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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头”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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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务头始见于周德清《中原音韵》,因其广而多义,带有一定的含混性,明初朱权曾“搜猎群语,辑为四卷”《务头集韵》但此书已佚。王骥德、李渔对周氏务头处施俊语的观点都作出了自己的阐释,但终为“千古难明”了之。吴梅对务头的解说另辟溪径,作出了可操作性的微观之学,但仍未理清务头二字。本文认为务头是江湖艺人从旧时行政机构的收税关卡“务”发展而成的“春点”,即“行话”或“黑话”。务头有广义、狭义之分。广义的务头:关卡、要点、关键、收税、敛钱;曲牌音乐的高潮点、观众喝彩之处、戏曲的卖点、音乐的高难技巧展示之处、向观众敛钱之时。狭义的务头:音韵学术语、词曲结合的关键点、难点、精妙之处。江湖艺人多用广义的务头,而戏曲文人多用狭义的务头。因务头最初主要指向观众敛钱。又因务头是江湖艺人的“春点”之一,旧时有“宁给一斗金,不给一口春”之说,故而形成务头江湖艺人图内人皆知,元须解之;圈外人不知,无从解之的局面。

关键词:务头;江湖艺人;眷点;音韵学

中图分类号:J809 文献标识码:A

“务头”之说,始见于周德清《中原音韵》,正是14世纪北京官话开始推行之际。数百年来,许多曲论家均有论述,为务头这一中国古代戏曲理论中的特殊概念的解读,不知绞尽多少人才心血。明初朱权曾“搜猎群语,辑为四卷”《务头集韵》,遗憾的是此书已佚。正如吴梅所云:“盖为此‘务头’二字,正不知绞尽多少人才心血,而迄今无有涣然冰释之一日,可谓奇矣。”

一、务头产生、发展于江湖艺人之口

务头乃江湖艺人用语“春点”是也。务头一词,周德清之前未见人使用,故必另有语源,而决非周德清首创。世界上的文化艺术在相同时期有其很多共同之处。周德清撰写《中原音韵》是十四世纪初叶,同中国一样在西方这时期也出现了很多流浪艺人,法国称为游吟诗人,又称为特罗巴多(Trouba-dour)或特罗维尔(Trouvere);德国这些流浪艺人被称为“恋诗歌手”(Minnesinger)。十四、十五世纪随着骑士阶层的衰落,市民阶层崛起,恋诗歌手被新兴的市民中的小商人和手工艺人的名歌手行会接替。同样,中国在这时期及其以前,流浪艺人业已存在,叫做江湖艺人。与西方不同的是江湖艺人多为社会的低层人群组成。江湖艺人为了同行之间的团结交流以及躲避其它阶层的剥削压迫,在长期的流浪漂泊生活中逐渐创造发明了自己的行话、黑话、“春点”。务头就是“春点”中的一个词汇。“至元朝,广大人民身受民族、阶级的双重压迫,黑暗残酷的社会现实生活成为当时戏曲艺术的重要主题。元朝统治者除进行残酷的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外,还一度废止了一向是知识分子求取功名的科举,因而使得知识分子急剧分化,不少知识分子因社会地位急剧下降而接近人民,并在都市中组织书会,与民间艺人合作,进行杂剧创作和参加杂剧的实际演出活动。”周德清就是当时文人加入民间艺人中的一个。从元杂剧的起源来看,它是由大曲、诸宫调、曲子、艺术歌曲、词调、散曲、民歌以及少数民族音乐发展而来,以上这些音乐表演的形式多样,表演场所多在“瓦子”“勾栏”等处。除在勾栏表演的民间专业艺人以外,“或有路岐,不入勾栏,只在耍闹宽阔之处做场者,谓之‘打野呵’”(周密《武林旧事》)。由于这种场合观众的流动性很大,因而演出中必须设置高潮点、喝彩处,这样才便于向观众敛钱,这正是务头产生的土壤。务头重在“务”。“务”旧时收税的关卡,而“头”是名词后缀。务头就是“务”这一社会用语被江湖艺人的借用和引申而成为他们自己的语言――“春点”的。“春点”中的务头即是江湖艺人在演出时敛钱的代名词,同时也是戏曲音乐的高潮点、精彩处。务头如同相声的“杵门子”和“攒底”。相声的“杵门子”就是撂地演出时,艺人说完了一个段子,为了不使听众一哄而散,要边敛钱边说一段对。内容既有对围观不散的听众的恭维话,也有对散走的听众的挖苦话。“攒底”就是一段相声的结尾,它是相声最强烈的“包袱”,并把整段相声推向高潮。简言之,务头既是敛钱之时又是音乐高潮之处。

