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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幻灭的怀旧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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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20世纪末,上海文坛兴起一股怀旧热潮,作家们纷纷将目光投回到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描绘一个繁华精致的旧上海。而王安忆的《长恨歌》更是其中的代表。小说以上海小姐王琦瑶一生的沉浮来演绎上海的历史变迁,以主人公之死结束了这场怀旧之旅。本文试从对旧上海的书写、怀旧缘由、幻灭怀旧三方面来叙述王安忆的这场幻灭的怀旧之旅

关键词:王安忆;《长恨歌》;怀旧情结

怀旧,作为二十世纪末几乎席卷一切的一种社会情绪与社会思潮,对当代文坛构成了强力冲击,并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波。王安忆的长篇小说《长恨歌》,即为怀旧文本的典型范例。其有意打破故事正常流程、一唱三叹的慢节奏的叙述;对上海弄堂、流言、闺阁、鸽子以及王琦瑶式的女人的细致描绘与精警分析、议论;对作为边角料的人生绵绵不绝的长久关注;对四十年前上海繁华生活之影的极度留恋与对其无可奈何消逝的哀惋与叹惜;以及对当今上海的种种不称心与无形鄙薄,无不传达出一种极其浓厚的怀旧情结。可以说,《长恨歌》是一曲繁华旧上海的挽歌,是一部对四十年来上海由沉潜趋于浮躁、由精致滑向粗糙、由优雅坠入粗俗的怀旧感伤史。本文试从对旧上海的书写、怀旧缘由、幻灭的怀旧三方面来叙述王安忆的这场幻灭的怀旧之旅。

一、对旧上海的书写

《长恨歌》是一张旧上海的老照片。作者营造怀旧氛围的第一步便是事无巨细地向我们描绘了一个20世纪40年代旧上海的轮廓和风貌:有着老虎式天窗、摆着月季花的窗台,一直通向二楼闺阁的楼梯,积着油垢的厨房后窗的弄堂;带着薰衣草气味,樟脑丸气味和肉的气味,鄙陋的,但或许可淘出真货的流言;挂着花的窗帘,不时传出周璇的“四季调”的闺阁;忽起忽落,飞翔于楼阁之间的鸽子……作者都不厌其烦地进行着描写。而要写出真正的旧上海,就必定要把它置入到特定的城市建筑构造当中,因为只有对那些最具上海特征景物的描绘,才可以最见出旧上海的独特韵味。无疑,弄堂是最能代表旧上海文化内涵的建筑物,作为一种存在和需要,她孕育了几代上海人的居住心态。王安忆作为一位移民者,深知弄堂对于上海的意义。

“上海的弄堂是形形种种,生色各异的。它们有时候是那样,有时是这样,莫衷一是的模样。其实它们是万变不离其宗,形变神不变的,它们是倒过来、倒过去最终说的还是那一桩事,千人千面,又万众一心的。”①(p.4)风格各异的弄堂,曾经是上海人赖以生存的建筑空间,如今几乎不复存在,上海将因失去具有历史象征的弄堂而面临失去历史的危险。

“上海的弄堂是性感的,有一股肌肤之亲似的,它有着触手的凉和暖,是可感可知的,是有一些私心的。”①(p.5)弄堂培育了上海人的亲情感,大家共用一个灶问,谁家添了什么东西,吵了架,或生了病,没有不知道的。如今道道铁门隔断了曾经邻里的欢声笑语,封闭的环境、孤寂的生活,使昔日的弄堂族更加留恋弄堂的岁月。王安忆对于弄堂的细致描绘,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缅怀之情。

