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红花房 第8期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惜惜正背对着门。乾隔着那扇厚重但清澈的玻璃门耐心地盯着她的背影。惜惜站起身,用手背将长发撩至背后,回转身时望见了乾。她惊诧了三秒钟,继而狂喜地奔过去。由于惜惜使劲地投入乾的怀抱,乾忍不住倒退一步,但还是稳稳地抱住了她。
乾搂着她,紧紧地,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心痛。因为他这次回来是和惜惜诀别的。
“你……怎么了?”惜惜感到一种冰凉,在乾的耳边怯怯地问。
乾定了定神,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见到你,太开心了!”
“你骗我。”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却无能为力。
乾不敢看惜惜疑惑的眼睛,长久地俯在她耳畔:“我只爱你!”
“究竟出了什么事?”
“现在别问!”乾松开手,眼神中温柔与凄凉并存,“带你去个地方。”
乾替惜惜关了店门,挥手招来一辆的士。
车子停在一家极其漂亮的花店门口。惜惜边下车,边打量着这家取名为“红花坊”的店铺。
那种红色绝非普通的色调。惜惜学过美术,她清楚,这种红是经过许多遍的尝试才调配出来的。她的花店曾也想漆成这种特别的色彩,可是后来,惜惜放弃了,因为太复杂。如今这家花店竟然夺了她最爱的色彩,心里不由汩汩地泛酸。
“喜欢吗?我知道你最想要这样一种颜色的花店。”乾轻轻地说。
“那又怎样,它已经是别人的了。”惜惜无不惋惜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喜欢,那它就是你的。”
惜惜疑惑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它是我送给你的,我已经以你的名义将店面买下来了。这么多年,我做梦都想赠你这样一份礼物。”
“乾,你哪来的钱?”惜惜不知所措地盯着他。乾一直在外地读研究生,她想不通这些钱,是哪儿冒出来的。
“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不是偷来的。”乾消瘦的脸庞上显出不耐烦的神情。也许,男人在触到弱处时,往往会摆出这副姿态。
“我只是担心你。”惜惜不再多问了,她不是那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她一向保持着自己的个性,甚至乾在外地求学的日子里,依然独自撑起自己的事业,将花店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知道,你别把我当成小孩子。”
惜惜对乾的过激反应束手无策,只是冷冷地望着他,看一个陌生人似的。乾开始害怕惜惜的目光。
俩人一起去“万家灯火”吃饭时,依然没人打破沉默。惜惜突然感到一阵痉挛,她的预感不错,乾真的变了。吃过饭,乾将她回家。
“进去坐坐吧!”惜惜说。
“不了,太晚了,我该回家了。”
乾转身离去,走出十步远时,他回头,瞧见惜惜娇小的身影仍伫立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的心如同一个马蜂窝被人捅了:惜惜,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我只爱你一个人。然后,乾飞快地奔跑起来,一瞬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惜惜一下子不明白,乾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因为在这儿,乾并无其他亲人。
乾恼恨自己将这一天居然搞成一团糟,他原本是想留一份美好的回忆给自己,也给惜惜的。
第二天,惜惜刚开店门,就踩到了一封信。她俯身拾起,手抖得厉害,信纸微微地发出响声。
亲爱的惜惜:
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红花坊是我唯一能替你争取到的东西,也算作我对你的一点补偿。我无法再过这种艰苦的穷日子了,而她是能给我一切的人。因此,我不得不做出选择,在金钱与爱情间只取其一,但我想我还不是个贪婪的人。
永远爱你的乾
惜惜的愤怒不言而喻。她关了店,捏着信和那份房产证坐上3路公交车。她希望去找松――她和乾共同的好朋友,她明白,松一定清楚整件事。
车子一站又一站地过,行至松的公司楼下时,惜惜却没有下车。每个人有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自己又有何权力去要求别人?就像《荆棘鸟》中拉尔夫最终做的选择一样。错的不是人,而是命运!
惜惜依然在自己的花店里侍弄自己的生活,并将红花坊转手。当人都失去的时候,还要它做什么?
