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神路街往事——老太太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神路街往事——老太太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母亲这一生没享过福,净受罪了。想起老太太,眼泪就下来了,真是不容易,母亲到最后剩下一把骨头了,还是坚毅地挺着。老太太横啊!从不屈服,是一个要强的人,生活再苦,再艰难,她都挺过来了。我从来没离开过母亲身边,她死时,是我和三姐、二哥给她穿上寿衣。

命运是上天的安排,还是个人的选择?

险些把我送人

母亲生我时40出头,我在这个家是最小的一个,老儿子。据说,生我时母亲可受罪了,得了一场大病,就想把我给人算了,家里穷,又没奶了。

大姐拦着,求母亲,说:“您这么多孩子都拉扯起来了,就他一个,您就养活不起了?”

吸引母亲的是,对方是大夫,老公母俩不生养,喜欢孩子想抱一个。给两洋车,几袋白面。穷啊!家里什么都没有,母亲为了拉扯这帮孩子经常去卖血,她委屈着,不能让孩子们饿着。

母亲说:咱们家穷呀!给他找一家有钱的,别在咱家受罪了。

人家在当街等着,大姐给母亲跪下了,求母亲。街坊邻居都围在家门口。母亲也心疼了,自己身上的肉啊!说:“跟人家都说好了,怎么能毁约呀?”

父亲当家不主事儿,站在一边不言语。胡同里的一个老太太堵在院门口说话了:“养儿防备老,儿子都到咱们家了,给人?我他妈的听着都新鲜了……”

那对老公母俩站在当街说话了:“不为难您,我们两口子真想要个孩子,您行行好,愿意不愿意的,您给个话儿吧!”

母亲出去,到当街给老公母俩请个蹲儿安,道声:“对不起了,我是养活不起了,孩子不干。我真为难,不给了,让您白跑一趟,真对不起了。”

我是没被领走,父亲每天给我抹酱吃,对付着,一天一天把我拉扯大。母亲挑活儿,父亲拉洋车,二姐得了风湿性关节炎,我在这个家多余,又不多余,打个醋,挑个水,扫个地。二姐看病,我当她的拐棍儿。

我小时候在胡同里不是个省油的灯,淘气,在外面疯完了,进了家门,见了母亲,我跟猫儿似的。去扫地去,去买肉去,去把缸里的水挑满了。在外边不许给我惹事儿,送来蒲包,我就饶不了你,听见没有啊?

连个大气都不敢出,乖乖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大了,知道为什么了,正,老太太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没有半点儿私心,谁敢说个不字?

都大了,母亲的灾难来了。

一躺就是17年

去农村插队不到1年,正好东坝挖河回来,在菜地收白菜。队里管知青的到菜地找我,给我一封信。信中:生,母亲病重,赶快回来。住在朝阳医院急诊室……

我一瞅急了,二话没说,跟队长打了声招呼就回来了。

到了朝阳医院急诊室,母亲看到我踏实了。她躺在病床上打点滴,二哥对我说:“半身不遂,第一次得病好了。人家嘱咐,别反复,反复就不好治了。妈怕麻烦人,自己去厕所,摔在厕所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医生说,这病治不好,去看看中医吧!

从得病到去世,17年,母亲受罪受大了。把老太太接回家,由我来侍候,人家都有工作,就我一个插队的。

有病乱投医。中医研究院、朝阳医院、关厢医院……吃中药,扎针炙。牛黄安宫、人参再造丸、大活洛丹、小活洛丹……最后稳定了,只有慢慢地养,按摩,扎针炙。

不能再耽误我了,父亲65岁退休,我去农村继续插队。我在侍候母亲期间,学会了做饭,炒菜,洗衣服,还帮大姐看孩子。我与母亲的缘分就那么大,带母亲去公园遛弯儿,老太太坐在小推车上,人家就问:“这是您什么呀?”

老太太笑了,说:“老儿子。”

“嘿!您得老儿子济了,不是儿子,谁行?”

老太太很得意,笑得那么坦然。人家走了,我说:“听见了吧!人家说什么呢,当初您还要把我给人呢,把我给人,谁带您出来遛弯儿?”

