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遇而安 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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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沧海，几浮几沉。佛曰：随遇而安。——题记

在微微的摇晃中，朦胧地睁开眼睛。隔着车窗，恍然看见一排老旧的矮楼，夹杂着盘虬的高树缓慢地向后流淌着，一股子熟稔的香火气浸湿在迎面吹来的柔柔的风里，连带着冬日凛人的寒气，渐渐驱散了睡意。突兀地想到了什么，放下车窗，微微支出脑袋向后观望着，任寒风吹乱耳边的长发，眷恋地望着逐渐远去的那栋老楼，那个我曾经生活的地方。

这里原本不是这番模样。

那时候，周围还没有铺上仿古的地砖，只有微微不平的小路在视线的尽头处交错相织。到了秋天，周围的银杏都映黄了双眼，风一吹，随之飞起的叶子似翩翩舞动的蝶，不知道它下一刻停留在何处，却留下身后一道发光的残影。总是可以看到那些孩子，拿着比自己还高许多的树枝，费力地在那棵大白果树下蹦跳着，欣喜地捡拾起偶尔被晃下的白果，但却从不掰断那些大的枝桠。或许就是因为这样，那棵硕大的白果树才可以硕果满满地度过整个秋天。而夏天，本是聒噪的季节，却显得静谧起来。不绝于耳的蝉鸣声日夜不停地唱着，烈日下一切都在蒸腾，倒是把人都弄得倦怠了。到了傍晚，总是瞧得见老人们搬出老旧的藤椅，就这么挨连着坐在街边，那手里忽上忽下的毛线扦子，就这么一针一线地越织越长，日子也被老人们织得瞧出了花样。

那时候，文殊院还不似今天这般热闹。若不是初一十五，是难得瞧见人群熙攘的情形的。平日里只见得稀稀疏疏的几个闲人不时跨进那个木门，或有时一两对年轻的小情侣在长长悠远的红墙下喃喃嘻笑。幼时的我，最喜欢嗅着那股淡淡的香火气，使人沉静，叫人祥和。而最惬意的日子，便是悠走在那略显破败的长墙之下，听着钟声，一个一个地数着脚下的地砖格子。那时候总是觉得那寺庙之上笼络着一片灰白的雾气，不曾让人生厌，倒是稚时的我，还懵懂地看到了那潺潺的虔诚，挥之不去，久久不散。

闭着眼深吸了一口寒气，透凉的温度瞬时浸入了全身。而后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再看着它转而盘旋，再转而消逝，好像有些东西，也随着不见了。

今时今日，这里被妆扮得像是一个披锦着华的老妇人，就是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微微漾着，依稀还看得见年轻时候的模样。四周被铺上了平整的地砖，各样的车堆满了扩建的街道。随时来，都是那样的热闹，人们笑着从街边的小店里走进走出，俨然是个忙里偷闲的好地方。卖门票的小窗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后面的人不时焦急地向队伍的最前头张望，却还是耐着性子候着。而最让人失望的，是那股子香火气里，掺进了太多重腻的食味，任我怎样翻找，也寻不回原来的味道。而那笼络在头上的雾气倒是没有消散。只是奇怪，人长大了，同样的景，却是越看越不清楚了。钟声又起，脑中却是被扰得微微泛晕。

而转念一想，我是没有理由来埋怨的。一别，我都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活泼天真、整日只顾嬉玩的孩童了，怎还奢求这幼时的陪伴能原样地等着我回来？从庙里烧了香出来，一个人就四下闲走，本是记不清这周围哪儿是哪儿了，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段长墙下，这里像是被遗漏的一处尾角，竟逃过了那重新的修葺。心里像是求到了莫大的安慰，时光还是眷顾我的。

这么久了，又一次一个人慢走在这长墙下，伸出手来抚摸那落下了大半的红漆，心里倏地平静了。这来，不知道这里是经历了几轮变换，而这个老人，就任由着换了各种各样的装束。但她依然如此平静，不论身着如何华丽的衣衫，都不时露出朴实的微笑，告诉她那众多散落在各方的儿女们，她一切都好，勿念勿挂。隐约中懂得了什么，是她教会我的。

我们就像一个个糊涂的孩子，总是认为，曾经有过的，就如此风雨不改地陪伴左右。而终于有一天，我们打开自己的百宝箱，发现那些曾经的珍宝，已泛黄老旧，甚至遗失一二，就不止地恼着，像是被现实没来由地扇了一记耳光，还无处发泄。有些时候，连自己也是这样。久了再看自己，总是会被这从不停歇的变化感到吃惊，感到困顿。还好我这个糊涂的孩子，遇见了一个仁慈的老人，她教会我，人生总是变幻无常的，为了那无常的变幻而过分忧心和悲伤，除了让自己困陷其中，便再无其他好处了。日子一天一天过着，过去的事总会变得浅淡，为新的生活腾出空余来，不妨就把那些美好深情的过往，看做一个个交心的老友，不常见，但情深。

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段长墙，往着热闹的地方寻家人去了，恍惚间又听见那个稚嫩的小孩蹦跳在长墙间，笑声银铃般回荡。不自觉地微笑，佛说得真好：随遇而安。

（成都市实验外国语学校）

指导教师：张利君

推荐教师：李建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