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与资本合谋下的滑雪场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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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
北京滑雪场暴饮地下水
近些年，北京人掀起了滑雪度周末的热潮。去冬今春，北京周边的滑雪场每到周末，人多得只能用“爆满”一词形容。在欧美被视为冬季第一运动的滑雪正在京城迅速风行。1999年，北京仅有一个雪场，2000年冬增至5家；2003年冬，北京的雪场增至14家。6年间，京郊滑雪场经历了大肆繁衍之后又历经残酷的市场竞争，随着京郊几家小雪场的关门大吉，雪场数量有所减少。至2004年底，北京建成并投入营业的大小滑雪场有13家，雪道总数为70多条，总占地面积约951万平方米。
滑雪场的大规模扩增逐渐引起人们的关注，滑雪场存在严重的浪费水资源和破坏生态环境的问题。媒体报道说，滑雪场采用人工造雪的方式铺设雪道和营造雪场氛围，并且使用地下水作为造雪水源。由于滑雪场大量汲取地下水，耗费大量水资源，导致滑雪场与人“争”水的问题日益突出。按照国外滑雪场公认的数据统计，在雪场开放季节，基础造雪和补充造雪每平方米用水为0．2至0．6立方米左右。如果按中间值0．4立方米计算，北京951万平方米雪场总面积，需用水380万立方米。2003年北京市居民人均日生活用水为0．248立方米。这样算下来，北京地区滑雪场在开放期间的年用水量消耗了4.2万人全年的生活用水。
国内专家对这一现象提出了批评，他们指出，北京地区滑雪场的发展既缺乏科学论证，又没有各级管理部门的宏观指导，且至今郊区一些地方仍在盲目“圈地”建设滑雪场。这种现象对自然环境造成明显的伤害，必须尽快终止。国外专家也关注北京地区滑雪场对环境与生态的影响。2004年3月，《参考消息》转载美国《芝加哥论坛报》指出，“中国正陷入严重的水危机之中，北方缺水的问题最严重，但现有和计划兴建的滑雪场都集中在这个干燥的地区,中国的问题在于对一种原本短缺的资源使用不当,中国严重缺水不宜发展滑雪场。”
目前，对北京滑雪场浪费地下水资源的事情正处在媒体报道和官方关注的焦点之下，不同的争议也开始出现，社会正在静观事态的变化。
[解读]
“过度现代化”背后的公共性代价
所谓“过度现代化”，是香港大学李欧梵教授引用的一个概念，即指在亚洲的不少国家和地区，经过一个时期的发展后“产生一种夜郎自大的心态”，好大喜功，“不惜劳民伤财，人文精神几乎荡然无存”，这是一种发展中国家在赶超西方发达国家道路上出现的权力和资本合谋的非正常现象。
众所周知，北京是一座重度缺水城市，人均水资源占有量不足300立方米，仅为世界人均水资源占有量的4％，全国人均的15％。近年来，为了缓解北京的用水紧张，中央政府及北京市进行了大量投入，河北、山西等省作出资源的巨大牺牲。为尽快缓解北京水资源紧缺，从2003年12月30日开始，国家还结合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工程建设，先期实施了一个应急工程，以便从河北省的岗南、黄壁庄、王快、西大洋四座大型水库向北京应急供水。仅该项应急工程的总投资就达112亿元。1999年以来，北京市已连续6年干旱，目前，北京地区地下水位平均每年以0.5米左右的速度下降，全市地下水累计超采已达60亿立方米。所以，北京滑雪场大规模汲取地下水的行为与北京的现实资源状况出现严重反差。
然而，在地下水超采60亿立方米的情况下，规模巨大的滑雪场却一哄而上，占地动辄千亩，耗水动辄数十万方，滑雪场内外生态环境受到严重的破坏，而这一切都是在开发商和地方官吏们共同构思的“发展经济，繁荣旅游”的口号下产生的后果。
