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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炳元 内心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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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你先稍坐一下,我很快记两个音”,崔炳元匆匆看人一眼,便又把头低了下去,黑色的水笔在谱纸上寥寥几笔,原本空白的五线谱即被填充。这手绘乐谱看上去只是若干单薄又朴素的音符,实际却是一个作曲家心中的万马奔腾。

当聊起音乐,聊起作曲,聊到作品,他自然而然热情喷张,内心好似热浪翻滚,口中道出来的故事,勾勒出一个东北汉的细腻形象,无论是对一个地方的理解上、对一种文化的解读上,甚至对一个音符的拿捏上,他都相当妥帖,倾注心之情感,完成一部又一部让人过耳亦过心的交响乐,也完成了约翰・克里斯多夫曾经的渴望――在热情的火焰中喷射出的美丽花朵――那皆属于创造的快乐。

“山村野娃子”的自娱自乐

没什么征兆,没有伟人出生那样天降异象,也没有对某种乐器怀有天然的好感,崔炳元走上音乐道路,纯属歪打正着。

崔炳元出生在上世纪50年代的辽宁,从小生长在一个地处偏僻的三线建设工厂,每天有大量时间用来玩:滚铁环、打弹子、掏鸟窝,没人想过谁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重复了两遍,“没有那么雅,完全是一种山村野娃子的感觉”。单单“”之前几首革命歌曲,就可以让大家从游戏中停下来,领会这种“让人心里感觉到特别美好的东西”。想学音乐也没有专业的老师,从一些业余音乐爱好者那里学点东西就已经很满足了,然后大家在一起自娱自乐,没想过太多其他的。

也是因为有业余老师的提醒和鼓励,上世纪70年代初的崔炳元,开始跟随专业老师学习中提琴。中提琴调和了高音乐器和低音乐器,弥补了弦乐和管乐的音色差异,略带忧郁之美。崔炳元直到现在依旧钟爱中提琴,他领悟其美妙的角度似乎有些特别:“中提琴的英文名viola,它的词根是紫罗兰,多美!”他还愿意从某种哲学高度去评价中提琴,“我觉得交响乐就是中国先秦哲学中‘和而不同’的一个伟大解释,谁跟谁都不一样,但和在一起丰富多彩,又极具个性,还能为人所接受。中提琴在和而不同这个过程当中起到了一种调和连接的作用。”

3年中提琴的学习之后,崔炳元有机会来到歌舞团工作,在那儿他有幸遇见很多的优秀的音乐家,包括王洛宾。他为崔炳元开启了一扇民族民间音乐的大门。王洛宾先生时常会让崔炳元帮他抄歌,也就是借此机缘,崔炳元能够接触到民族民间音乐。“我当时还很小,不到二十岁,当时没有能力去汲取他更多的东西,但有一个重要的感觉就是他对民族音乐以及民间音乐的尊崇、认识和改编的技术。”在对民族音乐的看法和认识上,对民间音乐素材的初步处理上,王洛宾先生对崔炳元来说,可谓是启蒙老师。

1985年,崔炳元从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艺术生涯。5年后,崔炳元来到陕西,一扎就是二十多年,在这里他创作出了两百多部音乐作品,广涉交响乐、室内乐、戏剧、影视、仪式等多种体裁与题材,成为陕西音乐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

用音乐表达不动声色的存在

长安作为中国历史孕育出的一个独具魅力的经典文化符号,大周姬发在这里礼驭天下,大秦嬴政在这里法制神州,大汉以这里为起点开辟丝绸之路沟通世界,大唐以这里为终点令寰宇之内万邦朝拜……13朝1100多年的建都史,给予巍巍长安举世艳羡的历史文化遗存。

二十多年前崔炳元来到古城西安,在一次陕西省文化厅音乐创作座谈会上,著名作曲家饶余燕老师暂停座谈会,说“我看到了一个新面孔,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从甘肃调来我们这儿工作的青年作曲家崔炳元同志。在全国第四届音乐作品(室内乐)评奖活动中我作评委,他的钢琴曲《素描》色彩绚丽很有艺术魅力,让我记住了他。”语毕,赵季平老师从离崔炳元座位很远的位置走过来,跟他握手,说“欢迎你”。“我当时就有种特别温暖的感觉,后来我找到了这种温暖的理由。那是开放的唐朝人的历史积淀,这种接纳是有渊源的。”

崔炳元始终记得一句玩笑话:“西安的苍蝇都是唐朝苍蝇的后代!”说完他爽朗地笑起来,“故事遍地、传奇也很多。但我更看重的是什么也不说的这种底蕴、这种底气。”崔炳元喜欢低调的人和物,但那种低调不是低到泥土里的卑微,而是一种看似不张扬但存在感极强的底气。“西安就是这样,它什么都不说,但就有它独特的意蕴,那种不动声色的存在感。这种不事张扬的存在感,给我很多感受。”这种踏实厚重的文化存在,变成崔炳元的音乐语言,有时大气磅礴,有时可能四两拨千斤,“我不一定用很复杂的表达手法,但我一定是在用心表达这种气韵,也可能是从容淡然的。”崔炳元显然汲取了古城长安的积淀与稳重,几乎是将身、心、灵同时融入这座城市,与她一起呼吸一起积淀,血脉一张一弛,连气质也变得相像。

