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阿成的刑事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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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是我们在昆明市农民工维权中心工作中遇到的因为涉嫌犯罪而前来向工会组织求援的第一个农民工，无论他当初的动机如何，法律禁止的事情在哪里都是不能做的，希望阿成的刑事诉讼对进城打工的农民工朋友们有所帮助。

一个夏天的早晨，一位衣着简朴、样子憨厚的年轻人走进了昆明市农民工维权中心，他就是阿成，35岁，从遥远的老家广西来昆明打工，妻子在家乡务农，10岁的孩子上着小学。体格壮实的阿成在多年打工的岁月里，钳工活越做越利索，加上憨厚朴实、吃苦耐劳的好性子，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终于有了一份安稳的工作，他在昆明先锋机器厂带着十来个工友负责单位售出机器的安装。

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阿成被民警意外地请进了派出所，就这样，阿成的刑事诉讼故事开始了。

起因

阿成安装的是先锋机器厂生产的专利产品，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人仿制他们的产品在市场上出售，成为他们的竞争对手，厂里交涉了很多次，但还是管不住这些人的手脚。只知道闷头干活的阿成不知道什么叫专利，看着厂里去交涉，他知道是有人假冒了他们常常安装的这种机器，自从有了这些冒牌产品的骚扰，厂里的生意清淡了许多，阿成他们的工作量少了下来，工资也越来越少了，工友们都很郁闷。

那天，阿成没活干，窝在厂里抽闷烟，送货的工友说南大街那边又有人在假冒他们的机器了，闲着没事的阿成想去看看这些让他们没了活干的家伙到底是些什么人，也许该教训教训他们。南大街的现场很乱，早就有很多厂里的工人围在那里，大家七嘴八舌地吵得很凶。阿成是个怕惹事的人，他想喊住工友们回去休息，可大家怎么都劝不住，吵闹中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大家竟开始砸那些假冒的机器。也许是那种场面感染了阿成，也许是长期的郁闷使他变得冲动，阿成也拿起锤子砸烂了那些他越看越不顺眼的零件，十多个人瞬间便让南大街机器安装工地变得面目全非，机器零件扭曲变形，着实让阿成和工友们解气。

侦 察

警察同志赶来了，阿成和十多个工友被带去了派出所。警察分别给他们作了笔录，讯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是什么？是谁组织的？是谁带他们来的？他们都是从农村来打工的农民工，冲动过后，大家都平静了，都觉得自己做了坏事，就像小学生做检讨一样听着警察的问话。阿成在工作中是大家的头，他想今天的事情他要负责，如果他管好了，自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很配合警察的工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工友们也都说明了他平时带班的事实，于是他成为了本案中最具怀疑性的涉嫌犯罪对象，他在笔录上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不知道也没有想到，按照刑事诉讼的程序，他被刑事拘留了，因为工友们都说不清是谁要他们来干这样的坏事的，但大家都说阿成是他们的领导，阿成也知道自己一时糊涂砸烂了别人的东西，砸烂了东西是要负责的，他也不能推卸责任，这些工友本来就是他带着干活的。

被刑事拘留了几天，厂里让人为阿成办了取保候审，阿成又回到了厂里，依旧平静地做着他的工作。他想事情总算过去了，他深深地自责不该做那样的事，他为平生第一次进了派出所还带了手铐感到愧疚，在给妻子寄钱时，他给妻子打了电话，要她好好教育孩子。他没敢把这事告诉家里，但他心里想"孩子长大了一定不能犯像他这样的糊涂"。

阿成不太明白取保候审是什么意思，但他想已经被拘留了，就是为自己的行为承担了责任。他想自己也是活该，谁让自己管不住自己呢？

但法律是无情的，它可不管阿成一厢情愿的想法，这个案件必然要按刑事诉讼的程序走下去。

几个月后，检察院的同志找到阿成，又按程序给阿成作了笔录，核实了一些问题，阿成想："自己真横，没想到一时的愤怒给政府添了那么多的麻烦。"阿成又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并配合检察官在笔录上签了字。他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签字了。几天后，检察院的书送到了，这就是国家公诉，阿成在电视里看过，这意味着阿成是个坏人、罪人，要抓去劳改。当阿成弄明白自己的事情竟是这个结果时，他惊呆了。书载明阿成涉嫌的罪名是：故意毁坏财物罪。他因此已被依照刑事诉讼的程序到了法院，如果罪名成立，那是要坐牢的，坐牢那可是和坏人联系在一起的字眼。阿成想不通他怎么就成坏人了，他是不该砸机器，可那些人也不该假冒机器啊！

