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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第73届奥斯卡颁奖典礼是属于一部电影的,那就是《角斗士》。获得十几项提名的本片,最终拿下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服装在内的五项大奖,虽然斯科特的最佳导演、菲尼克斯的最佳男配和汉斯・季默的最佳配乐遗憾旁落,但并未掩盖《角斗士》作为一部“大片”应有的成色与吨位。遥想新世纪伊始,“大片”尚未泛滥成灾,那时候的大片,每来一部还都是像《角斗士》一般,不仅气势庞“大”,而且行云流水,确为佳“片”。
从一幅名画说起
一部优秀的电影,其情节往往不会过于繁复,几句话便能将大致剧情笼统概括,《角斗士》便是如此。古罗马帝国的将军马克西默斯战功显赫,老国王马库斯・奥利利乌斯对他赏识有加,有意禅位于他。太子康莫迪乌斯因此分外妒忌,伺机弑父,登上王位,并马上下令诛杀大将军一家。马克西默斯侥幸逃过一劫,被当作奴隶,流离失所,最终以角斗士的身份回到圆形竞技场,准备为家人复仇。
说起好莱坞拍摄古罗马题材的电影,其实并不罕见,前有两版《宾虚》为例,后有《斯巴达克斯》名闻天下。然而,这些电影往往投入巨大,但模式单一,因此要在新世纪重启,风险着实不小。可这并没有阻止编剧大卫・弗兰佐尼的怀古之情,早在70年代,他就开始着手创作一部古罗马题材的剧本。最终,他通过一段历史和一幅名画,写出了《角斗士》的剧本。
一段历史源自古罗马将军马克里努斯的故事,他的家人被皇帝杀害,本人被流放。另一段关于科莫多斯,古罗马历史上有名的“角斗士皇帝”,曾多次参加决斗且凯旋,最后却在更衣室里被人扼死。至于杀死科莫多斯的是否就是马克里努斯,历史给出的答案显然不是,弗兰佐尼将这两段分割的故事重新建构在一起,形成了一段复仇的故事。
而那幅名画则是19世纪法国画家让・莱昂・热罗姆的名作《Pollice Verso》。画中的角斗士将他的对手踩在脚下,眼望着竞技场中的观众,无论国王还是平民,全都齐刷刷拇指向下,示意角斗士将敌手处决。此情此景,将角斗士这一职业的残酷性与豪迈感一并拖出,令弗兰佐尼浮想联翩。
在写完初稿后,弗兰佐尼找到制片人沃尔特・F・帕克斯和道格拉斯・维克,并告诉二人自己写了一部有关古罗马的电影剧本。两人看了剧本后,都觉得非常有意思,但又都觉得仍有改进的空间。但对于古罗马所知甚少的他们,一时半会儿难以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于是,在回家一顿恶补之后,他们各自说出了建议。在维克看来,古罗马文化的方方面面都与圆形竞技场有关,竞技场是当时所有社会阶层的中心,建筑、排水和金属制造等相关技术因此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因此越发相信竞技场是这个故事发生的理想地点。
帕克斯则补充说:“我们在创作初期就准备塑造出一个能带领观众展开古罗马时期情感之旅的勇士,随着剧本逐渐成形,我们开始意识到物色影片导演才最具挑战,他不但要有能力驾驭片中壮观恢宏的场景,还须精通人物和故事的必要元素,不能让影片背景喧宾夺主。”那么,在他们心中,导演的首选是谁呢?毫无疑问,是雷德利・斯科特。
虽说,时至今日,斯科特依旧凭借《火星救援》等片占据着好莱坞一线导演之位,但2000年初期的他却处在事业的低谷,在90年代初期的鼎盛期过后,斯科特陷入了瓶颈,自己也有所倦怠,拍摄的电影口碑一部不如一部,甚至萌生了隐退的念头。如何唤醒这么一只渐渐睡去的雄狮,让两个制片人绞尽脑汁。最后,二人一致决定另辟蹊径,先不给斯科特看剧本,而是先给他看一幅画。没错,那幅画还是让・莱昂・热罗姆的《Pollice Verso》。当二人将这幅画拿到斯科特的办公室,并向之展示时,斯科特一下子就被震住了。斯科特后来回忆说,“那画面让我想起罗马帝国的荣耀和邪恶,从那一刻起,我便被深深吸引了。”这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两位制片人说出了要拍摄一部角斗士题材电影的想法,并将弗兰佐尼的剧本递给了斯科特。