王骥德《曲律》中说:“务头之说,中原音韵与北曲胪列甚详,南曲则绝无人语及之者。然南北一法,系是调中最紧要句子。凡曲遇揭其音而婉转其诵,如俗所谓做腔处。每调或一句,或二三句;每句或一字,或二三宇,即是务头。”何南曲绝无人语及务头者,以本人愚见原因有四:一、务头是北方江湖艺人在元朝统治阶级的眼皮底下,处于无奈而采用的“黑话”“行话”即“春点”用来表达自己的敛钱方式。二、南方江湖艺人的敛钱方式与北方不同。早在北宋末年,南戏盛行之时,从陈淳于1197年给漳州知府傅伯成写的一封题作《上傅寺丞论淫戏书》中可以推知,南方江湖艺人是先敛钱后演出。陈淳的信中说:“某窃以此邦陋俗,当秋收之后,优人互凑诸乡保作淫戏,号曰‘乞冬’。群不逞少年,遂结集浮浪无赖数十辈,公相率唱,号曰‘戏头’。遂家裒敛钱物,豢优人作戏,或弄傀儡,筑棚于居民丛萃之地,四通八达之郊,以广观者。至市廛近地、四门之外,亦争为之,不顾忌。今秋自七八月以来,乡下诸村,正当其时,此风在滋炽,其名若日‘戏乐’。”由此可见,南方江湖艺人是演出之前遂家裒敛钱物,故而不言务头也。三、元周德清在十四世纪初撰写的韵书《中原音韵》中,北方话,平声已分为阴平、阳平二声,人声渐渐消失,清浊声母合并。实际上已形成了现代北方话的雏形。可见务头的内涵和外延均被扩张,此时务头已含有音韵学的内容,是指词曲、音调之关系。时至明清,北京官话在全国应用渐广,但已失中原雅言之古韵。1728年雍正皇帝设立“正音书馆”,在全国推行北京官话,读书人听不懂官话不会说官话是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的。因而,务头到明代中期“已绝此法”也在情理之中。明代中期以前,南方人不解北方话;明代中期以后,南方人了解的北方话已失中原之古韵。务头正是同古音韵学共存的词汇。四、南北戏曲音乐的音调色彩不同,也是南方江湖艺人不育务头的原因之一。“首先是南曲主要应用五声音阶,北曲主要应用七声音阶,其次是节奏和旋律进行上的不同,是构成北曲刚劲南曲柔媚的重要因素,北曲的节奏比较强烈、豪放;南曲的节奏比较柔和、细腻;旋律进行方面,北曲多跳进,南曲多级进。因而,北曲的音调多属奔放豪爽、激越粗犷;南曲的音调多半舒缓婉转、清丽纤雅。”这样务头是指北曲中旋律的半音之间关系,多在柔媚、细腻、婉转之处,即北曲的兴趣点、高潮处是也。综上所述,南曲绝元人语及务头是必然的。然而。一旦不挖掘务头即敛钱的初始含义,而只挖掘其戏曲音乐高潮的再生含义或音韵学含义,终将坠入务头的迷雾,务头真的会“千古难明”。

