭在四周的墙上,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和他一起前来的一名女老师,无法适应如此恶劣的生活状况,一个月后便哭着离开了。而詹维却坚定地对学校领导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需要我们,我愿意将我的青春贡献在这里!”

刚来高铁中学的那段时间,詹维常常被淹没在备课、上课、与学生谈心中,没有时间做饭就吃方便面。一次改作业时,他看到一个学生在作业本里写道:“老师,好喜欢和你谈心时的感觉,就像是和我的亲人在聊天。但请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少吃点方便面,好吗?”看着那几行简短的文字,詹维心想:付出终有回报,能得到学生的理解,再苦再累也值了。

2005年12月底的一天早上,詹维照例来到教室带领大家朗读课文,却发现最后一排有个位子是空着的。有学生告诉他,那位叫陆斌的学生,因家庭困难辍学了。

上完课后,詹维顾不上吃饭,便向陆斌家赶去。迎着风雪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后,詹维终于在一间陈旧的茅屋中找到了正在照顾病重父母的陆斌。当看到陆斌那求学似渴的眼神,詹维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这时的陆斌,多么像10年前的自己啊!他当即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塞到陆斌的父亲手中,叮嘱道:“读书是改变农村孩子命运的最好方式,再穷再苦也要读书。”双手捏着带着体温的钱,陆父双唇颤动,一行浊泪流了下来。

夜深时分,詹维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宿舍。这时,一阵强烈的饥饿感向他袭来,可宿舍里空空如也,他喝了几口凉水就倒在床上。

第二天,詹维发起了高烧。他强撑着病体来到教室,看到陆斌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顿时神清气爽。回到办公室,他找出纸笔,满怀深情地给恩师宋学馥写了一封长信:“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有那么多的学生需要我去关爱,让我在青春的年代找到了生命的价值;我也同样觉得很欣喜,在我之前,已经有了那么多像我一样的前行者,而且,在我之后,必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像我们一样的后继者,把爱的阳光撒向更广阔的农村教育!”

抱憾讲台,“好人老詹”照亮心灵

在众多学生中,让大多老师最头疼的是一个叫包凡的学生。因父母在外打工,包凡从小就跟着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长辈的溺爱让他养成了我行我素的习惯,他经常对其他同学大打出手,学习成绩也徘徊在最差之列。

詹维决心改造包凡。2006年9月新学期开学后不久,他从学校借来一张高低床,将包凡和另一名后进生请到自己的宿舍住。白天,他们一起在教室上课;晚上,詹维除了辅导他们的学习,还跟他们聊天、谈心。两个月后,在詹维的影响下,这两个学生不仅与同学们相处融洽多了,而且对学习也开始有了兴趣。为了表示感谢,包凡年过七旬的爷爷不顾山路崎岖跋涉几十里特地给他送来自家的特产。

詹维爱学生,爱同事。遇到谁有困难,他都慷慨解囊。因此,好友们送他个绰号“好人老詹”。然而他们谁也想不到,这个“好人”的肩上背负了多少艰辛。

父母的频繁发病一直是他心头无法割舍的结,上大学的欠条詹维也一直记在心里。可每月1000元的工资却只能是杯水车薪。在校园里,他常穿的衣服就是资教培训时免费发的白色T恤。每到过年时,学校给每个老师发的30斤鱼,他也要腌好带回家孝敬父母。

生活的重担并没有让他产生自卑或自暴自弃的心理,反而更让他笑对生活。2006年11月,詹维父亲旧病复发,被同村人送到医院急救。接到家中的电话,詹维心急如焚,却又身在远方而无能为力。下午是例行的班会时间,这次的主题是“孝敬父母”,当全班同学一起唱着《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时,詹维想起了病中的父母,不禁哽咽了。可为了不影响学生的情绪,他硬生生地将眼泪吞了回去,带着笑脸和大家一起高声歌唱。

湖北省教育厅对资教工作十分重视。2006年5月1日,咸宁市咸安区的一名叫张薇的资教生结婚时,教育厅厅长陈安丽还特地赶去参加了她的婚礼。在那个夏日的夜晚,詹维回到蕲春老家,和另一名资教生一起躺在竹床上聊天,他枕着双臂,仰望满天的星星,满怀憧憬地说:“我真羡慕张薇,真希望我结婚的那一天,也能把陈厅长请来参加婚礼!”

