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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青花瓷谈恋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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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

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

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圣山水画里

你从圣色深处被隐去

――《青花瓷》

桂越不是我们约定的采访对象,谋面也纯属巧合,但她却是我在景德镇的几天里印象最深刻,最放心不下,最有故事的一个人。一首流传很广的《青花瓷",我从没弄清楚过歌词,今天细读,却是早就为和桂越的相见做了铺垫和注解的。

到景德镇的第二天,在去工艺美术大师俞军工作室的路上,俞军接了一个电话,隐约听见是一个女声,俞军邀请她和我们共进午餐。挂断电话,俞军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说是一个马来西亚的女孩子,定居在景德镇,主要做青花瓷。

感觉好像盼着和她见面。

景德镇的天气很多变,早晨出门还算可以,上午就阴了起来,谁知快到中午时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潮湿阴冷,屋内比屋外还冷,却没有取暖设施。从北京出来时,想着这是到南方,就没多带厚衣服,不料比北方还阴冷,冻得我不行,直打哆嗦。

午饭是在距景德镇不远的一个叫三宝的小山村里吃农家饭,俞军的工作室在此。一到吃饭的地方为了照顾我,就把空调温度调到了30度。

桂越进来时我们都已落座,我事先给她预留了位子。她脸色很红,是那种典型热带人的黑红肤色。她穿得极其单薄,里面是一件粉色棉质线衣,外罩淡绿色棉质外套,我看着都冷,可她说她适应了景德镇的潮湿。她下面穿了一条棉质休闲裤子,松松垮垮的,整个给人的感觉很休闲,慵懒、随意。席间,坐在我旁边的她几乎没有吃东西,不停地拿着餐巾纸当扇子在扇,脸色也更红,甚至是紫红,桂越说她很怕热。真是奇怪,在马来西亚长大的桂越竟然怕热却不怕冷。

桂越很善谈,也很容易沟通,给人的感觉简单、透明、坦诚。吃饭的间隙她跟我讲她自己,讲景德镇,讲他们搞陶瓷艺术的一大批年轻人,讲了很多很多对陶瓷的感受。应该说桂越的普通话还算标准,略带广东口音,比当地景德镇人讲话还好懂。

桂越是马来西亚华裔,祖籍广东潮州,从小在马来西亚出生长大。对于我们夸她普通话讲得好,她解释说,从小家里有人讲华语,学校里也学,加上来中国年数也多了,一直有语言环境,因此中文也就说得很流利。

桂越十六年前来的中国,在广州美院上本科、读硕士用了六年,又当了四年半的美术老师,然后就到景德镇来了,一晃已有五年多。来景德镇也是偶然,桂越本科时主修的工笔绘画,研究生修的是陶瓷专业,无论怎样,总要来千年瓷都感受一下陶瓷艺术氛围。一开始时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在这里呆两天就呆不下去了。然后是来了住一段时间,就不想走了。最后是再也没有离开。很多搞陶瓷、搞艺术的年轻人每年都要带着朝圣的心情,到这里来。一年多前桂越在景德镇附近的三宝村里买了农民家的小院,定居了下来。朋友们都笑着说景德镇的水甜土好,养瓷器,也养人。

说到桂越的家,桂越会很兴奋,红红的脸会更红。桂越说三宝村是个小山村,风景很美,人不多,很简单,也很淳朴,骑着单车可以到处跑。她当初相中了这户农家的院子和房子,还有门前两颗很老的枣树,虽然这个季节还没有枣,但虬劲的枝干同样也很美。桂越说她出了很高的价钱,甚至是房价的几倍,请房主搬走另建新房。又花了二十多万修缮、装修,在三楼盖了一个很大的透明玻璃房,抬眼就能看到很近的一座山,山上飘着白纱。原先一大家子住的房屋如今变成了她一个人住,难得的清净。

桂越喜欢陶瓷,喜欢青花。白色的胎子,是最美的磁力,用中国画的工笔线条勾勒出青花图案,然后再把线条模糊掉,寻求一种意境。在泥坯上画和在宣纸上画不一样,变数很大,令人充满好奇、向往。陶瓷的神秘、魅力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和未知性。尽管在画的时候,已经是胸有成竹,但你不知道真正烧出来是不是你胸有成竹的那个东西。

桂越说很多人想不通,也不理解她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从马来西亚孤身来到景德镇来画青花。桂越说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喜欢就是喜欢,没有想也不需要非要成为什么家,不要那么功利。

桂越说现在的生活是她想要的生活,是自我的生活,过去不可以,现在可以了。她有一大批朋友,有事时互相是一种帮助。但有时她也会几天不见任何外人,不考虑任何杂事,专心致志画她的青花。这种状态与周围安静的环境、原始的生活融合在一起,正是桂越的所想。马来西亚的经纪人会两个月来一趟,放下桂越的生活费用,拿走桂越的作品。

桂越并不漂亮,但很可爱,耐看有气质。一个人独立支撑了这么多年,说明了她内心的坚强。而往往是有几分坚强、特立独行、有情又有义的女子,常常给人更持久的美。

有才的女子大都自怜自爱。桂越没有婚姻,严格意义上说她已不算年轻,只是因了她心的简单才变得年轻。有人说女子到了一定年龄,经风沐雨,倒比年轻时更有魅力。女人到了三十几岁,甚至四十岁,还有人把她当作女孩子来看,是因为时光给她增加的是魅力,是优雅,是淡然,是飘在云间的高洁,隔断红尘,相看悠悠。这样的年龄对一切都会看开看淡,不会强求什么。犹如窖藏的一壶陈年老酒,独自在黑暗里幽深曲折的内心慢慢品味、咀嚼、感悟,那味道虚无缥缈,触摸不定,犹如青花瓷窑前窑后的巨变,一切都是未知。

桂越说她很喜欢谈恋爱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美妙。她说其实她的恋人就是青花,生活里还没有一个人让她有这种心动的感觉。桂越和青花谈着恋爱,她生活里的恋人来了又走了,可她生命里的恋人――青花,却始终陪伴着她,倾听着她的喜怒哀乐,品味着她的苦辣酸甜。也许桂越热闹欢乐的时候它会不在,但桂越孤独、悲伤的时候一定是它相伴,却从不出声,只是默默地相伴。

桂越工作的桌台前,推窗望去就是一座大山,飘渺的白纱漂浮不定,桂越就是这飘渺的女人。为心留一扇窗,也是为自己守候心灵的窗户,这缕阳光洒在脸上,即使真的不漂亮,也会很可爱。许多人梦想着自己天边的那一座奇妙的玫瑰园,而桂越的玫瑰园就在窗下,幸福地活给自己看。

曾经有人说不再开的花叫“育花”,这很像被掐紫的青春,不是肉体,是心,是心有了久久不褪的淤痕,掐紫的青春无法倒转,只能浸于清水,稀释伤害的盐分。对于桂越来说,青春渐渐由紫沉淀成了瓷器上的青花,慢慢地释放着对青春的温暖记忆。

若真的再有机会去景德镇,一定是为了桂越和她的青花,去看这个和青花谈恋爱的女孩。有一天我们彼此,还有身边的人都会消失,而桂越的青花瓷却永久静静地存在,用无声的言语诉说着桂越的故事:一个和青花瓷谈恋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