二、务头泛化、迷茫于戏曲文人之手

务头于十四世纪初被周德清在《中原音韵》中首次提出,他洋洋千言却未讲清务头的确切定义。以愚人之见,有下列几种情况使周德清未能讲清务头的定义:一、周德清是文人加 入了民间行会的江湖艺人,属于圈内人士,深知江湖艺人的“春点”。因此,圈内人皆知,无须明解之。即务头有敛钱和音乐高潮的双重含义,然周德清避重就轻,只言务头的音乐具体方法,而不言敛钱之事。这也是当时文人“不言利,只言艺”的清高使然。二、周德清尽管是戏曲行家,但真正的江湖艺人仍然有对文人有不信任的一面,因而只让周德清知晓务头含义的一部分,为处理好务头而做音乐方面的具体方案,对务头这一“春点”含有敛钱之意只字不提。因为,旧时有“宁给一斗金,不给一口春”之说,这里的“春”即是“春点”。“春点”是江湖中人与同行交流的语言,俗称“行话一黑话一暗语”。“春点”是万不可传给江湖以外之人的,不然会被认为是违反江湖规矩,要受到严厉制裁。周德清可能是戏曲行会中的非江胡人士,对务头这一江湖“春点”含有敛钱之意必然无从解之。正如杨荫浏所言:“很可能,连他自己对务头这一术语也没有十分了解,所以,后人对此,就有种种不同的推测。”因而,周德清只是从音韵学人手研究务头,然务头作为杂剧音乐的一种音乐手法是不断发展、永无止境的。

周德清在《中原音韵》中对务头这一杂剧音乐的手法给予最初的阐述,随着历代戏曲文人对务头研究的不断深入,务头的内涵和外延被不断扩充、泛化,以至于很难给务头下定义。《中原音韵》中说:“要知某调、某句、某字为务头,可施俊语于其上他还以四十首小令为例,分别注出何处为务头所在。周德清首提务头重在讲明词曲的关系,他在《中原音韵作词十法》(所谓十法:一知韵、二造句、三用事、四用字、五入声作平声、六阴阳、七务头、八对偶、九末句、十定格)中主要是用“举定格”的方式,在各调的评语中涉及务头的主要位置及对象。其务头呈现为多种样式。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务头是词曲作法之一,而非词曲作法之唯一,也不是一种固定的格式。基于该点,务头内涵的泛化、丰富多样化是一种必然。清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填词者必讲务头。然务头二字,于古难明……予谓务头二字,既然不得其解,只当以不解解之,曲中有务头,犹棋中有眼,有此则活,无此则死。进不可战,退不可守者,无眼之棋,死棋也。看不动情,唱不发调者,无务头之曲,死曲也。一曲有一曲之务头,一句有一句之务头,字不聱牙,音不泛调,一曲中得此一句,即使全曲皆灵。一句中得此一二字,即使全句皆健者。务头也。由此推之,则不特曲有务头,诗词歌赋以及举子业,无一不有务头矣。”刘熙载云:务头乃曲中“关锁之地”。此时,务头的含义被泛化,所谓万事万物皆有务头,务头成为事物由量变到质变的临界点。真可谓“曲有务头,戏有胆;乐有高潮,诗有限”。

