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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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考的是语文。阅读题是科普文,选自霍金的《时间简史》。我哭笑不得地一遍遍看那千余字的断章,看得想把试卷给撕了,而它仍是满脸傲气。接着,我发现和那篇东西大眼瞪小眼的不止我一个。大家皆无从下笔,答题卡空空如也。
傍晚我吃晚饭后没回宿舍,直接回课室。经过学校门前的一个书摊,于是也凑上去。我第一眼就看到那黑色封面的书,是《时间简史》。此时我旁边一个人正指着那本书骂霍金,并明确表示“我语文考得很差,都是你害的”。
接着我径直回教室。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顺便看看今日的“早晚新闻报”。然后我便惊讶地站住了,我看到这么一则新闻:霍金与旧爱分手并另结新欢。我不由地感叹生活的巧合并叹息人生的奥妙。
这已经是分班前的事了。至于那次的语文考试,考得是好是差我终究是忘了。是的,就好比无论是喜是悲,你同样得过下去。后来我进了理科班。
时间还是轰轰烈烈地涌来,又默默无闻地流走。
无数个上完第五节课的上午,我怠倦地把课本塞进抽屉里,趴在桌子上,一不小心,又重复了昨天的疲惫。赶在宿舍大铁门锁上之前,提着饭盒冲回去。在这个除了考试我们已一无所有的荒芜年代,我路过的那一角天空仍然如此蔚蓝,我从下面经过的那棵树仍是如此的淡定。
于是我也做出一副从容的样子。然而那只被吓着的惊慌失措的鸟儿还是一眼看出我的彷徨。估计它在笑我。
其实恨也恨了,怨也怨了,也了,彼此怒视着始终不是办法。那些考试啊排名啊不是用倔强就能屈服的。我只能一头往数理化撞,不管头破血流,只要还没死,就得继续撞。我们都在考试这场“翻来覆去的死”之中死去了又活过来,如此反复。
前面说了,我在的是理科班,是个兵荒马乱硝烟不止的地方。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想找一个可以保养眼睛的雌性来看看,可想而知有多难。曾听到一个兄弟这样叹息:我两年多的青春啊,真的就在这个侏罗纪公园里埋没下去了?
很多人都念着这么一句口头禅:日子没法过了。可是我们都是这样念着过了一天又一天的。我是那种在理科班“很难找到安全感”但又“恨死了政治”的人,因此我必须做到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宁愿挣扎着死去也不愿衰竭而亡。
天无绝人之路。这真是句好话。所谓生活,即生下来,活下去者也。我们总得要好好生存下去,是的,所以天绝不了我们的路,只有自己才能绝了自己的路。
所以,在这些遥遥无期的日子里,我仍然要好好地找饭吃,好好地找午觉睡。
宿舍是个包容我们的好地方。我喜欢呆在宿舍里的状态。铺好被窝,静静地躺下。把所有的疲惫带进坟墓里,安顿下来。
在这片阴暗潮湿的天地里,没有满满一黑板的作业,没有一叠叠新出炉的试卷,只有永不止息的滴水声,永远不会干的地板和与书堆成一堆的衣服。利用待在宿舍的时间奢侈地躺着或围在一起吹吹牛,疲惫便会被赶尽杀绝。我们可以如此轻易知足。在某个管理员关了灯的夜晚,外面有人起哄,我们就蜂拥出去看。管理员一来,又蜂拥踉跄地跑回来。某个躺在宿舍的夜晚大伙聊起天,兴奋得不能入睡,说说隔壁班的女生,说说鬼故事,直到一个个悄悄地睡去。
宿舍的哥儿们只有一个去了文科班的。看着他过着那无比滋润的生活,听着他讲着那些漂亮的女生,我们只能努力地想象一个天堂的样子。
如果当初我选的是文科。
也许我也会过起这滋润的生活吧?我会把图书馆的书一本本借来,一本本地看完。我会用一个很漂亮的本子把那些很漂亮的句子比如“生活在别处”一一抄下来。也许我还会有时间在阅览室呆一个下午或坐在校园的花丛边读一本诗歌集,遇到手持相同书的姑娘还能同她交谈起来。
或许当初我选的是美术或音乐。那样我会天天背着画板在校园里走过,或者会一个人坐在琴房里练声或练琴,可能还有空背着吉它走到天台上静静地弹。
可是开头的假设失败,以下皆不成立。
都说了,我是理科生,我活得很现实。不现实的东西我从不去想的。所以那个飘渺的天堂是与我无关的了。所以我应该学会知足常乐才对。要是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也便好了。我是说,要是。那么在每个我吃完饭的傍晚,我在走回教室的路上还能看看西下的夕阳。那么在每个下晚自习的夜里,我仍能在洗澡间里一边追着拍打宿舍里的小强一边放声高歌,要是外面有人起哄,我也能第一个跑出去看热闹。
回归现实。我是个现实的理科生,这是你知道的。所以我的世界没有“如果”或者“要是”。事实上,日子总不能这样不偏不倚地一直过下去。我们这一条路是上坡式的,越走越陡。人们常说,高一是天堂,高二是人间,高三是地狱。那么,天堂去了,人间就要去了,地狱还会远么?
