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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唐翠芝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周末。喜桥特意百度看了下天气,选了个阳光温暖的日子。喜桥知道唐翠芝会拿捏一阵子,将未来岳母的架势,先整足了。果然,电话打过去,唐翠芝一口拒绝:我这周没空,改天吧!喜桥有跟唐翠芝死磕到底的精神,心里恨着,但嘴上并不着急,而是慢慢将一根绣花针揉进唐翠芝的心里去:妈,您老人家就忙里偷闲,周末过来审批一下这个未来女婿嘛,你不审批通过,我怎么敢谈?如果不谈,我嫁不出去,人家会笑话咱们金家女人不受欢迎呢。再说了,女婿等于半个儿子,您这是在给自己招儿子,可不能马虎和随便。您就推了其他活动,周末过来审批下吧,正好也见下小贝,他实习一切顺利,也想给您汇报一下工作进展呢!
唐翠芝鼻子里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一个儿子就够把我累得要死,还再要半个?你们先忙去吧,我要不要见他,再说,推其他的事情,可不是说一句就推得了的,我又不是天天在家里闲着打麻将!
喜桥知道这句话其实已经是比较委婉表达她会周末见面的要求了,所以也不再嗦,赶紧收兵,并不忘了给唐翠芝一个台阶下:可不是,妈那么忙碌,如果能够周日见面,我还得代表我们领导感谢您老人家帮我节约时间呢!那我先挂了,有事妈您电话我。
唐翠芝当然不会主动电话喜桥,所以喜桥在跟柳欢喜定好了周日见面的饭店后,就跟金小贝通了电话。喜桥没有隐瞒实习的事情,是柳欢喜帮忙搞定的,她也迫切需要让柳欢喜的良好形象,先在金家建立起来。而金小贝显然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所以讨好他跟讨好唐翠芝一样。因为如果唐翠芝是慈禧太后,金小贝就是那个每日吹耳旁风的李莲英,喜桥显然吹不过金小贝,因此,如果金小贝愿意主动说一两句好话,效果肯定要好过喜桥毛遂自荐。所以喜桥的语气里,便多了一分小心翼翼。
金小贝大约是受了喜桥帮忙找实习单位的恩惠,暂时将两个人之间的过往“恩怨”给忘记了,听喜桥让他电话唐翠芝,劝她周日来省城来,立刻答应:姐,放心,我肯定会让咱妈过来的,况且,见未来的女婿,而且帮我找工作的,她能不会怠慢的。
喜桥听了心里却紧张起来,金小贝直接将找实习单位说成了找工作,足可见他的欲望又进了一步,接下来帮忙留在报社,少不了还要麻烦她和柳欢喜,可是到时候自己能否有那通天本领,喜桥却是一点底气也没有。她甚至因此而后悔麻烦金小贝,想着真是自找烦恼,又添了一个重任在身,这一生,就献给唐翠芝和金小贝两个人算了,至于她自己是谁,或许此刻,只有在柳欢喜那里,才能寻到一点的存在感。
不过喜桥早就是悲观主义者,唐翠芝甩给她的压力已经让她觉得绝望,偏偏,又生了这样一个需要她牺牲掉自己的金小贝,所以,喜桥还在唐翠芝拿镇上某个姐姐为了弟弟连油水都吃不上的例子教育她的少年时代,就觉得人生虚无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为何在这个家里,从一出生,她就被迫充当了“中流砥柱”的角色,而那个精神意义上的父亲、男人,又在哪儿等待着她,并给她慰藉。
既然不知未来,喜桥也就只要当下,就像柳欢喜能否将来给予她幸福稳妥的人生,她暂时不想去提前烦恼,像唐翠芝那样,将死后金小贝的未来都托付给喜桥的未雨绸缪,她不要也罢。
这样一想,喜桥也就稍稍得到慰藉,想着还是先顾眼前,至于金小贝的工作,到了再说吧。
见面定在了一家格调颇为高雅的饭店里,这样唐翠芝迫于环境压力,或许就会收敛些戾气,不至于像在镇上拥挤的小饭馆里,唐翠芝能当场掀了人家桌子,或者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操起一个肉包子,砸伤了人家邻座某个男人的眼睛。
通过金小贝,喜桥知道唐翠芝会在五点半赶到,为了让唐翠芝觉得体面一些,喜桥还专门给金小贝卡里打了二百块钱,既是让他们打车过来,也是讨好金小贝,让他到时候有点眼色,并嘴下留情,至少别添乱子就行。这样的准备,喜桥没有告诉柳欢喜,怕他不明白,并生出误解。这样的隐瞒,让她同时生出一丝的孤独,觉得这个世界,依然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单打独斗,她永远无法向另外一个心灵相通、经历相似的人,絮叨这些烦恼。
不过在离见面还有一个上午的时候,喜桥想起了李响,她忽然想给李响打个电话,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打扰李响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而且,恰好是李响的电话。喜桥真是兴奋,接了起来也不等那边说一声“喂”,就冲着话筒嚷了起来:姐姐啊,你这么长时间不跟我联系,是不是真的跟那青涩的林小由打算私奔到老啊?!
