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奥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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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8月25日，是我和先生结婚8周年纪念日。那一天，我们请来了近100位朋友，在屋后的草坪上举行狂欢派对。烤肉飘香，我们搭起舞台，支起10顶大篷，请来了歌手和乐队捧场。我亲自担当主持人，因为我需要圆一个梦。

“各位好朋友，从我做演员那一天起，我就梦想得到奥斯卡奖。25年来，我脑子里一直在组织那两三分钟的获奖感言。眼瞅着年纪大了，这奥斯卡奖恐怕是得不上了，我这感言在心里憋着挺难受的。今天我就自个儿弄一个典礼，站在这儿跟大家说说。”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一个儿时的伙伴，她叫张旗。25年前的一天下午，张旗拿着一份《北京日报》来找我，她说丹丹，北京人艺在招生呢，我觉得你应该当演员。我问她，北京人艺是干吗的？她告诉我是演话剧的。我又问她，演话剧要唱歌吗？她说不用，你去报名吧，你学老师、学同学学得太像了……如果不是她，就没有今天的我，那么此刻到场的大多数朋友我都没有机会认识……”

是的，在那个下午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演员，因为我长得不好看。但我还是跟着张旗一起去了首都剧场。招生通知上说招20个学员，我心里想象，应该是20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到了那儿才知道，男女比例为3：1，也就是20个人中，只招5个女孩子。报名费两块五，我只有五毛，另外两块钱是张旗帮我垫上的。

其实我认为自己一点儿戏也没有。剧场外的年轻人乌央乌央占据了整条街，个个青春逼人，闪亮夺目，还有个是刚刚上映过的电影里的女主角。相比她们，我什么也不是。但钱已经交了，不考也不能退。

初试那天，我拿出家里的火筷子在灶膛里烤热，卷了卷娃娃头前面的刘海儿，又从床底下掏出我二姐的一双半寸高跟皮鞋，鞋跟儿已经磨“坡”了的。我穿上鞋后，在镜子前转着照了照，就出了门。

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初试考场，走廊里挤满了心里没谱儿的考生。叫到我的名字时，我走进其中一间，包括田冲老师在内的三四个男老师都在等我。“怎么全是老头儿？”我心里想。其实当时他们不过是和现在的我年龄相仿。

刚到门口，田冲老师说：“这位同学，请把鞋脱了，我要看看你有多高。”所以我的高跟鞋白穿了，初试是光着脚考的。我不会跳舞，就做了一节广播体操――上肢运动，证明身体协调性良好，然后大声念了报纸上的一段内容。考完后我穿上鞋，撒丫子往家跑，叫我二姐发现我偷穿了她的皮鞋那就完了。

没想到，初试这一关难倒了90%前去报名的人，而我是其余那10%中的一个。很快，我收到了参加复试的通知，竞争对手只剩下100多人。

这一次的主考老师多为女性。狄辛老师站到我身边，跟我比了比个头。我朗诵了一首诗，李婉芬老师的评价却与诗无关：“这孩子将来准是个大胖子，得比我还胖。”她边说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打量我。

我急了，连忙恳求道：“老师您收下我吧，不是能试读半年吗？我半年内肯定能瘦下来，我要是瘦不下来您再不要我！”

性格决定命运，此言极是。换了其他女孩子可能一听别人说自己胖，早就灰溜溜地跑回家哭去了。我却不肯，因为我想孤注一掷。如果考不上北京人艺，那么我当时的处境用“走投无路”形容也不为过。

“老师，我还有好多本事呢，我会学老太太！我就是从来没减过肥，您让我试试吧！”我一再地恳求，根本不考虑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就这样，我勉强通过了复试，并在三试之前把报考人艺的事告诉了父母。

我爸听说我考演员过了前两关，完全不责备我三心二意，领我去见一位名叫周稷的阿姨。周稷阿姨是“”前的中戏表演系学生，我爸请她辅导我怎么演小品。她给我辅导小品，教我朗诵。临考的前一天她千叮咛万嘱咐：“丹丹你记住，你走进考场的时候，自自然然的，朴朴实实的，大大方方的就行。”这句话影响了我的一生，我一直将它深深埋在心里。它不仅指导着我如何演戏，也指导着我如何做人。

人艺三试是在一个很大的排练厅里进行的，全体老师一同出席，考生要参加专业课和文化课的考试。专业课考试时我先朗诵了一首泰戈尔的散文诗，他的诗充满幻想。然后我接到了我的小品题目：妈妈病危，给爸爸打电话。

我的右手食指在空中急急画圈儿，作拨打电话状。“喂？请问宋在吗？”

“噗哧”一声，我听见底下有人在小声地笑。该死！我的心“咯噔”一下，注意力顿时集中起来。这时候蓝天野老师扮演电话中的对方说：“你打错了。”语气缓慢沉着。

我又重拨一遍，再问：“喂？请问宋在吗？”

“你打错了。”还是蓝天野老师的声音。

这一次，蓝天野老师也没有说其他话。我等了一会儿，又对着“电话”说：“那您帮我找一下他好吗？”

又等了一会儿，我想象“电话”那一端“爸爸”应该已经过来了。

“爸，我妈病了，住院了……”刚说到这儿，我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被刚才那些小障碍给吓的，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委屈……总之我那么意外地当众大哭，那么自然地进入了“规定情境”。

“哇……我妈病了，住院了，你快来吧！破伤风！”考试那几天，我妈刚巧因为破伤风住进了医院，所以连素材都是现成的，让我由着性子发挥，渐入佳境。

我实在不能忘记那最后一刻，要和“爸爸”挂电话的时候，是喜剧天分还是童心未泯，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抽泣道：“爸，你快……快来吧，来的时候给我带……带两瓶酸奶！”

话音刚落，我听见所有的老师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大概是觉得这孩子太有意思了，这会儿还惦记着吃呢。

听到他们笑，我突然有了种预感：成了！我会哭，会哭就没问题了！

出了考场后，天已经黑了，我心情特好，一路唱着歌走回了家。

6月30日，人艺发榜，“宋丹丹”三个字不出所料地榜上有名。晚上，我爸下班回来，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光酸奶就不止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