由于表现突出,詹维连年被学校评为优秀班主任、优秀教师。从2006年到2008年,詹维连续3年被省教育厅评为优秀资教生,还担任了这3届湖北资教生培训班的辅导员。

为了让农村的孩子了解外面的世界,2007年,詹维发起了网络教学,在学校的支持下创办了多媒体教室和微机房。当年9月,一向节俭的詹维还拿出自己整整一年的积蓄买了台笔记本电脑。这是全校的第一个笔记本。新的教学模式让学生们充满了好奇,也激发了他们的求知欲,一时间,学习热情高涨。然而,谁也不知道,詹维因此省掉了多少顿晚饭。

2006年初,他还和资教生费传淮、汤殊勇几个人一起商量,决定为全国的资教生搭建一个民间的合作交流的平台。经过几个月的运作,2006年11月,他们创建的“资教中国”网站了。

2008年7月,詹维三年资教期满,他被省教育厅、省人事厅联合授予“湖北省优秀资教生”称号。

天有不测风云。2008年12月27日晚上11点左右,詹维突然腹痛难耐,豆大的冷汗在脑门上直冒。朋友赶紧将其送往嘉鱼县人民医院。第二天詹维便陷入昏迷状态,于是转入嘉鱼县中医院。数位专家对其会诊后初步诊断为肝腹水并再次转院至湖北省人民医院肝病诊疗中心。詹维昏迷了60多个小时后,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问明情况后,医生心疼地说:“他的病因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上过度劳累。”

2009年1月,病情稍有好转的詹维回到了蕲春,住进蕲春县向桥乡医院。詹维的病情牵动了无数人的心。湖北经济学院伸出援手。省教育厅也安排专项医疗补助费。陈安丽厅长拿出3000元工资捐助詹维。“资教中国”网站也积极号召向他捐款。一时间,詹维资教的学校、同事、朋友以及很多爱心人士纷纷支援。然而,詹维的病情急转直下,医生确诊为重症肝炎并肝昏迷。2009年1月9日晚上11点,年仅27岁的詹维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身边苦命的父母,闭上了眼睛。

1月10日,寒风呼啸。来自全国各地的资教生、老师、学生冒着严寒来到白水村,为詹维送行。省教育厅长陈安丽、湖北经济学院副院长梁前德等领导闻讯专程驱车前往詹维家,为他送别。一名同学把陈厅长引到詹维的遗体面前,轻声说:“詹维,陈厅长来看你了。三年前,你曾希望他来参加你的婚礼,可你等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话未说完,陈安丽厅长已流下两行热泪。

2009年9月10日,教师节。那晚,数十名在蕲春的资教生自发地来到詹维的墓前。他们点亮一排白色的蜡烛,夜幕下,淡黄色的烛火迎着微风跳跃着,仿佛詹维那火热的激情仍在延续。这时,不知谁的手机里响起了那首动人的歌声:“小时候,我以为你很有力,你总喜欢把我们高高举起;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泪滴……”

【相关背景】

近年来,乡镇中学教师素质偏低制约着湖北农村教育的发展。为此,从2004年起,湖北省开始实施“农村教师资助行动计划”,每年选拔一批优秀应届本科毕业生到农村乡镇学校任教,以从源头上保证师资质量。

按照有关规定,入选的大学生在三年服务期间,考核合格者,每年可获奖励5000元;工资提前定级,不实行试用期;来自具有推荐免试研究生资格的高等学校、符合推荐免试资格的,可优先取得研究生入学资格,服务期满再回学校攻读;服务期满经考核合格者,可选拔攻读教育专业硕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