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尔的中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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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男孩尼克尔随他的母亲劳斯夫人来到上海，在一个劳斯夫人赞助的法语学校念高一。
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中，尼克尔都说一不二。一节汉语课上，他让老师索菲小姐当众下不了台，害得索菲小姐险些丢了饭碗。尼克尔想吃炸薯条了，不管他家的钟点工阿敏有多忙，他都要逼她和他一起逛超市。尼克尔网球打得好，可他从不愿捡球，总是欺负别人，人家不和他玩了，他就花50块钱雇个人捡球。一次，尼克尔没事找事，捉弄小区保安队刘队长的那条塌鼻子狗，把塌鼻子狗整得够呛。
尼克尔让别人生活得不愉快，自己过得也非常郁闷。在一次游泳时，平日遭尼克尔欺负的娜达丽把他拖往深水区，让尼克尔喝了好几口水，把他教训了一顿。而塌鼻狗也在他家别墅门口报复尼克尔，咬住他的衣襟把他拖出了人群……虽然在母亲的干预下，塌鼻子狗被送走了，可是，刘队长却再也没有向尼克尔露出过一丝笑容。
这样不愉快的生活却在一次学校间的联谊后改变了。
上海西区的阳光中学跟尼克尔所在的法国学校是联谊姐妹学校，阳光中学的学生从初一年级起就把法语当作第一外语来学，高中部的学生说起法语来更是顺溜，半个法国人似的。
阳光中学每年要同法国学校你来我往搞好几次联谊活动，今天尼克尔所在的那班高一学生就跟着索菲小姐来到了阳光中学。今天的活动是包饺子和做中国结，法国学生讲汉语，中国学生说法语，大家自由找对子，不一会儿就融为一体了。别看尼克尔在法国学校和蓝波别墅区里自在得不得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到了这所中国人的学校，在中国学生的包围之中，他一下子变得不会动弹了，老实得像只乖猫。索菲小姐看在眼里，很快走过来为尼克尔介绍了一个中国女孩。那女孩大大方方向尼克尔伸出手来，她说着好听的法语：“我叫萧依依，欢迎你。”萧依依拿来一大捆彩色丝线，手把手地教尼克尔编制中国结。她那双灵巧的手上下翻动着，看得尼克尔眼花缭乱。萧依依短短的黑发上别着一枚珠光发夹，尼克尔觉得黑头发的女孩真漂亮。渐渐地尼克尔不再紧张了，他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所学过的汉语词汇跟萧依依说话，萧依依耐心地微笑着听他说，还不时纠正几下他的发音。尼克尔好像有许多话要跟这个可爱的中国女孩说，可他的汉语表达能力实在不行，于是他就说法语。萧依依把做好的中国结送给尼克尔，接着又教尼克尔包饺子，后来吃饺子的时候她也跟尼克尔坐在一起，还帮尼克尔在小碟子里倒醋。这下同班的法国男孩反倒嫉妒起尼克尔来，他们就在尼克尔和萧依依身后用法语唱：“他们有感情呀，他们有感情。”尼克尔有点儿害羞也有点儿得意，他不知道萧依依会怎么想。从阳光中学回来后，他常常会想念那个可爱的中国女孩萧依依。
不久，尼克尔的生日到了，他想起了阳光中学的那个女孩萧依依，就写信邀请了她。生日这天，尼克尔一大早换上了母亲为他定做的西装，打上了领带，这是他第一次穿这样正式的服装，他的头发也用摩丝打光后梳成向上直立的流行发式。因为穿着西装，他不能再晃来晃去地走路，就显得彬彬有礼，在众人眼里，这个从没正经样的捣蛋鬼尼克尔一夜之间变成了英俊小伙子。劳斯夫人看着宝贝儿子，眼眶里竟涌出了泪水。
当萧依依来到尼克尔家里，尼克尔激动得满脸通红，好像法语汉语都不会说了。萧依依的爷爷是位有名的画家，她送给尼克尔的生日礼物是爷爷画的一幅中国画“雄鹰图”。一只雄鹰正在展翅高飞，下面有四个遒劲的书法大字：鹏程万里。按法国人的习惯，接受礼物的人应该吻一下送礼人的脸颊表示感谢，可是尼克尔分明看到那帮法国学校的男孩子们眼光中流露出的酸溜溜的醋劲，于是他只好学着中国人的礼节，大大方方握了一下萧依依的手。不管怎么说，萧依依的到来给尼克尔挣足了面子，她是一个中国人，不是法国学校和蓝波别墅圈子里的法国人，她是为尼克尔的生日专程赶来祝贺的，哪个法国男孩有过这样的得意时光。一整天，西装笔挺的尼克尔故意跟他那伙朋友保持着距离，很绅士地拿着香槟酒陪萧依依说话，还带萧依依看了他的房间和收藏的唱片。尼克尔故作一本正经的举动终于激起了昔日同伙的不满，那群法国男孩就在花园里一遍遍地唱着“他们有感情呀，他们有感情呀”，萧依依听见了，她的脸上羞出了一朵红云。尼克尔第一次看到女孩这样羞怯的表情，他觉得萧依依真美。
