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之忧,不在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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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父母想要的，是一种存在感。

一向干净利落，健健康康的母亲突然病倒了，经过全力救治，还是落下了可怕的后遗症——半身不遂。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几乎是从来没有病倒过的，甚至小小的头疼脑热都很少有。我甚至天真地觉得我的母亲是永远不会生病的。

母亲永远是天不亮就起床开始忙活。擦桌子扫地，洗洗涮涮，上伺候老下伺候小；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母亲突然不能动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这对于她这样勤快惯了的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打击。

我们姐妹几个只好轮流陪她说话，逗她开心。幸好，经过几个周期的康复治疗，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她能拄着拐杖在我们的搀扶下慢慢挪动几步了，能自己穿衣服了，搀着她能去厕所方便了，能将身子靠在卫生间的面盆前洗漱了，能到餐桌上和我们一块吃饭了……

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每次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局促不安，长吁短叹。而我们都得上班，不可能永远24小时陪着她。每次回家，看到母亲期盼的眼神，我都揪心地疼。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发现母亲正用她唯一能动的右手艰难地翻看我女儿一年级的语文课本。看我走到她身边，她兴致勃勃地指着上面的图片问这问那。母亲一直遗憾自己不识字，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教他识字呢？

当我说出要教母亲识字时，明显看出了母亲眼神里的欣喜，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她问：“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也能学会认字？”我肯定地告诉她：“能！”

或许是母亲以前给我和姐姐带孩子时打下的基础，她认字很快，加上记性好、肯努力，不久就认得上百个字了，还能背多首儿歌和古诗。

有一次我们都不在家，父亲做饭时弄混了醋瓶和酱油瓶，母亲让父亲把瓶子拿到她跟前，她看了一眼标签就分出来了。父亲表扬她：“你学的字这回可起大作用了！”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她没想到，这是父亲在考她呢，酱油和醋一闻不就分辨出来了？

认的字多了，母亲开始学写字。刚开始，她用那不太灵便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握着笔，“—”写的像波浪线，“丨”写得像锯齿。但这并没有挡住她学写字的热情，一个字在本子上一写就是好几行，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排一排的小燕子。

每天上班前，我则像老师一样给母亲布置作业，把这天要学的新字写到本子上，母亲就那样依葫芦画瓢，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我一下班回来，就检查她的“作业”。

母亲会认会写的字多起来，从一个字，到一个词，再到一句话，现在母亲能读一篇篇完整的小故事了。

如今12年过去，母亲已84岁高龄，依然在我们的搀扶下才能走几步路，但她精神矍铄，谈笑风生。无事的时候看看书，有事能熟练拨打我们所有家庭成员以及多位亲朋好友的手机号码，准确无误。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人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不是子女内心想不孝，只是有时不能摸清患病父母的心理。对于病床上的父母而言，他们其实想要的是一种存在感，他们不想让子女感觉到他们生病以后只能成为家里的累赘。所以，作为子女，床前尽孝不止要满足父母的物质生活需要，更要让他们觉得作为家庭成员的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