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独力自学的青年,见闻是很有限的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独力自学的青年,见闻是很有限的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你可能很生猛。一口气写下千字万言,写作速度堪比凯鲁亚克,却离《在路上》还有几光年。

你可能很执着。四年大学,周一至周五,每天坚持去图书馆,风雨无阻,从字母A读到Z,读了几墙壁的诗歌小说散文随笔,却距博尔赫斯(阿根廷诗人,被誉为作家中的考古学家)还隔着几万光年。

你可能很认真。一篇千字文章改了又改,错别字、标点符号、引文来源,起承转合,各方各面,精确无遗,很遗憾,就是没有0.0001毫厘的海明威感。

你可能很拼命。每天坚持刷公众号或者社交平台,可点击率和粉丝量依然像徐峥的头发(可以忽略不计),而罗振宇的一声“早安”,光转发就让你望洋兴叹。

即便如此,你依然如故,夜以继日,看个不停,期待一飞冲天的时刻降临。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对你说:“独力学的青年见闻是很有限的。”

这句话是在刘铮先生的《始有集》中看到的。他在评论胡兰成24岁的论文《中国乡党制度沿革考》(1929)时有意无意间一笔带出,却瞬间戳中心眼。这几天,犹在耳边,回响不止。

依恋个人的孤岛,不如文友砥砺

1981年陈丹青放弃中央美术学院教职,前往美国。多年后他回忆这段经历说,当年只想去去看看原画,去纽约大都市艺术博物馆、古根海姆美术馆、现代艺术博物馆看看原画,而不是摆在案桌上的印刷品。

当然他不光是去看原画,还是去做学生,去偷师,去跟高手过招。这些高手既包括18、19世纪藏身博物馆、写进艺术史的艺术大师,也涵盖马塞尔・杜尚、安迪・沃霍尔、大卫・霍克尼这样的现代艺术大家。

1989年北岛出国,漂泊世界各地。结识了一大批后来写进《青灯》《午夜之门》《蓝房子》里的诗人、学者、批评家、小说家和诗歌节创办人。他在国外的所见所闻、所忆所历,成了他写作的第一手素材,也成了他生命的精华。

2006年被文化界誉为“木心年”。这一年,木心先生已经八十岁了,《哥伦比亚的倒影》等作品结集在国内出版发行。相比周游世界、结交四海文友的北岛,几十年来,他踽踽独行,独力学习、写作、旅行,任凭寂寞啃噬才华和野心。难怪,书评人小宝在《古来圣贤皆寂寞》一文如此评说木心:

“木心做不了圣贤――寂寞能成全境界,但有时候也会伤到手艺。他以一人之力,几十年辛苦打磨文章,缺的是和他学力、见识相当的文友,缺的是文友之间的砥砺。我瞎想假如木心和胡兰成、汪曾祺订下五十年的文字交情,他的文章大概真的能辉映千秋。”

试想一下,如果年轻的海明威没有从斯泰因的文艺沙龙、庞德的工作室、西尔维亚比奇的莎士比亚图书公司那里,结识埃兹拉・庞德等作家、诗人、艺术家,光凭他的“独力自学”,能成为后来的美国文学大家?

汲取过时的知识,不如身体力行

王受之教授在谈论《设计的过去与设计的未来》时,提到一个观点:设计的关键在于,一方面要做耐用消费品,另一方面要做耐用消费品的时尚化,也就是说会做“会过时”的设计。

由此可见,现代社会的城市生活中,时装、汽车、房子、手表、珠宝、钻石无一幸免,它们都会成为过时的商品。知识也是如此。如果你将过去一个世纪的马塞尔・普鲁斯特、安东・契诃夫、庞德、托马斯・曼,奉为缪斯,奉为神灵,来听听罗贝托・波拉尼奥先生怎么说:

从2033年之后,马塞尔・普鲁斯特将进入令人绝望而漫长的遗忘期。

安东・契诃夫2081年会最后一次出现。

2089年庞德的作品将从一些图书馆消失。

2094年路易・费迪南・塞利纳将下炼狱。

2100年阿莱杭德娜・皮扎尼克将会失去最后一位读者。

2101年托马斯・曼会变成厄瓜多尔药剂师。

这是智利小说家罗贝托・波拉尼奥在《护身符》中借主人公奥克西里奥之口随口说出的预言。揶揄的成分居多。但读者从中也可以窥视到两点:其一,再伟大的作品都有过气的时候;其二,再伟大的作家都有被遗忘的年代。更何况我们身处于文学迅速贬值的信息大爆炸年代。正所^:“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数百年。”

满世界疯跑的阿城先生,就是身体力行的最好例证。他呢,有人可以如此形容:今天还在北京郊外盖房子,明天就跑到加州帮人组装汽车,后天又接了侯孝贤先生电影编剧的活,大后天却跑到纽约跟张北海喝酒闲聊,天南海北,遍地风流。

香港作家马家辉在专栏文中写到,一次他邀请阿城参加某书的文学讨论会,原本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临会前几天,他飞到欧洲去聆听研讨会。

要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或许《威尼斯日记》就是阿城“行万里路”结出的硕果。在说到“水、桥与城市的关系”上与威尼斯相似的城市,他一口气数出中国的苏州、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瑞典的斯德哥尔摩、非洲马里的莫普提、尼日利亚的首都拉各斯、文莱的首都斯里巴加湾和泰国的首都曼谷,于此,得出如此高妙结论:“但所有这些地方,据我的观察,独独威尼斯具有豪华中的神秘,虽然它的豪华受到时间的腐蚀,唯其如此,才更神秘。”

