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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塘野生动物保护工作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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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一个物种为了另一个物种的生存而奋斗,再困难也坚持不懈,这是进化史上的新事物,这一点比所有人类技术都更值得人类自豪。”

盗猎团伙

早10点,被太阳晒醒。从大梦中逐渐缓过神来,看到头顶不再是渗水的帐篷,咂巴一下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能睡在“建筑物”里,真好。

这里是阿汝村(位于日土县东汝乡)的野保站,一个有三间水泥房的小院。昨天,我们还在野外找牦牛时,两个牧民赶过来说发现了盗猎团伙,普次警官立马拉着我提前赶回来,找部电话给县里报告。我陪坐在电话、他和管护员乌金身旁,听不懂藏语,也插不上嘴,只好托着下巴看表情。他们俩,脸蛋绷得像牧区的帆布帐篷。这个气场的力度,估计再坚持半小时就可以煮开一壶酥油茶。乌金汇报时,普次眉头微簇、眼神凝滞,左手揉搓着塑料桌布,时而严肃地提点着个别用词。

约莫二十来分钟后,他们语速加快,眼神坚毅,看来决策已定:此乃大案,即临大战。挂了电话,他们给我简述案情:5个人,蹲守在产仔后的藏羚羊归途上,据报已猎杀若干……俩人一边说话,一边火急火燎地出门。就在我们住的保护站里,他们对本村几个人进行问询,后来临时“收押”了一个,在我们隔壁。举报说他给“老板”打工,倒卖了若干藏羚羊皮子。

今早7点,日土县森林公安局桑巴局长带队,连夜赶了100多公里到了村里,和普次汇合后直奔盗猎团伙的所在地。昨晚普次问我去不去,说可以拍点照片和视频。我斟酌了下,考虑到现实情况:双方总共15个人,估计至少15条枪。我决定还是把相机借给他,同时连夜对他进行了操作培训。

野牦牛群

今天既得空闲,刚好整理前些天的笔记。抵达阿汝前,我们在普次的陪同下,已经在羌塘保护区广袤的地界儿里游巡了8天——这片天空和大地,绝对远离手机信号,无论哪个运营商。最开始的两天,大家都在自己的适应期,倒不是5000+的海拔,而是团队成员间的相互沟通。谈不上开展多少工作,我们访问了两个牧户、惊走了一群野牦牛、与若干沿途的藏野驴赛跑、互相辩论藏羚羊是否已从产仔地归来等等;当然,还有调整自己的各种感官,以适应目之所及那些永远绝美岿然的雪山,魔术般变幻的天空,宝石一样的湖泊和苍茫辽远的荒原。

这里的经度,比乌鲁木齐还偏西一些,每天晚上10点多太阳才落山。平日里,我们早上7点多从睡袋里钻出来,基本省略了所有的整理环节,挎上包就出发去找野牦牛。翻翻小山头、趟趟小草地、走走小河谷,每爬高一米,心、肺部自动感应的功能登时启动,立刻加大“马力”,不懈“奋斗”,频率高启,个个刻苦得很——绝不辜负我圈养它们30多年的情谊。就这么天天10多公里下来,倒也渐渐脚步坚实、心胸开阔。有时实在喘得迈不开腿脚,一屁股坐下,回头看看雪山,看看河谷里那一片片溜达儿的藏羚羊、野毛驴儿(我对藏野驴的昵称),不啻高浓度的氧气灌入,体力瞬间恢复。队友笑言:如斯历练,一月后到得平原,我等必当箭步。

几天来,野牦牛总共看到了两三百头,群落大小各异:有漫步山野的孤夫独男,有家室满坡的煌煌大族。其体态壮观,仿如极重装的武士,顶着图腾般的双弯利角,调息凝气于茫茫雪域;其毛发浓密舒长,远远望去,不知能做得几十套上等拖把。随着观测的逐渐深入,在Yogabear同学的指导下,我等自觉学习了有蹄类动物的各种行为学观察方法。野牦牛转场觅食去了,我们看得意犹未尽,于是经常作各种“悄悄的跟踪”之试图。当然,总是白费力,和这些生灵比起来——和太多其他生灵比起来,我们人类的运动能力大约只能算先天“残疾”。其实,“残疾”还属于表扬。那天看到一头公藏羚羊从我们车前横奔而过,肉身如同端坐在嗖嗖的风火轮上。它紧紧牵住我的视线,“拽”着我的头从左至右摆动了五秒后,我只有一个感觉:我的心、肺、腿、脚,都倏尔化作了浮云。

