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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一曲咏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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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经典文学著作改编创作歌剧,古今中外都不乏实例。这种创作的优势在于起点高、底子厚,因为原著的普及和知名,歌剧没有诞生之前,就已经有一大批潜在的观众了。而要想将经典著作搬上歌剧舞台,并再创作出一部歌剧领域的经典,难度也是显而易见的。 2014年6月25日,根据老舍先生名著改编的歌剧《骆驼祥子》在国家大剧院首演。

一、取于原著又非原著

从小说到歌剧,《骆驼祥子》为人熟知还来自于话剧、戏曲、影视等的再创作。而不同的艺术形式,从原著中选取的素材也各不相同,这也是由不同艺术门类各自的艺术特点所决定。将《骆驼祥子》改编为歌剧,脚本的创作尤为重要。洋洋洒洒十几万字的一部巨著,不仅要在舞台上呈现,而且要以歌唱的形式完成,这就需要编剧一是要吃透原著的精髓,二是要符合歌剧艺术的特点和规律。

《骆驼祥子》讲述的是一个小人物的奋斗和失败。祥子从乡下进城,希望依靠勤劳吃苦,拥有属于自己的人力车,并在北京有一块立锥之地,但残酷的现实最终破灭了他的人生理想。歌剧《骆驼祥子》帷幕开启,便是祥子兴奋地推着一辆新车:“新的,买的新的,新买的。 ”简单的一句,剧作者让祥子反复咏唱,那种明媚和喜悦弥漫了整个舞台,也感染了台下的观众。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这是祥子从乡下进到北京城开始便树立的一个生活目标。原著中,用一个章节以上的篇幅描述了祥子第一辆新车的来历以及祥子对这部新车的钟爱之情。这部车于祥子而言不仅仅是一辆人力车,他是祥子能够在北京生存下去的物质依托,更是祥子对未来美好生活无限憧憬的精神支撑。编剧徐瑛抓住了这部新车对于祥子人生的重大意义,开宗明义,祥子的喜悦似乎在告诉人们:我通过努力拥有了第一辆新车,我在北京的美好人生从此开始!

一部人力车,成为贯穿全剧的主线。战争让祥子失去了第一辆车,为了再次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祥子除了勤奋努力,也走了虎妞的捷径。表面看来,祥子是在虎妞的胁迫下接受了虎妞的感情。但是在他与虎妞半推半就的感情上,在他们这段畸形的婚恋中,祥子内心深处对新车的渴望,或者说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是他能够委屈自己接受虎妞最根本的原因。以一辆新车喜剧的开始,不仅为之后悲剧的进程埋下了伏笔,也更强化了这部歌剧悲剧的力度。

歌剧艺术的特点决定了它无法承载过于复杂的故事结构。将小说《骆驼祥子》改编为歌剧最大的难点就是怎样将原著中扣人心弦的故事唱出来。不过,《骆驼祥子》又非常适于改编成歌剧。虽然是长篇小说,但人物集中,故事曲折却并不复杂,最重要的是,作为主人公的祥子,是一个木讷、孤僻的人,小说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对祥子内心的描写与刻画,而对内心活动及丰富情感的抒发,恰恰是歌剧最为擅长的。

徐瑛在选取脚本素材的时候,正是扬歌剧之长避歌剧之短,有重有轻,有选择也有放弃。

歌剧《骆驼祥子》――取材于原著,又不似原著。主要的人物事件都有,但是却突破了原著框架,重新结构组合,使得戏剧发展更加紧凑,戏剧冲突更具张力。例如,原著中祥子与二强子、小福子是在与虎妞成婚搬出人和车厂之后才认识,而在歌剧中,小福子一开始便是祥子的意中人。祥子被虎妞夺去,小福子忍辱负重,默默关心着祥子。虎妞难产而死,小福子终于有机会表明心意,但祥子的犹豫不决和父亲的毫无人性,让小福子最终选择绝望离开人世。这样的改编,第一可以省却许多前因后果的赘述,第二可以使戏剧事件自然衔接,第三可以使剧中人物关系更加紧密。在舞台上时间和空间都有限的前提下,这样的改编更易于观众的理解和认可。将散落的点集中在一起,使得所有的人物都在事件中,所有的事件都有戏剧的链接,正是歌剧《骆驼祥子》剧本创作的成功之处。

另外,歌剧《骆驼祥子》的剧本承袭了原著的平民性,剧作者对北京的风土人情、生活习性也有着深入的了解,唱词质朴无华,平仄押韵,朗朗上口,又不乏文学性和诗意,看似随意实则精心。

有一个基础良好的歌剧脚本,对于作曲家来说是幸运的。多年来,看了太多因为脚本的低劣而让知名作曲家焦头烂额的事例。当然,郭文景与徐瑛早前便有过歌剧《诗人李白》的愉快合作。此次二人联手重塑文学经典,一定有着相当的默契。这一点从郭文景的音乐中便可听得出来。