人明以后,周德清的务头论经由程明善的《啸余谱》的理解和转引,更加引人关注。在《啸余谱》中的《凡例》中,程明善建立了自己的务头观:“以平声用阴阳各当者为务头。”“盖清浊处当用阴字,重浊处当用阳字。”然而,王骥德也建立了自己的务头观,其《曲律・论务头第九》中的论断影响甚远。他认为务头系是调中最紧要句字。又云:“凡曲遇揭起其音,而婉转其调,如俗之所谓‘做腔’处……即是务头。《墨娥小录》载“务头”调侃曰“喝彩”。古人凡遇务头,辄施俊语或古人成语一句其上,否则诋不分务头,非由所贵,周氏所谓“如众星中显一月之孤明也。”涵虚子有《务头集韵》三卷,全摘古人好语辑以成之也。m州嗤杨用修谓“务头”为“部头”,盖其时已绝此法。余尝谓词隐《南谱》中不斟酌此一项事,故是缺典;“今大略令善歌者,取人间合律腔好曲反复歌唱,谛其曲折,以祥定其旬字,此取务头一法也。”然而,如周德清务头处施俊语的观点一样,王骥德也只是指明了务头为“做腔”处,那么何谓“做腔”?清王德辉、徐沅澄《顾误录.度曲八法)有云:“出字之后,再有工尺则做腔。”而未有说明究竟何谓务头。至清李渔使务头更加泛化、迷茫,他竟发出了千古难明的感慨,然毕竟作出了自己的“别解”:“予谓务头二字,既然不得其解,只当以不解解之。”他认为务头就是“曲眼”。周氏的“施俊语”、王氏的“做腔处”、李氏的“曲眼”都是从句字的文情考虑,着重于语言修辞方面对务头所作的解释。吴梅则是把务头的内涵和外延缩小后进行别解,“吴梅是按照昆曲格律,即把平、上、去兰声分了阴阳后,来分析北曲务头的。我们知道,北曲只有平声分阴、阳,上去不分。用昆曲格律审之北曲,未必精当。”吴梅只是玩味于某字某词的平仄清浊,他言:“务头者,曲中平上去三音联串之处也。”虽有―定的实际操作价值,但把务头概念进一步缩小为韵律学上的技术术语。周维培先生论“务头”出处时,举出前人的“部头”说、“关耳”说、“喝彩”说、“自造术语”说、“歌场术语”说,并提出了自己的“行院术语借用”说。当今的“悟头”说等等。把务头或泛化、或别解,大家各执一词,在戏曲文人泛化后的务头云海中探索,迷茫在务头的云海中就在所难免了。

三、追问“务头”

王骥德把务头解释为“最紧要句字”。这即是音乐的“高潮”。现已成为大多数同仁的共识。进一步追问什么是“高潮”,“高潮”即是展示演员的高技能、技巧之处。如同十七、十八世纪的歌剧咏叹调,咏叹调是歌剧的高潮,咏叹调中的高音花唱部分是咏叹调的高潮,花唱段中的装饰音是花唱段的高潮。再进一步追问什么是技能、技巧,技能、技巧是技术的统称。如果我们追问技术是什么,那么我们也就在追问技术的本质了。对于我们的追问,任何人都知道有两个答案。一个答案是:技术是通达某一目的的一种手段。另一个答案是:技术是一种人的活动。关于技术的这两个定义是相互归属的,因为设置目的并采用达此目的的手段就是一种人的活动。一切都有赖于我们以正确的方式去处理作为手段的技术。再继续追问什么是手段,所谓手段,也就是某物因之出现并因此而完成的那种东西。凡有一个作为它的影响而产生结果的东西――即原因。只有继续追问务头产生的终极原因,才能揭开务头这一千古之谜。务头产生的终极手段是通过卖弄技巧、制造“高潮”,终极过程是吸引观众、引起“喝彩”,终极目的――终极原因是让观众慷慨解囊,敛钱是也。时至今日,在中原地区乡村集市的说唱、小戏、杂耍中仍是以乐曲的高潮处、表演的精彩处,观众把钱抛掷入演出场地或由演出人员手捧器皿穿梭于观众中敛钱。可见,表演的高潮与演员的敛钱是同时并存的两件事,二者存在因果关系,前辈们只在“果”――“表演的高潮”中探究务头,而未从“因”――“敛钱”中探究务头,实是方法论欠妥。以本人愚见,追问务头应从务头的产生原因为切入点,一旦使务头产生的原因明朗化,务头的定义将会显现。务头应是江湖艺人的“春点”,其具体含义是表演的高潮和敛钱。

综上所述,本人以为务头是江湖艺人从旧时行政机构的收税关卡――“务”借用发展而成的“春点”。务头的具体含义既是江湖艺人敛钱之处又是戏曲音乐的高潮之处。戏曲文人谈务头时,只注重戏曲音乐或词曲的发展关系而不谈敛钱之事,故而造成务头二字千古难明,也在情理之中。如果不从务头的“因”――江湖艺人的敛钱着手探究务头,而是只从务头的“果”――戏曲音乐的高潮着手探究务头,这种探究将是无休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