走访牧户

牧户走访着实“快活”,有酥油茶、酸奶、羊腿,有满帐篷的殷殷笑脸。帐篷明亮透光,正中总是藏式炉煮茶取暖。对着门,往往摆置宗教图像,周围地上铺了几张毯子,权作“沙发”。大家都是席地,对着羊肉刀劈手取,煞是快意。快意是快意,可此等中原之谓绿林豪迈之气,需要消化系统有一定的“造诣”;或者,心中时刻高举尊重民族同志之大义而努力“持守”,方可消受。

走访牧户,当然不是为了大快朵颐,主要是围绕野牦牛和牧户冲突的问题展开。此地牧民大多养山羊、绵羊,以羊毛、羊绒为主要收益。饲养家牦牛大多取奶制品和肉,但饲养比例较小。我们所考察的野生动物冲突,主要体现为期的雄性野牦牛,窜入牧民的家养牛群中,行野生“恶少”之为,“霸占”家母牛,影响牧民正常生产生活的事件。

阿汝村方圆百十户人家,据说每年其饲养的家牦牛在放养时,被野牦牛掳走不下十二、三头。“强抢民女”的野牦牛,从外表到行为,个个彪悍的似是个魔王。但我们都还记得几天前的那个场景。那时,我们像岩羊一般蜷缩在一片多石的山壁上观察。视线所尽,躺着数十公里一字排开的雪山和冰川——像魔戒中的米纳斯提瑞斯城堡,严肃、巍然地拒绝任何打扰,守卫身后那片我们无法看穿、但心知必然令人无比惊奇的世界。我们的眼前,是一片300平方公里的开阔河谷,上百头野牦牛自在地享受着吃饭、睡觉、泡澡、发呆、谈恋爱、晒太阳等“小资生活”。当我们在突来的风雪下瑟瑟发抖时,它们像没有知觉一般继续玩耍。当冒失的狼、野驴和藏羚羊在它们身边嗖嗖地跑来跑去时,它们像没有视觉一般继续玩耍。但当一辆摩托车像只渺小的蚂蚁一样远远挪来时,它们便惊悚的像躲避末日一般地奔逃——即便它们中的一头就足以让摩托车遭受真正的“末日”,但它们头也不敢回,只是奔逃。

睹此景,我们不由怅然。拜我堂堂人类所赐,无论从事野生生物保护工作的“一小撮份子”怎样努力,几百年后我们今天致力研究保护的濒危动物,说不定都已殆尽。达尔文老师提出的自然选择法则,在今天决定其他物种生死演替之时,俨然必须加入“人类意志”这个重要组成。如果野生动物们都有自己属种的凌烟阁,谁又敢不把人类的画像老老实实地摆上、恭恭敬敬地膜拜?和它们相比,今日我们侵夺自然资源的力量,“起跑不早”,却一骑绝尘,再乘以不断提升的加速度,真是不知其他野生物种是否还能够坚持到自然重新洗牌之时。

我们的“自豪”

日头很猛,岩壁被晒得发热。我们翻出前晚自己烙的烧饼,就起咸鸭蛋开始午餐。一只猎隼,不知是否也跟着眼馋,来来回回优雅地滑行,几乎擦着我们的耳边。我们又谈起乔治·夏勒伯伯,一位伟大的野外生物学家。我喜欢他所言:“一个物种为了另一个物种的生存而奋斗,再困难也坚持不懈,这是进化史上的新事物,这一点比所有人类技术都更值得人类自豪。”说到这种“自豪”时,我肯定我察觉到,队友的脸上闪耀着一种细微的光彩。这种光彩,匿在已被紫外线充分灼烤的黝黑之下,淡淡地发射出来,从眼睛、从嘴角。这种光彩,不以某种特定的表情为前提,它仿如长在水底的巨石,无论波澜。

不知怎样阐释,我想说:如此美丽的邻居于我们身边,共同生活在这个星球上,我们何妨增进了解,不负苍天安排的殊胜因缘。人类坐拥科技、文艺、理性之号称各种“牛”,仍视万物于可爱、亲密、尊重的所在,自己湮灭那一刻,可以再自负一次为人性之美的闪现。

我想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