二、西为中用中为西用

歌剧《骆驼祥子》长达三个小时,中场休息一次,但听下来少有枯燥、疲惫、冗长之感。郭文景的音乐写得流畅自然、激情澎湃,如同一条纽带,将不同的场景、故事、人物、戏剧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昂扬、悲咽、明媚、阴郁、舒缓、低沉、温婉、决绝或如春风拂面般清朗,或如剑悬背脊般凛冽。故事发生在近一个世纪前的老北京,如何体现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郭文景表示,不希望将作品“做得民间味儿十足”,还是要将“强烈的抒情性、戏剧性、交响性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如果说,交响乐是一块香飘四溢的奶油蛋糕,那么单弦、京韵大鼓、河北民间小调等音乐素材和乐队中加盟的大三弦、唢呐,便是嵌进这款蛋糕中的北京果脯、麻花和驴打滚儿因为有了这些鲜明地域特色的元素,观众才能够在厚重、激越的交响乐队演奏中,自始至终、时时刻刻捕捉到老北京的韵味儿。或许,在国人听来,这是一部充满中国元素的西方式的歌剧作品;而对西方的观众而言,这又是一部运用西方歌剧创作规律和表现方式的纯中国歌剧作品。

在歌剧《骆驼祥子》的节目单上,重点推荐了几个主要人物的咏叹调。如果单纯从听觉习惯上来看,这些咏叹调似乎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优美流畅的旋律,但是却与剧情、人物个性结合得非常紧密,对于戏剧发展、人物的刻画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祥子的高亢明亮,虎妞的泼辣骄横,刘四爷的老谋深算,小福子的温柔娴雅都在一首首的咏叹中表现出来。在这部歌剧中,与咏叹调同样出色的是宣叙调的运用。近几年,在很多原创作品的研讨会上,专家们多次提到,中国的原创歌剧宣叙调应该以念白代替,中文唱宣叙调着实不悦耳。但是歌剧《骆驼祥子》的宣叙调克服了这个难点,尽管人物间的对话都非常口语化,甚至由于剧情的需要和角色的特点,时不时还会爆粗口,但由于作曲家准确地把握住语音、语调、舞台情境乃至人物情绪的变化,整部歌剧几乎一唱到底,宣叙调过渡自然,丝毫没有生硬艰涩之感。

以音乐塑造人物,音乐的特点即是人物的个性。祥子、虎妞、小福子、刘四爷、二强子每个人物有不同的音乐造型。祥子开场时的积极欢快,中间时的纠结无奈,结尾时的破罐子破摔,在音乐当中得以体现。首演当日韩蓬饰演祥子,韩蓬年轻魁梧的体格,与角色接近。作为男一号,他的演唱完成得不错,特别是声音高亢,明亮,富有穿透力。

虎妞的音乐风格与角色的性格一样,泼辣、骄横,而对祥子的感情又充满柔情与爱慕,孙秀苇舞台经验丰富,音域宽广高昂,通过形体、表情、歌唱,将人物塑造得惟妙惟肖,一个充满个性、敢爱敢恨的虎妞跃然舞台。刘四爷的音乐给人一种阴沉、低缓、老谋深算的味道,田浩江从当年风流倜傥的李白变身精于算计、专横跋扈的刘四爷,虽然戏份不多,但是举手投足拿捏到位,唱念俱佳。

二强子的戏份不多,同样个性鲜明,第六场开始,二强子醉酒之后的一段咏叹,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人是畜生,钱是仇人。酒是朋友,家是茅坑。你是祸水,他是乌龟,我是混蛋,我是混蛋我怕谁!

醉!醉!醉!醉一个飘飘若仙倒头睡,睡着了也就忘了痛苦伤悲! ”这段音乐是最体现二强子人物个性的,孙砾用声音将角色的绝望的、苦涩、羞惭和无情表现得恰到好处。

对于小福子的音乐造型,郭文景给予了前所未有的柔情,不论祥子、虎妞还是刘四爷、二强子,音乐造型各有特点,但都在一个音乐语言的整体之内。而小福子以《小白菜》为基调的音乐让人恍惚脱离了这个整体,有一点格格不入的味道。静心思考之后,我认为作曲家如此的安排实在精妙,小福子被逼为娼,并非自己所愿,内心的冰清玉洁、纯真善良与黑暗的社会、悲惨的人生本就格格不入,给予她鲜明的富有个性的音乐造型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宋元明饰演小福子,外形与角色契合,演唱可圈可点。

三、成熟完善瑕不掩瑜

著名指挥家张国勇与郭文景是多年的挚友,歌剧《诗人李白》便是张国勇指挥首演。此次《骆驼祥子》首演再次倾情执棒,他对于这部作品的喜爱与肯定也溢于言表:“在中国近现代歌剧史上,歌剧《骆驼祥子》是继金湘《原野》之后又一部成功的歌剧作品。这部歌剧从结构、创作方法、创作思维来说都是一部真正意义的歌剧。歌剧结构庞大复杂,三个小时之内,既要有戏剧性,又要符合人物性格,展现戏剧矛盾冲突,同时音乐又要动人并具有艺术的张力,难度非常之高。 ”

