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的壮举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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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鸡年，对于过年该不该杀鸡的问题，我们家有过不小的争论。哥哥和我央求妈妈再养它们一段时间。

在阳台上的两只鸡，大的那只温和，什么都吃，菜梗子也啄。只是长得有点难看，鸡冠子瘪瘪地塌在头上，羽毛也是奇怪的不规则，不光亮的黑斑。小的是一只标致的芦花鸡，毛油光滑亮的，俊俏而精神，是俺见过的小母鸡里的美女鸡了。吃的时候嘴巴刁一点，只吃菜叶子，一到菜梗子，就如同见了嗟来之食一般贵族派头起来了。

我们就叫它们大鸡和小鸡，很亲切的名字。这亲切有个来由，俺六岁刚到上海时听到外婆舅舅叫俺的大阿姨“大鸡”，叫俺妈妈“小鸡”，顿时奇怪怎么管人叫鸡呐？后来发现是外婆的苏州口音加上海话大姐小姐，就成了大鸡小鸡。

花盆里的植物冻没了叶子，就拔去了，把那几盆土给它们。它们趴在上面，偶尔向后耙几下土，其乐融融的样子，一边对着太阳打盹。俺发现鸡的眼皮和人相反，眼皮生在下眼帘，向上翻。也许是进化理论，鸡的敌人一般来自上方，如老鹰，狐狸，这样它打盹眯着眼的同时也可以监视上方的敌情吧？

父母看见它们就想起他们刚结婚时养的那只鸡了。

父母毕业后参加三线建设，从北京来到四川的一个山沟里，看电影或去集市是要翻一座山的。那里没有学校，夏天时本地的女子出门是不穿上衣的。那里也没有东西喂鸡，就教它自己下楼找食。俺有一段时间一直不明白鸡怎么下楼，以鸡腿的长度，要像人那么轮流迈腿，还不连轴转下楼去，后来才明白鸡是双脚跳的。那只鸡生了很多蛋，给父母改善了许多伙食。最后它生病了，趴在窝里，生了许多奇形怪状未成型的蛋后，就倒下了。

我们家现在那只小美女鸡有过一次壮举，它跳到阳台栏杆上，展翅想飞下六楼的阳台。但因为脚上的绳索而倒悬在空中，俺楼下邻居闻声出来，看着这从天而降、咯咯乱叫，满天飞腾的小花鸡发呆。俺顺着绳把它拽了上来，看见它脸憋得通红。第二天，鸡窝里多了一个小巧的带着血丝的鸡蛋，小鸡第一次生蛋了，原来那脸是给蛋憋红的。

伴着“咯咯―蛋”的叫声，新婚的妈妈炒了一个蛋，却不见爸爸回来。一路找去，原来他在和别人学抽烟，妈妈去把他揪了出来。后来，爸爸翻山背回妈妈怀孕时想吃的鸭子。再后来，爸爸背着竹篓，哥哥蹲在里面，父子俩翻山去看电影。

再后来，爸爸用扁担一前一后地挑着哥和我。颤颤悠悠的扁担挑过岁月，哥哥到了上学的年龄，父母着急了，这里绝对没有机会上不了大学。他们开始准备考研究生，许多人笑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还真让他们吃上了。

爸爸先考了研究生去了上海，但孩子的户口不让跟去，要跟妈妈。妈妈一咬牙，第二年也考了出来，但派出所还是不让迁户口，说是你们安定下来再带孩子出来。妈妈说那哪行啊，就坐在那里哭，哭到民警下班，一个好心的女警悄悄地给办了，让她赶紧带孩子走。

我突然明白了小花鸡在阳台上的心情，她常常伸头看着外面。当她知道她即将作妈妈的时候，突然奋力一跳。

春节很快过去了。

在一次寒流中，我们忘了把芦花鸡抱进房间，第二天，发现她冻成了一块，头还塞在翅膀下做着飞鸡的梦。

我们家因此失去几天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