那边李响却是不理会喜桥的兴奋,声音有点蔫蔫的,更准确地说,是心灰意冷:你最近在忙什么?快结婚了吧,听你很开心的样子,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
喜桥习惯了李响这么打击她,她也立刻反讽李响:准许你这家庭主妇心猿意马,跟小男生一起逍遥,我怎么就不能快活一阵?
李响停了片刻,才懒洋洋道:我要离婚了,给我个建议,什么时候领证最吉利,能顺风顺水,将我以最快的速度,推到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喜桥吓了一跳:我说姐姐,你不是开玩笑吧?为了一个毛头小伙子,值得吗,跟那么优秀的男人离婚,我还指望你们家那位,帮我弟弟谋个一官半职呢!你可别头脑发昏,我们已经不是文艺女青年了,在90后眼里,咱们就是一打折出售的街头大嫂。
李响听了竟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你怎么比我这即将二婚而且带孩离异的还悲观啊?不会是将要结婚的这位,当成救命稻草才嫁的吧?
喜桥不接招,继续追问:快说啊,是不是真的看上了林小由?!那小子不过是恋母情结发作,过不了几天,翅膀硬了,就甩了你另寻年轻的去了,你可别真的上了他的当!
李响这次大笑:你以为我真那么傻啊?我是真的不想继续过这看上去完美无缺实则毫无生机的婚姻生活了,想跳出来,自由一阵子。你在谈婚论嫁,我和王浩天则在打一场离婚官司,这世界的好玩。
喜桥半天没说一个字,她听出来,李响是认真的,她一向就跟在李响的屁股后面,穿衣,读书,找工作,爱情,婚姻,当然也包括离婚。她连婚姻的滋味还没有尝到过呢,李响已经打响了第一炮,而且看上去她并不是多么地伤心欲绝,可是那个王浩天,喜桥曾经是多么地嫉妒这个成功男人,她还真的打算过,让王浩天帮忙,将金小贝安排进报社呢。
李响也不担心喜桥有没有听,继续旁若无人地说下去:不过呢,这场战争是我先打响的,所以赢的也肯定是我,我能养活我自己,我父母也能养活小王子,所以王浩天想要争抢的,不过是小王子的抚养权,可惜,他出多少钱,都对我毫无诱惑力,即便是进了法院,真正论起来,也还是会将小王子判给我,再帮她找个好爸爸,这对我不是什么难事,不过男人嘛,就是用来做的,要么做事,要么,如果都不行了,要他做什么呢?
喜桥想不明白,怎么几年一过,王浩天就在李响眼里,成了废物一个?她以前跟喜桥窃窃私语,还说过王浩天功夫了得,可以跟里的男人媲美,至于做事,王浩天作为总编,更是无可挑剔,李响家有一个房间,只放别人求王浩天办事送来的礼品,李响是随手就给喜桥挑了一个价值不菲的名牌包,一点都不心疼,好像那些东西就是超市货架上的廉价日用品。
知道李响现在需要的是倾听,喜桥也不打算插话,况且她是外人,看到的终究只是表面,或许,李响真的心里痛苦,跟王浩天每日彼此横眉冷对,也说不定呢。
李响却是忽然不提这件事了,转而问喜桥道:你那未婚夫没换人吧,还是上次去你家里碰到林小由脸红绿相间的那位?
被李响这么一讽刺,喜桥心里对她的同情心,失了大半,重新又回到最初的轻松情境里去。她还没忘了反击一下李响:照我看吧,我大喜之日,你离婚最好,用我的喜来冲冲你的悲,说不定到时候在我婚礼上,你还能寻到下一位如意郎君呢。你也该反省一下自己了,王浩天这样的好男人都跟你离了,百分之八十,是你自己的原因,林小由除了皮肤嫩一点,哪儿还入得了你的眼啊,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糊涂到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呢?哦,不是,西瓜也没有捡到,过不了多久,那林小由也不是你的了。
本以为这段话,会给李响泼一盆冷水,不想,李响竟是厚着脸皮笑起来,喜桥听得见那边有什么东西,被李响的笑声给震落到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喜桥猜测那是小王子的某个弃置不用的玩具。笑了好大一会,李响终于停下来,毫不犹豫道:嗯,就这么定了,你结婚,我离婚,我离婚完恰好可以去喝你一杯喜酒,将烦恼全给冲刷掉。就这么说定了哦,我先忙去了,对了,改天我请你和你那位吃饭,贿赂贿赂你们,到时候好给我一杯甜酒喝。
不等喜桥回答,那边便啪一下挂了电话。喜桥举着手机,有些惆怅,却无处可施,只好空举了一阵,觉得耳朵烫了,才放下来,并看到柳欢喜的短信: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
