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凡尘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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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依稀还看得清路和人。到家的时候，见父亲坐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北面西侧，东侧似乎坐着一个远房的长辈亲戚，我不是很熟悉。既然父亲把他请在上首座，一定是贵客了。

桌子上碗筷酒杯都放好了，没有其他人。我心里奇怪地想，妻子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呢？父亲穿着藏蓝色的中山装，面容还是那样饱经风霜，瘦削，虽然是个方方的脸，但两侧的嘴巴子却凹了进去，颧骨显得有点高，眼窝也深陷进去了。父亲见我回来，没有说话，示意我坐到桌子的西边，紧靠着他。父亲的表情还是那样，一直不开心的样子。一辈子，我极少见到过父亲会开怀大笑。不是不会，而是实在没有值得开心的生活。

没有见到母亲，但我心里知道母亲此刻一定是在厨房里忙着。农村的人家，来了客人，都是女人站锅台，男人陪着喝酒。所以现在城里的女人们把男人培养上灶台，实在是了不起。我也不记得吃的是什么菜了，酒也没喝多少，但似乎有了醉意。几十年了，今天见到您回来，我觉得这些年对您一点儿也没有照顾到，是儿不孝。看您的样子过得并不好，衣服也是旧的，脸色也灰暗，还这么瘦。

说的时候，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也不擦，就让它流，在父亲面前流泪，不丢人。父亲站起身来，帮我擦眼泪，我就势也站起身拥抱着父亲，紧紧地抱着。两个男人的拥抱。父亲并不说话，也抱着我，静静地，让我们的心灵交流。我心里想，我这一生，还从来没有拥抱过父亲，对父亲那张严肃的脸，我都是敬而远之的。我感觉得到父亲好开心，好高兴，就是因为我这一个拥抱。

我心里好后悔。以前我为何就没有这样拥抱过父亲？我这一生，只拥抱过妻子、女儿。母亲至今我也没有拥抱过。这有多难吗？为何我无数次地拥抱着娇妻爱女，就不能拥抱一次父亲母亲？特别是儿子与父亲的拥抱，这世上是多么稀缺啊！男人要坚强，但是不要冷漠。

我忽然清醒过来，朝父亲看着，心里想着，父亲不是早已过世了吗？明知道父亲过世了，可眼睁睁父亲就坐在旁边，清清楚楚。难道去世的人，是可以这样和在世的人相见？只是有些朦胧，只是父亲不开口说话。这样想着，忽然一切都模糊起来了，我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原来是梦。而梦中的一切，却是那么清晰。摸摸枕巾，竟然有一片潮湿了。

大约是凌晨3点，我再也睡不着了。闭着眼睛，回忆梦中的一切。想着父亲的容貌，心中一阵阵叹息。如果父亲还在世，该多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和父亲来一次真实的拥抱。

亲人更需要拥抱。这一种亲人间的肌肤之亲，其温暖是不可替代、无法形容的，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受！是一种多么甜蜜的亲情享受！虽然父亲去世快30年了，而我竟然可以穿越凡尘，在梦里跟父亲来一次这么深情的拥抱，真是无比欣慰啊！

（摘自《每日新报》 图/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