如此,当喜欢植根于传统文化、重视精神积淀与探索的崔炳元,和西安这座具有雄厚历史积淀的城市相遇时,必然发生源源不断的催化反应。崔炳元将诸多陕西元素融入到他的音乐创作中,对陕西本土交响乐来说,这也是一场“崔”化反应。他说他没有过多思虑过如何去将陕西特色、传统文化与创作的音乐做以精准的契合,他只是想怎样从自己的角度去展开一幅关于大唐气象的精致画卷,只想去寻找“老崔内心世界里的大唐气象”。

无疑,他的寻找是成功的。单单是2005年为大雁塔北广场的音乐喷泉所做的交响组曲《大唐》,至今已播放三千余次,这不仅为崔炳元奠定了他的业界地位,更重要的,他完成了一次精神层次的成功探索,这部被界定为西安市标志性音乐的交响乐,令陕西乃至全国人,收获了一次民族自尊的觉醒。编制完备的交响乐队将崔炳元心中关于陕西的声音变得立体:从弦乐以及木管的六连音群所表现的雁塔鸣钟之壮美;到英国管演奏,弦乐、木管、木鱼以及碰铃烘托出的清幽水流梵音;到琵琶主奏的西安鼓乐曲牌《杨柳枝》所勾勒的霓裳艳影;再到中提琴、竖琴和通关以及打击乐器配合的极富西域、中亚特点的古道驼铃;最后再现第一乐章的大唐盛世雄风。“通俗一点讲,咱们平时老百姓衣食住行满足之后,就上升到精神层次的追求,希望接触到一些可以滋润到我们平凡生活的一些要素。再往前走一点,耳朵眼睛,最后要作用于心。”他不希望在大雁塔整天听到来自于德奥的声音,那与大雁塔的风格不符;他更不希望听到大众耳熟能详的流行乐,那与大雁塔的意境大相径庭。他希望有专属于大雁塔的原创音乐,“是和大雁塔可丁可卯的交响乐,要很精准,丝毫不差。”

崔炳元始终坚信一点,音乐作品应常态地存活在音乐会上,能常年在人耳里听到,这才是音乐家存在的必要,这才能体现音乐家存在的意义。“音乐家的本质就是给人提供音乐,而让人听到了,才是提供了,没听到,就不能那么说。”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崔炳元身上没有太多官员的含蓄与艺术家的风流,他言笑直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举手投足,都是自信与豁达,性格中东北人的豪爽显而易见,但面对音乐,他好像由一口大井变成了一张细密的筛子,精准而又细腻起来。

在他的概念里,作曲大部分情况类似于时间放大器,“比如说你听我这5秒钟的音乐,或者说一分钟的音乐,它是用一天时间甚至更久来写的,我这一天当中要思考,在横的线条当中想要让你听到什么,起伏、错落有致;竖的地方,同时有多少个乐器在发声,发声的和谐程度、尖锐程度是怎样的,选择什么样的乐器,是什么样的音色,跟灵感关系不大,严格说是一个很精密的组织结构。”崔炳元对作曲的把握,更多的是对音乐素材的选择、对审美风格的选择、对自己个性的塑造,以及社会的接受度,这是他在音乐上遵循的原则,基本上没什么天马行空的灵感和信手拈来的素材。“相同文化背景下的人群,存在一个最大公约数。我觉得在中国做音乐,就应该追寻这个最大公约数。”等于他又重新强调了一次创作的实质,是要大家都能听到,都能为之感动。

作曲家的态度成就了他的音乐,作为人类共同的语言,当灵魂凝结于乐谱,当乐曲奏响民族的文化,听众在音乐中读懂了长安,读懂了一个顶礼民族文化的作曲家的心。去年5月的《长安回响――崔炳元交响乐作品音乐会全国巡演》,除西安之外,崔炳元还将音乐传播到了南京、天津、北京,巡演大获成功。外地人在音乐中觅到长安的气息,甚至听完演出还想要来西安看看。“那我觉得还要怎样呢,这就很好了。因为我们不是娱乐,我们是在做文化的东西。我们当然希望带有陕西元素、陕西符号的东西走出去,影响越大越好。”下一步,崔炳元将带领乐团在10月29日和10月30日分别在国家大剧院和北京音乐厅演出新组台的音乐会《丝路新交响》,“我们会把咱们的音乐源源不断地带出去。”

语毕,他打开C D和音响,播放2008-2011年间创作的交响合唱组曲《南海观音》中的第七乐章――中提琴与打击乐《愿》,在这部乐曲中,他将《大悲咒》用中提琴重新改编,别具质感与韵味的音色用完美的组合将愿望娓娓道来,令人清凉舒畅,打击乐的适时出现,将幽远之禅也变得灵动起来。这是他的细腻之处,用少许细节变化为整体作最完美的点缀;这还是他的细腻之处,心中不只有《轩辕黄帝颂》《大唐》那样的气势磅礴,也有如《愿》这样的细思沉吟。

如此看来,崔炳元的音乐创作糅合了民族的历史、政治、宗教因素,以及文学、美学等等各方面的文化因素,加之对人类民族情感的充分模拟,由粗到细、由浅至深地探寻音乐美的本质。

在赵季平眼中,“母语”不仅是崔炳元与听众交流的载体,更是他表情达意的原则。饶余燕更是认可崔炳元其人其音,“他了解民族民间音乐的生成环境,掌握民族音乐的传统规律,熟悉其语汇,理解其深层次的精神气质和审美情趣。”

《礼记・乐记》中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正因为他的敏感、丰富、精准、开阔、细腻,以及长期的耕耘,才在他的心中,奏响了在天与地、古与今的过渡中,一种不可或缺的慰藉更多人心灵的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