文学评论家王德威在《〈世俗的技艺〉――闲话阿城与小说》一文曾如此评价:

阿城世俗观最系统化的呈现,是在他《闲话闲说》及《威尼斯日记》二书中。前者收纳阿城1987年至1993年漫谈中国文化与小说的心得,后者则是他的世俗观的身体力行。从甲骨文、老子、孔子到《教坊记》《太平广记》《武林旧事》,从散曲话本《金瓶》《红楼》到张爱玲、王安忆,千言万语,阿城的世俗可以归纳到一个“自为的空间”。这是一个浮世的空间,容得下男耕女织,可想也难清除男盗女娼;这也是一个花样百出的空间,“就是活生生的多重实在,岂是好坏兴亡所能剔分的。”而在《威尼斯日记》里,这一空间更可以是异国的、驿动的。阿城认为世俗是文明的源头活水,总为礼乐教化提供额外的出路。

试想一下,如果当年的阿城、北岛、刘索拉、程抱一,不是身体力行,漂泊世界,四海为家,而是守着图书馆、铁饭碗或自以为是的“世外桃源”,吭哧吭哧地“独力自学”,他们能顺应今天这个全球化的世界?能担当“勇立潮头旗不湿”的时代“弄潮儿”?

沉溺自我的努力,不如请益良师

我们形容古代的读书人“充耳不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难怪清代吴敬梓笔下的《儒林外史》中的范进先生,不知苏轼是何许人也。

如果今人依然以这句话来勉励自己,那就大错特错了。有些人,可能还会拿这种过时的观念看待读书人。为什么呢?因为读书人掉书袋、钻故纸堆的习气,在他们看来,依然没变。

老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万言书。台湾漫画家蔡志忠做了一次演讲,他说:我觉得努力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努力是没有用的?老师或父母老是说努力努力就会走到巅峰――才怪。如果这样,不是所有人都走上巅峰了吗?没有人开始不努力,为什么后来不努力,因为努力没有效果。人生不是走斜坡,你持续走就可以走到巅峰;人生像走阶梯,每一阶有每一阶的难点,学物理有物理的难点,学漫画有漫画的难点,你没有克服难点,再怎么努力都是原地跳。所以当你克服难点,你跳上去就不会下来了。就像你学会语文,即使你十年不讲,碰到状况就会讲;就像学脚踏车,十年没骑,碰到脚踏车一上去就可以上手一样。

即便是听了蔡老的演讲,你可能还是咬住“勤能补拙”“人定胜天”“坚持就是胜利”这些亘古的死道理不放。再说两个众所周知的案例:其一,2005年6月,著名作家金庸先生注册剑桥大学,81岁开始了欧洲求学生涯;其二,2011年,过完60岁生日的企业家王石,只身到美国哈佛游学。尽管他们早已成为世人眼中身体力行的最佳代言,尽管他们早已成为世人眼中的“大家”,还是抵挡不住“求知的冲动”,毅然选择去西方最高的学府“请益良师”。

后来据王石先生透露,他在哈佛的第二学期,主要选修了三门大课:“宗教如何影响资本主义思想”“资本主义思想史”,以及“城市规划”。这些课程,在他漫长的“独力自学”生涯,多多少少都有曾涉猎或深究,为什么还要去重读呢?他说:“最直接理由还是自己想去接受系统的知识学习和梳理。”

试想一下,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神人,都没有“躲进小楼”独力自学,而是选择依附“百年学府”涅重生,那么,作为新时代的弄潮儿,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宅”在自己挖掘的“舒适圈”,得一种“狭隘”而“自以为是”的病,搞一种“假大空”的创作?满足我们“求知的冲动”,仅仅靠独力自学是难有作为的。

过去的五千年,那些写在纸上的记忆、经验或者想象,在永恒的面具下,潜藏着过时的因子,与我们身处的时代格格不入,或难以融入。因为,我们身处的现代社会马不停蹄地飞速向前,瞬息万变,稍纵即逝。正如波德莱尔所说 ,“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

在这个过渡、短暂、偶然的现代社会,在这个泥沙俱下、泡沫横生、万物互联的世界,在这个权力和资本合谋的全球化时代,我们身处其中,渺小得像朵漩涡里的浪花,像粒雾霾中的尘埃。“独力”显得如此弱小卑微,又如此微不足道。

当年那位写下《中国乡党制度沿革考》的杭州青年,被嘲笑为“见闻是很有限的”青年,后来经历了漫长的冒险历程,从上海到香港、从台北到日本,一路上,受到了20世纪中国第一才女张爱玲的点拨,现代新儒家梁漱溟、唐君毅的启发,日本大作家川端康成的赞赏,最终留下了《山河岁月》《今生今世》等著作。回头再看,“独力自学的青年,见闻是很有限的”这句话,也就只能用来形容24岁那个时期的他了。

当然啦,情况也绝非绝对。如果你拥有像刘慈欣那样无限的想象力,像董启章那样自我不断修养与反省的意志力,像卡夫卡那样洞悉时代和未来世界的荒诞妙悟,像康德那样浑然天成的哲学智慧和逻辑推理能力,而且十年如一日,像此时此刻这样,生猛、执着、认真、拼命,或许,即便是在小地方独力自学,即便是没有面向世界的开阔胸襟,也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宏图大业。“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