过度现代化首先意味着公共资源浪费。在任何国家和地区，公共资源都是这个国家和地区人口公共福利的基础，但是在自由市场经济条件下，公共资源常常成为自由资本觊觎和侵吞的对象，它们总是希望独占重要的公共资源来获取更多的利润。如果公共机构把追求经济绩效作为政治表现的重要标准，自然激发了公共机构的成员和私人投资商的合作，促成一桩桩宏大工程的诞生。然而，这些工程却总是以公共资源的牺牲与浪费为代价。公共资源的侵吞和耗费会产生严重的外部性，公众因此减少了福利，与公共资源生死攸关的生态环境也因此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这种外部性的代价被投资人和合谋的公共机构抛给了这一地区的公众。
众所周知，北京地区的水资源极其宝贵，为了保证首都地区用水，国家不惜花费巨资实施南水北调工程，但是这种宝贵的资源却被资本商人当作获取利润的工具在滑雪场地白白浪费。不管他们开发旅游的口号多么响亮和多么正当，但都是对公众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的野蛮破坏，其严重的外部性后果是对公众合法权利的不义损伤。
过度现代化导致公共责任“打折”。过度现代化的背后常常跟随着强大的国家权力。按照政治活动中权力和责任的对称原则，强大权力意味着重大的责任。然而，国家权力对这种行为并没有发挥其履行公共责任的固有功能，而是表现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放松和懈怠。去年2月23日，《人民日报》报道我国高尔夫球场已经建成176座，占地无一不超过70公顷，但只有1座报经了国家有关部门审批。这不能不让人痛惜于国家权力中公共责任的“打折”。公共责任打折的部分被私人开发商悄悄地拿走，变成私人利益，它意味着公共福利和公共生活受到了私人目的的侵犯，导致公共秩序的混乱和未来人们可见与不可见福利的损失。公共责任的打折将激发私人的利己活动更加膨胀，就象许多地方大员将自己肩负的重大责任抛在脑后，利用公职便利大行贪污受贿之举一样，完全沦为将公共责任私己化的道德沦丧者。
过度现代化带来公共价值减损。过度现代化反映了私人资本对利润的过度追求，是裸的资本价值，而它同时也反映了公共机构对现代性的绩效、效率价值的偏向和对公平和公正等公共价值的背离。私人资本可以被公共机构用来满足其绩效目标，而公共资源又可以被私人资本用作实现利润的工具，二者的合谋最终将关注平等、共存、和谐之类的公共价值抛诸一边。它直接导致了社会价值观念的变化，在过度现代化的运动下，整个社会都显得浮躁不安，唯金钱是从，拜金主义流行，社会呈现出被资本主宰的态势。过度现代化的背后是一种暴发户式的炫耀心态，公共利益、社会平等、资源共享等传统价值受到抑制和减损。北京滑雪场的一拥而上，满足了少数私人资本的利润欲，也实现了部分公共机构实现政绩的目标，但是却是以公众对大量土地资源、地下水资源和其他生态资源的丧失为代价的。
[启示]
修复资本利润冲击下的社会公共性碎片
无论是公共资源的浪费、公共责任的打折，还是公共价值的减损，都反映出当代社会公共性在资本利润的大潮下受到的严重冲击。剖析权力与资本合谋下的北京滑雪场现象，就是希望各级政府以此个案为借鉴，修复资本利润冲击下的社会公共性碎片。
建立公共资源的保护机制，限制私人资本的无序扩张。自由市场主义是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但是这种以追求利润为根本目标的思想和势力对社会公共资源形成巨大威胁。如果任其扩张，将会产生严重的破坏。要防止私人资本入侵就必须建立有效的公共资源保护机制，由公共权威机构制定出准入公共资源的条件和规则，严格地将其确定在公共福利的核心范围。当然，这一法定规则必须得到严格、有效地执行。
节约型社会与和谐社会的核心是公共价值的有限共享。节约型社会与和谐社会都与公共价值密切相关。节约型社会要求对公共价值的有限使用，它恰恰反对过度现代化的炫耀和奢侈；和谐社会要求对公共价值的共享，只有在不同层级的人口共享有限资源结构中，社会和谐才能真正形成，社会公众能够从共享公共价值的过程中感受到社会共同体的共存与快乐。
在政府和社会内部倡导公共性价值观。公共性价值观以公共福利、公共责任为主要内容，它包含了深厚的人文精神。只有倡导公共性价值观，各级政府官员才能摆脱狭隘的政绩主义。而具备这种价值观的社会公众将会更加追求关爱社会和自然生态的和谐生存方式，不会仅仅为了追求个人享乐，而将公共义务抛诸一边。
（作者单位：南昌大学MPA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