斯科特此时已经基本同意执导该片,但心里还是不免打鼓。他和我们之前说的一样,想起了《宾虚》,想起了《斯巴达克斯》,虽然前者都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但并不意味着古罗马题材就是安然无虞的保险,如何适应新世纪观众的审美品位,事情并不如想象得那么简单。“《斯巴达克斯》是40年前的电影,而《宾虚》就更久远了,这些电影停留在我青年时期的记忆深处。在步入新千年之际,我想我们应该重温过去两千年中最重要的历史时期,而罗马帝国的兴衰史正是最浓重的一笔。”斯科特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角斗士》会很不一样,会更好。”
罗马并非一日建成
《角斗士》的拍摄跨越了三个季节和四个国家,主要场景地有三个,斯科特的剧组因此分成了四组,一个剧组在伦敦,一个在马耳他,一个在摩洛哥,一个中心剧组则在外景场地之间移来移去。对斯科特和剧组人员来说,他们就像是在拍四部电影。在每一地方,都有各自不同的布景制作,同样也牵涉到服化道等多个方面。斯科特认识到一个问题,真实是重要的,但如果将所有精力都用在还原古罗马的真实上,很有可能影片拍摄将遥遥无期。因此,他得出结论:“有很多关于罗马的描写,但是也有很多问题,有些是正确的,有些只不过是推测。因此,我认为首先要和那一时期的历史神似,但没有必要追求细节的真实。我们毕竟是在虚构故事,而不是考古”。“神似而不尽似”的宗旨被确定后,所有问题也渐渐明朗起来了。
影片中最重要的场景,当然是圆形竞技场,这也可谓“古罗马之魂”,对竞技场的还原关系到全片的质量。为此,剧组来到了马耳他的“要塞岛”,这个地方在公元前218年就成了罗马帝国的一部分。此处的遗迹建筑一大部分符合电影摄制的需要,因此,剧组在搭景时就把布景和真正的建筑整合在了一起。
19个星期,100多个英国技术人员和200多个马耳他商人,共同完成了罗马帝国的中心建筑――圆形大剧场。其实,本来并不用这么多时间,只因斯科特在开拍前到圆形竞技场遗迹实地考察后认为,“真实的圆形竞技场太小了,必须‘扩建’。”可见斯科特的雄心比罗马皇帝还要大,但这可让技术人员犯了难。
由于时间和面积的限制,建造一个巨大的三层楼高的全比例的圆形大剧场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更别提将之“扩建”,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斯科特非常坚持,不得已之下,建筑队只建造了大约有原始建筑的1/3圆周的第一层建筑,并造完了圆形大剧场的内部结构,包括一个精细的升降系统。这个升降系统有史可考,古时候的罗马人就用这个系统把角斗士载到竞技场的入口。那么,“烂尾”的竞技场该怎么收尾呢?幸好,《角斗士》的剧组生活在21世纪,电脑特效技术可以帮上忙了。圆形大剧场的剩余部分,就用电脑图形成像技术来完成了,这些工作由视觉效果总监约翰・尼尔森和Mill Film公司在伦敦来负责制作。他们用电脑图形成像技术(CGI)来完成没有造出来的圆形大剧场的其他部分。
然而,电脑技术也存在一定的局限。CGI纵然能奇迹般地造完竞技场,却也使竞技场内部不再适合用现实中的照明效果。为了往巨大的布景上投射一天中不同时间的光和影,摄影师约翰・曼森别出心裁,让人制作了一种合成材料的遮日篷,用玻璃丝网进行了加强。这个遮日蓬跨度500英尺,吊在14个钢塔上,有80英尺高,在电缆和滑轮的作用下可以展开,也可以收回,很好地解决了特效建筑的现实采光问题。
在电影画面中,竞技场不仅气势磅礴而且人山人海。观众一定心想,剧组哪里拉来了这么多“路人甲”。实际上,圆形大剧场的镜头只用了2000个临时演员,技术人员用电脑额外制作出了33000个数字观众一起欢呼。尼尔森通过拍摄真正的群众演员的不同动作,然后把他们映射到二维卡上,并安排进每一个座位对应电脑图形制成的观众。通过在电脑中不断复制他们,就能制造出一种虚拟的人山人海的视觉效果。因此,CGI元素和真正的布景及人群配合得天衣无缝,摄影师可以制作360度的全景镜头和俯瞰镜头,观众在看的时候,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真正的布景,哪些是电脑制作的“南郭先生”。
成为角斗士