上海怀旧,除了这些特定的环境描写外,对于旧人物的追忆也是必不可少的。《长恨歌》描述的是城市的故事,但人物还是作为这个城市的代言人出现,并且都抹上了一层怀旧气息,只是怀旧的程度深浅不一罢了。程先生、康明逊、老克腊等人虽然不是怀旧的核心人物,但对怀旧却十分地迷恋。如程先生在解放后,从服装到心态上与当时的社会都有明显的区别,永远穿着整洁西装的他“像是从四十年代旧电影里下来的一个人物。”①(p.201)“身影带着些纪念的神情。”①(p.201)“他是执着的有要与旧时尚从一而终的决心。”①(p.202)严师母是上一代人,可处处散发着王琦瑶的身影。张永红是下一代人,却时时向王琦瑶请教,和她最知交。作者对主人公王琦瑶的怀旧描写更是精彩,是文章的重头戏。说穿了,王琦瑶是活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她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与价值,也全然仰仗她当年的艳名――充当40年前上海的活见证。随着女儿薇薇的诞生,王琦瑶的怀旧心理更加强烈,因为这时王琦瑶生存的边缘状态决定了她怀旧的宿命。以1946 年的上海为参照,这时的上海,“在王琦瑶看来已经是走了样的……旧和乱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变得粗鲁了……上海的街景简直不忍卒睹。”①(p.248-250)上海已不是以前的上海,被生活挤在边缘的王琦瑶不得不蜗居在平安里,靠做注射护士而生存。失去了往日优雅的生活所必须的物质基础,她才如此鄙薄今日的举止粗鲁。从建国到结束那个年代,十分讲究大一统,满大街都是人民装,当年靠优雅而独领的王琦瑶,怎么会不怀念她的时代呢?

二、怀旧缘由

上海既有优雅、精致的一面也有粗鄙、血腥的一面。但为什诸多怀旧作品中滤去了旧上海贫穷与血腥的一面,而尽力渲染它的繁华呢?对王安忆来讲,她既未经历二三十年代的上海,也并非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为什么也会对旧上海情有独钟?

这要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考虑这个问题:

(一)作者本身

基思・泰斯特在《后现代性的生活和时代》中对“怀旧”有着这样的阐述:“怀旧感隐含了对某种不在场事物的双重渴望。第一,怀旧意味着乡愁,乡愁预先假定渴望的主体在一定程度上要么无家可归,要么在国外。”

一来,王安忆是跟随父母到上海的移民,虽然从小生活在上海,但她总感觉自己被这个城市所排斥,于是产生孤独感、漂泊感。二来,1969年,年仅15岁的王安忆离开上海去淮北农村插队,从此,她离开上海整整十年,当她重新回到上海的时候 ,上海已经发生很大的变化。总的来说,上海对于王安忆是陌生的,王安忆对于上海也犹如一个异乡人,对上海的疏离感与陌生感使王安忆把上海作为一个观察和寻找的客体,从而寻找自己与这个城市的关联。她的创作一直处于“寻找和发现”之中。王安忆曾说:“小说是什么?小说不是现实,它是个人的心灵世界,这个世界有着另一种规律、原则、起源和归宿,但是筑造心灵世界的材料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现实世界。”②《长恨歌》中对“邬桥”小镇的描写,就带有找寻上海历史的意味。“邬桥的一切都是最初意味的,所有的繁华似锦,万花筒似的景象都是从这里引发延伸出去,再是抽身退步,一落千丈,最终也还是落到邬桥的生计里,是万物万事的底,这就是它的大德所在。”①(p.116)上海的繁华是由许多具有邬桥精神的简朴衬托出来的。又写道,“邬桥是我们母体的母体,因与我们隔了一层亲缘,所以便看它们陌生了……其实我们都是从它那里来的,邬桥的桥都是外婆桥。”①(p.118)上海在两百多年前只是一个小渔村,邬桥其实就是上海的前身。王安忆试图通过对于上 海前身的追问,来确立自己的上海身份。

(二)上海本身

世界上许多主要的城市,如伦敦、巴黎、东京和北京,都是有着它中世纪或更古代的起源的,而上海的身份则是完全现代的,它是十九世 纪世纪资本主义疯狂扩张的产物但从另一方面看,作为中国最现代的城市,上海从其他地区赢得更多的却是嫉妒,而不是敬意,甚至直到现在,上海的居民还被认为狡猾、精于算计、小气在和势利。这样独一无二的成长与生活环境,这样的城市自然给了作者无的遐想空间和创作背景。