书收到并签完字后，检察院的同志告诉阿成，他可以请律师为他辩护，一位年轻的同志还告诉他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求 助

阿成是我们工作中遇到的因为涉嫌犯罪而前来向工会组织求援的第一个农民工。一位质朴诚恳的青年，焦急不安地坐在我们面前。在陈述他的问题时，我看得到他的悔意和愧疚。我想：城市作为他新的家园是不是要因为他的这个错误而向他关起大门呢？答案是否定的，我们有责任给他希望，让他从偶尔走偏了的道路上走回来。"但你如果真的有罪，我们希望你要以此为教训，真正的悔过自新，争取法律的宽大处理，如果无罪，我们会为你辩护。"阿成走时，我们再一次告诫了他。

审判

法院开庭了，昆明市总工会指派一位同志出庭为阿成辩护。庭审的庄严使阿成有些怯怯的，回答法官的问话时总是很小声。公诉人宣读了书，阿成看上去是那样的茫然，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行为仍然没有一个正确完整的认识，他知道自己错了，但不知道错在哪里，他知道自己应该承担责任，但不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更不知道他能在怎样的程度上承担责任。

质证开始了，面对公诉人、受害人和人犀利的发问，阿成变得语无伦次，那样子好像他每一句话都是在撒谎。但阿成其实没有撒谎，他对自己没有目的的盲动的行为其实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他的后悔也使他不想回忆那件让他觉得耻辱和愧疚的往事。他也没有为自己辩驳，连他认为他砸掉的东西是假冒产品的事实也没有陈述。

面对刑事审判庭上的阿成，我想起了出出进进到昆明市农民工维权中心寻求帮助的农民工工友们，他们善良勤劳，但有时又敏感固执，他们辛苦付出，但又冲动盲从，他们有维权意识，但却缺少法律知识，这样的特点使他们在解决问题时常常冲动偏执，不计后果，而一些后果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

被告席上的阿成让人看了心酸，他有错，他应该承担他的错误行为所带来的法律责任，因为在这里只有行为和法律责任。法不容情啊，不管我们怎样同情阿成，我们的工作都不能偏离法律的规定。

质证继续进行，随着大量证据的顺序出示和相互质询，我们发现，阿成虽然在厂里是带班，但在案发当天的整个过程中，他是偶然介入的，并没有起着指挥、组织、带头的作用，其他工友的行为不能由他来完全负责，他没有和其他工友形成共同犯罪关系，他只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作为辩护人，我们依法提出了辩护意见，请求法庭采纳。另外阿成砸坏的机器如果考虑到假冒产品的事实，那价值又应该是多少呢？这个价值可是故意毁坏财物罪的构成要件呀，如果价值达不到法定的标准，那罪名就不成立。我们提出了这些疑问，并申请对被砸坏的机器进行新的价值评估。面对申请，法庭休庭了，经过短时的合议后，法庭同意了申请。

随着法官清脆的法锤声，持续了一个上午的庭审以休庭的方式结束了，但既是休庭，就还要有再开庭的那一天。阿成的刑事诉讼故事还没有结束。我们不愿意看到阿成为自己盲动的行为付出自由的代价，但法律是公正的，它的天平在哪里，其实是每一个人在行为时即已为自己放好了砝码。

尾 声

在农民工维权工作中，我们常常发现一些农民工工友们会以堵门封路，跳楼斗殴，毁物泄愤的方式表达他们的要求，这显然是不明智的，这种危害他人和社会利益的所谓自我维权行为该结束了，因为那不是真正的维权，严重的可能如阿成一样，触犯的是刑法，得到的是遵纪守法者永远都不愿背负的一个个可怕的罪名。"组织起来，切实维权"，当一个个农民工告别故乡，走进城市的时候，当他们用自己的勤劳挣一份工资快乐生活的时候，也同时记住还有工会组织，还有农民工维权中心，权益受损了，我们有主动、依法、科学维权的制度。

现在，阿成还在先锋机器厂工作，再次开庭的时候，我们还会去为他辩护，但我想这样的辩护一次就够了，不要再有第二次，不要再有第二个阿成，因为无论如何，碰撞刑律与刑事诉讼的故事都不是美好的。

（作者单位：昆明市总工会法律工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