老太太不言语,抿着嘴儿笑。母亲受的罪,我一边看着都心疼,这没办法,不能代替。有人说,得病不是坏处,是在还债。还了债,往后就会好了。

鬼门关走了几遍

我一到生日,就带母亲外面撮一顿。我知道生日应该给母亲过,“儿的生日,正是母亲的难日。”母亲拉扯我们兄弟姐妹7个,靠父亲几十块钱的工资,母亲没黑日没白日挑活儿。有时我一觉醒来,瞅见母亲还在灯下一针一针地挑呢。

这个家,父亲主外,母亲主内,我们这些孩子都穿得干干净净,没向人借过一分钱。父亲说了:“穷死,也不能伸手跟别人借。”

母亲教给我自强不息,她没有文化,都是生活的道理。老百姓过惯了苦日子,母亲病一犯了,去医院,她不愿意。我知道她怕花钱,那次我对她说:“妈,有病必须得去看,您甭怕花钱,有我呢,我供得起您看病。”老太太点头了,从此不用因为看病再废话了。

这一家人,母亲在撑着,她坐在那儿是这一家人的福分,真走了,这一家人就完了。

那年大年三十母亲病重,我找了一哥们儿送母亲到朝阳医院。抢救两天,大夫说:“你们给老太太准备后事吧!可能够呛。”我心里很难过,和大姐去街上买寿衣。夜里两点多钟,天上掉着冰渣儿,几声清脆的爆竹声从远处传来。

我跟大姐说着话儿,我很难过,真的怕母亲走了。来到寿衣店,店主老爷子问:“怎么姐儿俩,谁过去了,大过年的?”

“老太太要不行了,给老太太买身衣裳走。”我说。

老爷子说:“爷儿们,听我的,买了装裹放病床底下,冲了,老太太保证没事儿了。”

“老爷子,借您的吉言,我信,谢谢您呐!给老太太买最好的,您说,听您的。”

给老太太买了一身绸缎面儿的,里里外外,大褂小褂,鞋袜,帽子,耳坠儿,嘴里含的,总供600多元。

回到朝阳医院,没言语,把装裹放到病床底下。老太太一天一样,一天一样,大年初五,老太太对我说,她想吃烤白薯。我心说,那老爷子说话真准,我心里谢您了。出了医院大门,骑上自行车,迎着满天大雪,到街上找卖白薯的。过年了,街上行人都稀少,哪儿有卖烤白薯的呀!我心想:到天涯海角,也得给老太太买到。

终于买到烤白薯,到医院瞅老太太乐了,我那个高兴,比过年都幸福。

老太太又活了两年,最难的是1991年,常年卧床,右半身血液不流通,从脚趾尖坏死,腐烂,后来长蛆了。我在外面跑出租心里也不踏实,那天回家,瞅老太太疼得直哭,我二话没说,带老太太去医院。

我跟老太太商量,不行就截肢了吧!都烂了。

老太太说:行,截了吧!

可医生怕担责任,老太太这岁数了,万一手术不好,人死了怎么办?没办法,给老太太脚趾都用酒精洗了,然后上药包好。我从内心佩服老太太,真横!这么坚毅地活着。

最后老太太剩下一把骨头了,躺床上等死。那两天,我那个难过。她受罪,又替不了她。我是干着急,没辙。那天早晨,三姐在院子里喊了一声:“生,生,妈没气了。”

父亲被折腾得没了精神头,傻了吧唧的,坐一边唉声叹气。我进屋一瞅老太太没气了,叫了一声妈。

二哥说:趁老太太身上热乎,赶紧穿上寿衣,人一僵了,就不好穿了。

把老太太送进朝阳医院的太平间,我找的车队,给老太太买了一个好骨灰盒,当时最贵880元。我在通慧陵园给老两口买了一个墓,这份孝心没让给别人,我承担了。孝敬父母应责应分。

母亲这一生,围着这个家,没离开过这条胡同,忙忙碌碌一辈子,把孩子们拉扯大了,他们也完了。他们俩都没出过远门,真冤,这一生让我从头看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