既然太子已经搭好,那剩下的就是如何将演员们训练成“角斗士”了。主演拉塞尔・克劳彼时的名声并不算响亮,那凭借粗犷的外表和细腻的表演,很早就被斯科特钦定为马克西默斯的扮演者。而他也在拍毕《局内人》的几个月后迅速减肥,以便拥有角斗士的健壮体魄,澳洲糙爷们儿的减肥方法,就是在农场中干农活。入组后,剧组请来了菲尔・尼尔森,来训练克劳的打斗技巧。克劳回忆说:“虽然我出演过的影片中不乏动作戏,可这次却异常艰苦。当我接受这个角色时,从没想到会经受如此严格的体能训练,在此期间,我甚至曾对当初的决定产生了怀疑。”的确,克劳在拍摄过程中可谓伤痕累累,不仅脚部和臀部多处骨折,二头肌腱也拉伤了。而我们在画面上看到他脸部的伤痕,也不是什么化妆师的鬼斧神工,而是他在拍摄期马戏时马儿受了惊,使克劳的脸部被树枝刮伤。对此,斯科特倒是毫无歉疚之意,“片中的战斗场面接踵而至,克劳受点伤很正常。”
此外,剧组还请了剑术大师尼古拉斯・鲍威尔来指导演员们使用武器,为呈现出大规模的战斗场面,剧组设计和制造了2500多把兵器。而斯科特对战斗场面的要求是――近身搏斗,越近越好。1000多名临时演员来到英国的Farnham的一个树林,在此拍摄影片开场时马克西默斯率领罗马军队与日耳曼军队的交战场景。眼看这将是一场演员们的灾难,不过英国森林委员会的一条消息,让剧组人员喜出望外。原来,这片森林按照计划,即将被彻底清除。听闻此言,斯科特大悦,“放心吧,我这就替你们烧了这片林子。”于是乎,16000个燃烧的箭头在特技总监Neil Corbould的监督下发射了出去。在四天的时间内,另外一万多个不带火的箭头也由射手发射出,与射手一起工作的还有特制的机器,它们能连续发射数百个箭头。摄影师曼森则利用一个跟踪系统,将摄影机被安在一个钢管上,像一个单轨铁路一样,能沿着战场的地形快速移动,拍摄出千军万马奔涌而至的场面。
除了兵器和战斗场景,《角斗士》一片中的服装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服装设计师詹蒂・耶茨为电影制作了各种各样的服装,从马克西默斯华丽的铠甲,到露西娅精致的长袍,都活灵活现地展现出古罗马的服饰之美。在皇室成员的每一件衣服上,都被织进了金线,让衣服发出微光,还镶嵌了宝石。片中所有的鞋子都是在罗马手工制作的,包括卡默德斯和露西娅的凉鞋,上面有手工刺绣。
而为了避免克劳与菲尼克斯在穿着铠甲时,被马耳他毒辣辣的太阳烤成鱼干,耶茨为二人设计了轻便而透气的铠甲,都用泡沫塑料制成,然后在外面裹了一层皮革。此外,服装部还用粗亚麻布制作了500套角斗士的束腰外衣,并且为数千名临时演员制作了10000多套服装。至于一些小配件,比如尼尔森扮演的露西亚佩戴的戒指,则是在某家古董店里发现的,据说是一枚有2000多年历史的图章戒指。以此可见本片服道化,早已超出了斯科特原本“神似不尽似”的要求。 《角斗士》完美展示了西方人骨子里的狂暴热烈,尤其是面对打压和强权时,对于荣誉和胜利的崇拜,就会使他们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除了这些,《角斗士》中的另一位“演员”不得不提,那就是竞技场中格外抢戏的老虎。虽然,马戏团里驯老虎什么的我们早已见怪不怪,可要在电影中控制老虎与真人演员的对戏,绝非易事。因为你如果一直在老虎面前跑来跑去,本质上就是大猫的老虎,很可能将你当做玩具,然后玩死你。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剧组在拍摄时共使用了5只老虎,一位备有麻醉器材的兽医全程待命,并规定拉塞尔・克劳与老虎的距离不得少于15英尺。
如此种种,让《角斗士》成为了一部史诗气息浓重,场面磅礴而又精致的电影。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本片成为一部经典,而真正的“临门一脚”则是在片中多次穿插出现的,马克西默斯回忆中手抚麦浪的镜头。这一场景在意大利北部的一个葡萄园拍摄,让马克西默斯和整部影片的情感基调更为细腻,激发出观众的共鸣,加上汉斯・季默空灵的配乐,让人为马克西默斯的悲惨遭遇不禁唏嘘,又为他的复仇而大快淋漓。所以,一部电影抢眼的也许是其“坚硬”的部分,而真正能击中我们,则是它“柔软”的地方。多年之后,我们仍忘不了《角斗士》,正是因为它的柔软,而非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