一晃两年,惜惜重新谈了男友。兵跟她同龄,心理年龄却大了许多,成熟、懂事,很会照顾人也很在乎惜惜,但惜惜对他没有太多热情。好多时候,是男人教会女人找不到自己爱的,就找一个爱自己的。男人又有何怨言?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雷雨,惜惜被困在了店内。夜色黑得可怖,惜惜所在地区的电路被雷击断了。雷声一阵接一阵地滚至地面,震得人耳膜轰鸣。她躲在一角,心里的无助翻腾着,泪水盈眶。风雨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推门而入,尽管室内昏暗不清,可惜惜一眼便认出那个人,确切地说是感觉到他,乾。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而那种深入骨髓的味道是永不会变的。
惜惜没有动弹,身躯僵硬了一般。
乾幽灵样飘上前,试图将她搂进怀里。惜惜逃开了。
乾从柜子中找出半截蜡烛点上。这还是几年前断电时,他一口气跑了几条街才买到的。然而如今已物是人非了。
惜惜怔怔地望着他,理智迫使她冷静下来。乾察觉了她眼中的漠然。
“我去了红花坊,才知道你把它卖了。”他竭力寻话说。
“我以你的名义将那笔钱捐给了福利院。”惜惜从矮柜内翻出一面锦旗,“你的。”
“为什么要这样?”乾摔下锦旗。
惜惜冷笑起来,男人真是幼稚的东西:“我不愿用她的钱玷污我自己!”讲话时,她表情决绝,摇曳的烛光下,格外坚定。
“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我只爱你!”
“身边的爱情你都认为不能当饭吃,更何况,这类遥不可及的,仅仅一句话就行了吗?”
乾哑口无言。
“我已经有男友了,惜惜接着说,他很爱我,决不会像你一样无情。”停顿了一会儿:“雨小了,你走吧!”
乾不走,他突然冲过去抱住惜惜,眼泪拚命地涌,理智也崩溃了。惜惜愈挣扎,他就抱得愈紧:我不要失去你,不要失去你!他喃喃着。惜惜听着,抑制许久的泪水泉涌而出,顺从了乾的怀抱。
俩人一起迈出花店时,惜惜瞥见了兵一闪而过,潜进暗处。惜惜心头猛地一悸,她伤害了兵――这个她最不愿伤害的好男孩。可是,乾回来了!爱情终究是自私的,毕竟惜惜希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是乾。
兵不再主动跟她联系。乾在某家私营企业觅到一份总经理助理的职务,虽然薪水较为可观,但他对此表现得不以为然。乾一直守着惜惜,没有提起过去,也不谈将来。到了秋天,惜惜的父母催促他们结婚,而乾总是逃避这个问题。
“你是不是不愿同我结婚?”惜惜的长发忧伤地滑落肩头。
“不,不是。我要你,可现在不是时候。”乾悠悠地抚着她的长发。
惜惜跳起来:“不是时候?”
“对。那个老巫婆立了个遗嘱,我只有在五年内不结婚,才可以继承那笔遗产。
你看,我伺候了她那么久,当初研究生又没读完,如果不搞到这笔钱,我怎么甘心?”他的眼光透着恨恨的火。
惜惜退后了三步,她穿过乾的眼睛,看到了燃烧着的欲望,对金钱、对肉体,可怖地撕咬着那具空壳。乾除了铜臭的面目,别无一物。
乾上前拉惜惜的手:“到时,我们就能过随心所欲的生活了。”
惜惜怒火中烧,甩掉他的手,破门而逃,任凭乾喊破了嗓子。
她在街上跌跌撞撞。十足的愚弄或者上天的惩罚,不管怎么想都可以,至少这一步是自己跨错了,甚至自毁了尊严。惜惜目光游离,如同摄像机镜头般扫过人群,不带些许色彩。就在刹那间,镜头前一片漆黑,倒下时,有人抱住了她,是兵!一星烛光下,他朝她微笑。
惜惜醒来时四壁纯白,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橘子香味。临窗倚着一个人,凝视着天空中陆续飞过的迁徙鸟。只是原本挺拔的身形稍稍有点伛偻了,是爱情伤的。
她唤他:兵。
男孩回头,消瘦的脸上洋溢着宽厚的笑。兵就是如此,喜欢静静地、温柔地注视她。惜惜从未觉得兵的眼神像今天这样牵动心灵。
“想吃橘子吗?新上市的,不酸,蛮甜。”
惜惜点点头,兵就坐在她旁边,将早已剥开的橘子一瓤一瓤分开,扒掉橘茎,轻轻地放在惜惜嘴边。惜惜一瓣瓣咀嚼着,又甜又酸的橘汁浸润了她干涩的喉咙。
“别担心,医生说你没事的,只是太累了,要多休息。饿不饿?我先去叫医生,你等着。”兵站起身,小心地拍拍她的手,走出病房。
惜惜很快出院了。她卖了花店。应聘去一家外企当了文员,尽量逃开乾热火朝天的追逐。兵隔三差五地出现,什么也不说。一个晴朗的午后,惜惜拖兵逛街时,乾突然窜出来拦住他们,歇斯底里地嚷道:“如果我不能得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他抄起一个啤酒瓶朝惜惜砸去。兵迅速推开惜惜,鲜血自兵的发际蜿蜒而下,犹如一条条鲜红的蠕虫。
围观的人报了警,乾被拷走了。
乾以故意伤人罪被判刑,他瞅着惜惜,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懊悔、颓废。
江南的十二月还藏着深秋的亲切气息,黄叶卷杂着。兵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向惜惜求婚。惜惜清楚,兵一直在等他,只是,他从不轻言爱字。
就在惜惜应允兵的求婚当天,她忍不住去看乾,这个让她恨透也爱透的男人。
见着那号囚衣,惜惜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命运这东西真是残酷,从研究生沦落为囚犯,简直是天壤之别。然而,对于人类,天堂和地狱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乾微微露着笑,笑纹过于沧桑。
必须做个了结。她思忖着,语气坚硬起来:“我要结婚了。”她以为自此以后,就能从心里同他一刀两断。
乾猛地一激灵,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努力保持平衡,嘴角十分夸张地上扬,近乎哭腔地道出一句祝福语:“恭喜你!”
