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丽仙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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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千年以来，柳永词中的这种意境已化为汉文化一个标志的印记，那杨柳岸边的酒肆，总是一回回勾起无数红男绿女的一丝柔情于江南画卷中。如果说，酒醒是一种境界，那杨柳岸、晓风残月则是一幅留下三分之二空白的、淡然无痕的水墨画。

时间会改变许多，令人向往的江南风情如一缕清风，被现代化的暴风骤雨冲刷得一干二净，随之而来的是踏着爵士鼓点、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且价格不菲的西式休闲。伴着浓重如西洋油画般的咖啡，渐渐扩散的油腻的奶油，还有那一声声洋泾滨的西式寒喧，恬静的杨柳、如画的晓风残月已消失在刺眼的夜夜霓虹中。

消逝的已远去，留下的弥足珍贵，丽江古城中的丽仙居就是让人能寻觅到古风雅兴的一个所在。因金生丽水而得名的丽江古城中，各式酒吧里总挤满了熙熙攘攘的游客。这些地方大都伴着肯尼金的萨克斯，有U2、GUN AND ROSE沉重的鼓点，有那半中半洋的招客方式，还有追赶潮流的装饰风格――几根断残的旧粮架、三五个淘来的旧物，想通过这些旧物让人寻觅到一些农耕时代的田园味道。然而，这只是一种表面化的形式上的返古，只是为了迎合那些来丽江寻找小资天堂情调的人们的需要，真正具有中国传统的勾栏酒肆的味道不仅仅是这些外表的东西所能体现出来的，那需要一种深入骨髓的精神，一种溶于血脉中的气质，也可以说，那是具有这种精神特质的人的熏陶才能出来的味道。

丽江古城保留下来的独特的纳西文化也可说是有一种上天眷顾般的幸运，它的文化既吸收了汉文化的优点，也保留了自身固有的文化，而且这种文化一直延续下来，没有遭受到许多民族曾经过的文化断裂。几百年来汉文化的熏陶，使居住于丽江古城的纳西族居民既沉醉于儒家的儒雅之风，崇尚道家的飘逸仙风，还保持了传统东巴文化中与自然合一的精神世界，优雅宁静、舒适恬淡为丽江人民世代所追求的生活目标。在现代旅游经济的冲击下，古城虽不可免俗地陷入商业化道路，但骨子里的这种追求并未因此而丧失。丽仙居就是追求这种精神的一个写照。

因一个朋友的介绍，曾于一个清晨随意地走到了那里。顺着号称酒吧一条街的丽江古城西河，溯河而上，两岸的柳叶正绿，绽着一团团的柳絮，夹杂着正值开放的树玫瑰，红红绿绿，十分相宜。因是清早，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还未开门，而许多酒吧更是经过一夜的喧闹，此时正紧门闭户。阳光呈金色照耀在朝东的房屋，给所到的地方涂上一层浮动的光茫，大量游客尚未到来的古城正在舒展它有些疲惫的身躯，展现出它原汁原味的风采。走过每天晚上总是生意空前兴隆，但也嘈杂无比的一个酒吧，隔不多远，丽仙居的招牌就在柳枝中现出来。

笼在柳烟中的丽仙居开得很早。几个勤快的店员已把店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光透过柳丝，一缕缕洒进店内，在桌椅上构成无数幅印象画。整洁的两层小楼并无过多追俗的装饰，处处都显得很通透，河边的柳枝恰成为丽仙居天然的门帘。见惯了或红红绿绿装饰，或刻意仿旧装饰的酒吧，这里让我感到像是坐在一家纳西族家里，眼睛爽爽的，很舒服。一会儿，老板来了，姓王，名菊英，是个中年纳西妇女，背了一大篮的蔬菜，却显得很轻松。据她说每天早起买菜早已成了一个习惯，我想这也许是这位勤劳惯了的纳西妇女的一个托词，因为清早这里并不会有很多顾客的。找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泡了一壶碧绿的清茶，倚栏望河，正对几棵垂柳。柳枝拂着水面，柔柔的。店里没有什么乐声，很静。主人拿来一小碟纳西蜜饯，说是送我的，让我就着茶吃，说可以防胃寒。我跟她聊起来。她的言谈中，丝毫没有古城里许多伪小资们做作的、言必称E文的腔调，是典型纳西人平实的性格。她说这个店是古城里仅余的唯一一家真正由本地纳西人经营的酒吧，其它的都早已由外来人经营了，问起店名，她说丽江是个适合神仙般栖居的地方，所以店名就叫丽仙居了。她不喜欢嘈闹，而且也发现许多游客到丽江来其实是来寻找一份清静、自在、安宁、平和的，所以店里除了偶尔放一些背景音乐外，几乎很安静。她书读得不多，做过理发师，开过小食店，后来不顾家人的反对开了这个酒吧。而且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站稳了脚。现在这个店收入还可以，说到这点她有些狡黠的表情。我说是否因纳西族喜欢享受恬静舒适生活的天性，让她的这个店也如此的安静平和，她说这说不上来，也许是吧！说完这些，她就忙着收拾东西去了。看着她忙碌而麻利的动作，我仿佛看到许多丽江勤劳的纳西族妇女的形象。

安静的店，安静的阳光，安静的风，连柳枝也是静静的，唯恐惊了流水的梦。在这里，可以安静地让思想流动，也可以什么也不想，就呆坐一阵，反正也不会有更多的世俗杂物让心灵不安。栏外杨柳依依，柳絮飘逸，“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不经意间，我心中突然冒出这句诗，虽有些伤感，但不悲伤。我想，寻寻觅觅的柳岸晓风画幅不就在这里，不就在这个安静的丽仙居吗?

(本栏策划　杨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