张国勇认为:“这部歌剧最可贵的是能够听到个性鲜明的郭文景的音乐语言,这种音乐语言与众不同,与他的性格非常相像。郭文景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率性纯真,坦诚直白,生活当中和艺术的审美观上从来没有做作虚伪,所以他的音乐是真诚的、实在的。郭文景是一位成熟的作曲家,经过多年的历练,他的创作手法已经相当娴熟。这部歌剧的音乐语言新颖,节奏比较复杂,过去我们很多的原创歌剧作品往往停留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审美水平上,这些作品或者由于题材的原因,或者因为音乐语言陈旧落后,无法与国际接轨,而这部歌剧是一部中国人听得懂,外国人同样喜欢的真正的歌剧作品! ”

对于这部歌剧的音乐特点,张国勇举例进行了专业点评:“这部歌剧重唱、合唱的写作水平非常高,从写作技巧上讲,写得比较复杂,但复杂而不乱,准确、清晰地表现了喧闹的群众场面;祝寿这场戏,郭文景写了一个非常好的赋格曲,将复杂的声部和熙熙攘攘祝寿场面形成一个完美的结合;同时这部歌剧在处理中文、音乐的曲调升降、语气的结合上,设计得很好,一点也不觉得拗口;宣叙调的处理旋律化,音乐的语气和文字的语气有机结合;和声语汇很到位,色彩丰富,与人物性格、戏剧内容相吻合,例如祥子、虎妞结婚时彼此之间两种不同的心声,用的就是不谐和的和声;这部歌剧的配器从头到尾色彩极为丰富、表现力很强。 ”

张国勇说:“有人把歌剧《骆驼祥子》的音乐风格归为现代音乐,假如这些观众听过肖斯塔科维奇的《鼻子》以及几年前温德青的《赌命》,那么歌剧《骆驼祥子》的音乐语汇还是很通俗的。大合唱《北京城》非常优美动听,从之前的不谐和到结局时的谐和,也恰恰是这部歌剧音乐发展的逻辑。归根结底,歌剧的音乐要随着戏剧的发展、人物的情绪而变化,如果这部歌剧从头至尾都是甜甜美美的旋律,就会让人感到缺乏活力、魅力和个性。 ”

歌剧是艺术集大成者,它的最终呈现,是各个专业集体合作、精诚团结的结果。一度创作的扎实成熟为二度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导演易立明充分发挥自身舞美设计专业的优势,将歌剧《骆驼祥子》的舞台美术、灯光、服化、道具都做得京味十足,人和车厂的小院、川流不息的市井、前门外的城墙角下、护城河边的小树林舞台的空间感很强。印象深刻的是几个群演的场面,比如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有限的舞台上,通过建筑造型的合理设置以及对演员的有效调度,呈现出身临其境的画面感。场景转换时的自然流畅,也让戏剧的进程更加具有时空感。以冰天雪地为底色的灰白的帷幕,既有着老北京冬天的萧瑟,又是那个时代祥子这类小人物悲惨命运的真实写照。

歌剧《骆驼祥子》连演四场,主要演员就有三组。国家大剧院交响乐团、合唱团自成立以来,就不断有大戏练兵,几年过去了,这两只支年轻的队伍愈发成熟。指挥张国勇有着丰富的经验,对于作品的解读和把握都相当准确,在他的掌控下,全剧演绎得痛快淋漓,一气呵成。

歌剧《骆驼祥子》是近年来我所看过的相当成功的一部新作,虽是首轮演出,但已经比较成熟完善。进一步打磨时,一是希望有些地方可以更加精炼,比如虎妞之死那段咏叹调反复过多,一遍两遍还能接受,第三遍就嫌罗嗦了,反反复复,非但不能起到悲剧的效果,反而会让观众从戏中游离,甚而笑场;二是有些情节的舞台表现或许能更加写意,比如虎妞勾引祥子的一场戏,即使是在小说原著中,二人关系的发展也不过几笔带过,而且描写得相当隐晦。而如今的舞台呈现,过于写实露骨,缺乏美感,演员表演起来也不自然。当然,一部作品刚刚诞生,总难免有不安完善之处。还是那句老话,瑕不掩瑜,如今的不完善也是今后这部歌剧日臻完美必然经历的。

作家余华曾经这样解读“经典”:“不同时代,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的读者,都可以在这些作品里读到自己的感受,好比是在别人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形象。 ”《骆驼祥子》的悲剧人生,即使今天的人们读来依然会感同身受。歌剧《骆驼祥子》的魅力就在于,它用人类共通的语言――音乐,咏唱出一曲不朽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