惜惜无言,眼球转向别处。
乾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带着明显的踉跄。
第二天一清早,惜惜被骤然大作的电话铃声吵醒。接通后,瞌睡立即被赶走了。
电话那头一个沉稳的男中音告诉她乾自杀未遂,此刻因失血过多,正处于昏迷状态,但有一样东西,一定要交给她。
展现在惜惜手心上的是一块泛黄的丝帕,左下角几条细柳枝图案证明了那是多年前,他们一同去杭州西湖时,惜惜买了留给他的。这是一段令惜惜不敢回首的美好时日。
发黄的丝帕上,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黑红色血字:我爱你,惜惜!
她开始发晕,脑袋裂开似的。她忘了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
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却无所适从。与乾同一公司工作的松在路上,撞见了满眼无助的惜惜。他扶她去路边的咖啡屋,硬逼她塞了些食物进去。惜惜告诉他乾自杀的消息。松惊愕至极:惜惜,其实有件事,我们一直瞒着你,乾不让我说,可事已至此,我不得不说。那年,乾跟了那个富婆是因为他爸爸得了白血病。要换血,就需要一大笔钱。乾是他爸爸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大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爸爸他是万不得已啊。
又是当头一棒。惜惜什么也不说,端起黑咖啡一饮而尽。
傍晚时分,心急火燎的兵在小区拐角逮住了她,不由分说将她搂进怀里。惜惜惊恐地挣脱了,眼泪蜂拥而至。
“兵”,她哽咽着递过那条丝帕,“他自杀!”
兵不吭声,逐渐了解在劫难逃的威力。
“我不能,我们……”惜惜说不下去了,她懂得自己对乾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
即使是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也会不顾一切往下跳的。
“我明白,你不用说了。”兵将手裤袋,狠狠捏着那枚祖传的戒指,本来,我想和你商量拍婚纱照的事,现在就算了。
兵转身时,惜惜喊住他:“对不起!”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兵玩笑般学着《流星花园》内的对白,“所以,不必跟我说对不起。”
第二天,兵意外地敲开惜惜的门,带她去了红花坊。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红花坊早已重新粉刷过。惜惜的眼神掠过兵的头顶,定格在涣然一新的红花坊上空,依然是那种扣人心弦的红色。
兵把一串钥匙放在她手上:“它是你的!”
惜惜茫然地瞟一眼钥匙。
“其实当初是我买下了它,如今物归原主。”
“是你买下的,就是你的!”
“只有你才配得上它。我不想要了,又不愿让别人拥有它,所以还给你。几天前,我已经重新漆过,你卖给我时什么样,现在仍是什么样。进去看看吧,我走了。”
兵是个不温不火,却常常给惜惜意想不到的人。
乾醒了,重回监狱后,惜惜去看他。
他手腕上的伤疤很刺眼,他的眼睛很冰冷。这就是一个想死却没死成的人!惜惜想着,心潮翻腾。
“乾。”她故作轻松地笑,“我会等你出来!”
乾抬头瞥了她一眼:“何必呢?”他恶毒地吐出这句话,继续操着轻蔑的口吻说,“你实在是个傻瓜,那头爱你的笨驴已经死了!”然后甩下目瞪口呆的惜惜而去。
原来自己千辛万苦做的选择,是为了来听最后的决断。
惜惜托上海的朋友订了一星期后飞往的机票。她卖了红花坊,买主在买下它时对它的外观十分不满意,认为那颜色太妖艳了。惜惜去上海那天,特意绕道去看红花坊最后一眼。新任老板的工作效率颇高,几个油漆匠正卖力地将红花坊涂成一种灰调色彩。
惜惜恍然间相信了,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永远也得不到。一开始没有得到的东西,最终也不是你的。飞机起飞的瞬间,她的嘴角显出了一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