不复当初。有人如是说。
那些可恶的浪漫主义(用物理术语来说是“理想状态”)是不存在的。在某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我在吃着早餐的课间,数学的测验卷发了回来。看着那惨烈的分数的时候,我在努力地把拉粉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我想起了《天下无贼》的结尾,刘若英听到刘德华死了的消息,仍大口大口地把包着馅的薄饼吃下去,眼泪渗了出来也不敢停下。此时的我几乎能体会到她的心情。不同的是当时她旁边的窗外,大雨滂沱,雨水顺着窗子的玻璃滑下来。而我旁边的窗外,是被窗帘挡住了的八九点钟的无比刺眼的阳光。
小时候,在我以为鼻子是用来盛鼻涕的同时,我以为路是用来绊人的。长大后终于知道了鼻子不是用来盛鼻涕的,而路却真的是用来绊人的。
陈初老师说,有点惧怕读你的文字,你剖析的正是我那些年的心情,慢慢地我已经忘却那些时光了。但如今,你一点一点把它们掏出来,晒在阳光里。
总会好起来的。这个支持了我,后来我真的好起来了。
心无旁骛,一直走下去吧,一如既往地。
感谢陈初老师,我一定会的。
其实,我可以把那些字写得简洁些,再简洁些。我可以把那些唠叨的生活全部删掉,换上整页“天空也会流泪”这样的句子。但我明白,生活是不可抽离的。我们可以没有一切,唯独不可以缺少它。
大概是我被逼迫得还不够严重,或是太严重了而习以为常了,两者皆为悲哀,可我从不绝望。我从骨子里就不是绝望的人。不仅不绝望,而且满怀希望。日子越是艰难疼痛就越是如此。
看到这么一句话,第一次看我就深信不疑了。别人信不信没关系,总之我是坚信的:
“上帝宠爱你!”
其实上帝也宠爱你,你信不?
我信,我一定会好好过下去的。一定。
在再也听不到说“我同桌”三个字就像说“我老婆”的年代,在问一道IQ题时也要被分步讨论的今天,我还坚信人生是一座天平,它遵循质量守恒或能量守恒定律。你付出割舍般的疼痛的成长,完全还你一生的青春无悔。
五月天在《后青春期的诗》里面唱:然而青春彼岸,盛夏正要一天一天一天地灿烂。
阿信加一句旁白:然后呢,一起走吧。
我在想,就这样了吧。再见,我的高一。
外面是刺眼的阳光。宿舍里面滴水声从没止息。这个夏天就这么来临了。我的高一就这么接近尾声了。无人觉晓。
宿舍里唯一选文科的兄弟把政治提纲从头到尾念了一遍。我对面床铺的兄弟一直在叨念着“就快离开这间阴暗潮湿的宿舍了”,不知道他是带着抱怨还是不舍,或是两者都有。
我躺在床上,纳闷地想着“生活在别处”这个句子的含义。此时阿贵走了进来。他来向我借钱。到了期末,人人都成了泥菩萨了,还哪来的钱借人啊?
突然间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生活在别处?
我的生活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