(三)外部环境的氛围与影响

首先,在90年代的中国文化市场上,怀旧是一种时髦,我们可以想象在当时“寻根”热潮的鼓动下,作者是怎样的雄心勃勃去寻找上海的根的。

其次,王安忆对上海的追忆性寻找有着很深刻的动机,这种动机里无论如何也不能消除张爱玲对她的巨大影响从《沉香屑・第一炉香》开始,我们便可以感受到张爱玲竭力表达人生安稳的一面,但这安稳背后的底色――上海,其中包含了许多,这是既有传统社会的宁静,又有现代都市的喧嚣,既有传统的市井昧,又有现代人的空幻感。这种影响使王安忆也想像张爱玲一样贴到上海这个城市的芯子里去,掘到张爱玲所说的“底子”里,但王安忆所能找到的芯子不是那芯子,她找到的东西包含了张爱玲的,但又比张爱玲呈现出来的更为广阔。

再次,正如泰斯特所说,“怀旧隐含了对某种在远处或从前的事物的渴望,现在与过去存在着质的差别。”怀旧,除了显在的对昔日的缅怀之外,这有更深一层的潜在意蕴:对现状的不满。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追怀过去的心理,有很大一部份是建立在现实生活不如意的基础之上的。对现代生存处境的陌生不适与抵触反感,以及丧失既得利益的无可奈何与被排除在主流生活之外的尴尬失落,铸就了一代又一代失意者“往后看”的执着习惯。“今非昔比”的共同感慨,是频频震响在怀旧这一旋律中的最强音。如今上海发展,高楼林立,但只是一种单一的构筑方式,昔日的弄堂已是面目全非,丧失了旧上海令人琢磨的韵味和情调,失去了文化底蕴同时为物质所累的上海人对理想信念、生命终极关怀等命题的思索失去了兴趣,成了一群消费动物。如《长恨歌》中的薇薇也只在想到有钱买衣服时才会希望爸爸的存在。现代上海失去了它生动活泼的本来面目,上海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疲乏,他们的生活已没有原本的浪漫色彩 ,星辰日月、风霜雨雪似乎与他们无关。上海的意蕴风情早已在人们快节奏的消费文化中消失殆尽,作者于是以饱含感情的笔触、不无遗憾的心情追忆了旧上海的精致繁华,隐去了苦难与贫穷,以期重现失落掉的欲念对象,留住上海的似水年华。

三、怀旧的幻灭

拜伦说得很好:“男人的爱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是女人生命整个的存在。”对女人而言,去爱一个人就是完全抛弃其他一切,只为她爱人的利益存在。王琦瑶每时每刻都是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当选成了“上海小姐”之后,她虽身处浮光掠影一片的繁华之中,沉浸在极致的风情和惊艳之中,但也敏感的意识到“这是最后的出场,所有的争取都到了头,希望也到了头”①(p.59),“这一刻的辉煌是有着伤逝之痛的……是命运感的,良宵有尽的含义。”①(p.59-60)她已清楚地感受到时间的成功,眼前的繁华也可能只是昙花一现。而小说的所有描写,都体现了这样一个主题:幻灭。