尼克尔和萧依依在各自的学校念书，见面的机会不多，尼克尔就经常给萧依依打电话。可萧依依是个自我控制能力很强的女孩，如果尼克尔在电话里说得时间长了，萧依依就会委婉地告诉他，她还有很多功课要做，让尼克尔也去做功课。不过后来萧依依过生日的时候，也很正式地邀请了尼克尔。
萧依依的家在西区一处老式公房里，尼克尔走进萧家的时候，萧依依正在喂一位老人吃药。她说老人是一位孤寡老人，这几天病了，她和父母就把老人接到家里来照顾几天。尼克尔觉得中国人很奇怪，法国人从不会把邻居接到自己家里来，即使是有病的孤寡老人，那也应该找保险公司或找政府去。
萧依依的生日没有尼克尔过得那样气派，桌子中央只有一只不太大的生日蛋糕，萧依依说中国高中生的学习负担很重，她不想惊动别人，所以只请了尼克尔一位朋友，尼克尔很感动。
萧依依的母亲是阳光中学的法语老师，还曾去法国进修过一年，难怪萧依依的法语说得那么好。萧依依的母亲陪着尼克尔说话，他们谈了好多关于巴黎的事，尼克尔感到她比自己的母亲还容易亲近。吃饭的时候尼克尔问萧依依的母亲：“夫人，您愿意去我家当钟点工吗？您的法语说得这样好，我母亲会付给您很高的报酬。”萧依依在一旁笑得差点喷出饭来，她母亲也笑了：“尼克尔，谢谢你的好意，可我是一个教师，我爱我的学生们，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去你家当钟点工。”尼克尔还想说服她：“中国人不是都很穷吗？您难道不想多挣钱？”萧依依的母亲说：“钱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可是世界上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呀，比如说健康、友谊、爱情、快乐等等，这些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尼克尔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样的话，世界上竟然有用钱买不到的东西。从萧依依家回来后，他想了很久很久。
圣诞节的时候，尼克尔回了法国。回上海后他马上给萧依依打电话，萧依依在电话里显得非常高兴，她告诉尼克尔一个好消息，阳光中学新修建了一个网球场，还成立了网球队，她知道尼克尔网球打得不错，就向学校建议请尼克尔来指导中国学生。原来萧依依还是阳光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呢。
尼克尔第一次去阳光中学打网球时，着实打扮了一下。他换上全套阿迪达斯网球服，头上像从前的阿加西那样扎了块蓝白花布条，脸上却摆出桑普拉斯那种很酷的不苟言笑的表情，显得极有明星风度。阳光中学的网球队员都是新手，他们老老实实地跟着尼克尔练习做基本动作，尼克尔的发球技术特别好，最快的速度已经能发到每小时100公里，看得网球队员们惊叹不已。分对练习抽打的时候，尼克尔就理所当然地指派队员们轮流捡球，一个队员问：“尼克尔，你怎么光打球不捡球？我们可不是你的球童。”尼克尔不高兴了：“我教你们打球还没收钱呢，你们怎么不应该为我捡球？”那些队员都是家里的小太阳，谁肯买尼克尔的账，一时间场子里黄灿灿的网球滚了一地，无法下脚了。尼克尔掏出十块钱对身边一个小个子队员说：“你要是捡球，这钱就归你。”小个子轻蔑地一把将钱打到了地上：“哼，我又不是要饭的。”按尼克尔从前的脾气，这会儿该摔下拍子走人了，可当他抬头透过铁丝网向外边一看，萧依依和一群女孩子正在场外看着他们呢，萧依依眼光里流露出一丝希望和规劝，尼克尔想了想，终于弯下腰来跟大伙一起捡球了。
渐渐地，大家发现尼克尔变了，对人热心，也越来越有人情味，他还帮刘队长接回了塌鼻子狗呢。
春天来了，尼克尔的母亲在中国的任期满了，他们要回国了。
尼克尔走了，那些认识他的人还会想起他，他们都说，尼克尔这个小家伙在的时候蛮烦的，真的走了又觉得冷清了许多，有点儿牵挂他了。
李东华摘自《文学少年(初中版)》
2008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