怀旧时慷慨悲凉也好,柔肠寸断也罢,而其最终的结局,却是惊人的一致――除了幻灭,还是幻灭。正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往事早已灰飞烟灭,其踪迹更是渺不可寻。人们对那不可再现的过往的回忆,往往不可避免地夹杂着无尽的依恋与惋惜。那海市蜃楼般的往事,是那般的可望而不可及。疲惫的现代人,也只好凭借这虚幻的景象来暂时地安慰自己那伤痕累累的灵魂,也算慰情聊胜于无罢。人类对精神家园的不倦追寻与探索,为令人窒息的龌龊现实凿开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通风口,“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佳境顿现眼前。对往昔的回忆,是对现实的暂时中断与反叛,是人类灵魂较高的心灵力求挣脱现实的枷锁,不绝地向上飞升。这一潜意识在人的记忆黑域中冲突奔腾,疯狂地寻找着突破口,终于,各种欲望由“怀旧”这一人类灵魂的薄弱点喷薄而出。一个又一个往事片段的闪回,仿佛一道道紫金色的闪电划破记忆暗夜的长空,绚烂夺目,却又转瞬即逝。正因为其不可久留,不可再得,才显得那般的余味悠长,那般的可珍可贵。透过怀旧的窗口,穿越时间的隧道,借着回忆这一束强光,窥视过住的记忆,昔时、昔地、昔人、昔景,将一一重现眼前。是喜?是悲?唯亲历者自知。“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慨将油然而生。其实,又岂止是人非,物也早已不是当年的物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真乃千古至言。深谙个中三昧的王安忆,在小说中精心谱写了一曲曲怀旧的挽歌。王琦瑶的欲回当年而不得,王、康爱情的破灭,程先生的断然自杀,老克腊的最后出逃,都是因为受了同样的致命伤――怀旧的幻灭。王琦瑶:“她的世界似乎回来了,可她却成了旁观者”。①(p.269)王、康恋情:“康明逊知道,王琦瑶再美丽,再迎合他的旧情,再拾回他遗落的心,到头来,终究是个泡影。他有多少沉醉,就有多少清醒。”①(p.175)程先生:“要走快走”,往事不再,旧情已了,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老克腊:“他想他今天实在不该再来,他真是不知道王琦瑶的可怜,这四十年的罗曼蒂克竟是这么一个可怜的结局。他没赶上那如锦如绣的高潮,却赶上了一个结局”。①(p.341)在文本中,就连即时的回忆,也难免夹杂着幻灭的感慨:“他们回顾昨天晚上,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补充和纠正,要使情景重现似的。昨晚的灯光和康乃馨在这样潮天的太阳里显得不真切,恍恍惚惚。他们就加把劲地回顾,她把它呼回来。”①(p.71)刚刚获得“上海小姐”花冠的王琦瑶“忽然发现她做主角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昨夜的那光荣啊!真是有些沧海巫山的味道。”①(p.72)乃至在一再标榜怀旧的老克腊眼中,“那歌乐中人实是镜中月水中花,伸手便是一个空。那似水的年月,他过桥,他渡舟,都也是个追不上。”①(p.346)幻灭,只有幻灭,才是怀旧的真谛。最后实现了王安忆创作《长恨歌》的怀旧目的。王安忆用自己的想象虚拟了一个美好的梦幻上海,最终却发现她寻找的并非一成不变的上海,上海只是她自己生不逢时难以了却的牵挂而已。老克腊的离开、王琦瑶的死亡预示着旧梦的终结,作者的目的是要让人们从怀旧的梦幻中走出来,回归现实。

综而观之,本文从对旧上海的书写、怀旧缘由、幻灭的怀旧三方方面,对《长恨歌》进行了考察、分析。笔者认为,作为一部怀旧文本,《长恨歌》的经典性是不容置疑的。当然,毋庸讳言,以“同志”身份进入上海的王安忆,其对旧上海的隔膜,对上海上层社会的陌生,无可避免地导致了小说极力渲染的怀旧氛围的矫情与褪色。被选为“上海小姐”的殊荣与爱丽丝公寓的豪奢生活,应该说是王琦瑶的极盛时期,可作家运笔至此,却明显地显示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缺陷。虽然对整部小说而言这只是白璧微瑕,但却给读者带来了不少的遗憾。

(作者单位:云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参考文献:

[1]王安忆.长恨歌[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3.

[2]王安忆.心灵世界[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

[3]王安忆.寻找上海[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

[4]罗岗.寻找消失的记忆―对王安忆《长恨歌》的一种疏解[J].当代作家评论,1996(05):28-29.

[5]张旭东.现代性的寓言:王安忆与上海怀旧[J].中国学术,2000,3.

[6]施晖.试论王安忆《长恨歌》中的怀旧[J].史哲文艺,2013,9.

注解:

①王安忆.长恨歌[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3.

②王安忆.心灵世界[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