就因为柳欢喜这一句话,喜桥立刻收拾东西,打算去见他。看看表,离见面还有几个小时,她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跟柳欢喜交代下唐翠芝的事,多少也要给他透露下唐翠芝这人的刁蛮与霸道,虽然,柳欢喜已经说自己紧张了;但跟被唐翠芝毙掉的惨烈结局比起来,紧张实在算不上什么。
定好的饭店楼下,恰好是个咖啡馆,喜桥和柳欢喜约定了在那里见面,一是为了方便,二是便于随时观察唐翠芝的动向,万一她来个突然袭击,也好接驾这位慈禧太后,不致于冷落了她。
不过等到两个人真正落座之后,喜桥忽然找不到话说,她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似乎从哪儿都不合适,关于唐翠芝的故事,那么错综复杂,不是一两个小时就可以讲完的,而如果讲得半生不熟,柳欢喜一时消化不了,甩袖而去,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这样瞻前顾后,喜桥索性保持了沉默,只啜着一杯咖啡,装作很悠闲地,翻手头一本时尚杂志。柳欢喜在对面则一会搅拌一下咖啡,一会翻看一下手机微博,一会张望一下窗外过客,像一个随时紧张待命打仗的士兵。喜桥在用视线余光看到柳欢喜在一个陌生老胖女人经过时屁股一下弹了起来,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也就打破了两人之间无话可说的僵局。柳欢喜甚至还拿过纸巾来,擦了擦额头,他的有些胖的圆脸,红红的,不知是被喜桥给笑的,还是内热太盛,逆行郁积至肌肤,这让柳欢喜整个人,在精致的咖啡馆里,像一个发酵的馒头,皮嘘嘘地吹起来了,里面软弱无骨,让人觉得他又无辜,又可乐。
柳欢喜着急,说要不还是去楼上等着吧,看看环境如何,是否能让咱妈满意。柳欢喜说“咱妈”说得特别顺口,倒是喜桥还是“我妈”“我妈”地叫着,且在柳欢喜幸福提及的时候,心里有点别扭。
喜桥想说我妈挑剔得很,什么环境都入不了她的眼。但又觉得这样会吓着柳欢喜,还是让唐翠芝自己来给柳欢喜一个下马威吧。所以她只看看表,给金小贝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自己所在的包间名字,便同意了柳欢喜的提议。
两个人刚刚坐下,还没有将菜单看完,就有人敲门。喜桥以为是服务生,应了一声“请进”,却无人推门。她奇怪,刚想起身,柳欢喜已经眼疾手快,开了门。喜桥先看到了唐翠芝的一双胖脚,挤在一双有些不合适的高跟鞋里。那脚傲慢地长在地上,没有半点要踏进来的样子,似乎等着喜桥拿刀砍下来,扛进房间里去。
喜桥心里一阵紧张,头皮也神经质地跟着发麻,好像遇到了鬼神一般。她站起来,几乎跟柳欢喜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一声“妈”。金小贝拿小舅子的眼光,上下扫了一遍柳欢喜,这才在柳欢喜的问好声中,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哥。
唐翠芝听见两个人明显带着讨好和怯意的一声称呼后,才慈禧太后一样,挤出一丝恩赐般的笑意,同时等着唐翠芝和柳欢喜又走近了一步,扶她进来,引她上座,这才完成了第一步,并开启了气氛依然严肃的谈判。
喜桥知道唐翠芝答应来吃饭,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跟柳欢喜这个女婿摊牌,将她的条件一一罗列,看柳欢喜能答应多少,再来定夺这个女婿的分数。
果然,在柳欢喜将菜单递给唐翠芝,并试图亲密地凑头过来,给唐翠芝指点菜单上的“江山”以便推荐之时,唐翠芝针扎了似的立刻躲开柳欢喜的脑袋,而后刻薄地来了句:我识字!
柳欢喜讪讪一笑,而后难过地看了喜桥一眼。喜桥没理他,也是不敢看他,只心里想,这点打击如果你都经受不了,那么接下来你还是赶紧躲开我和这个家庭的好。
喜桥的“淡漠”反应,大约真的给了柳欢喜以暗示,他果然重新振作起精神,准备接受新一轮的攻击。
唐翠芝却装作很优雅地翻起了菜单,而且,专拣那昂贵的,多看几眼,并对服务员问起这种菜的做法和味道,好像,她不是一个顾客,而是这个饭店的老板,此番来,是为了巡视和检查工作。
不过唐翠芝今天打扮得的确像个阔太太,她年轻的时候当然比喜桥漂亮,所以虽然已经老了,但风韵还是犹存。唐翠芝显然知道自己的这点好,所以这“雍容华贵”的架子,也就端得特别地足。视线落在菜单上,根本就是还隔着一公分的距离,好像它随时就会离开,另觅他处。在听到服务生建议她点某份菜时,头也不抬,似乎完全没有听见。
在这样有些压抑的点菜空当里,柳欢喜像一株藤蔓一样,缠住了金小贝。金小贝估计是进门前早就被唐翠芝给教导好了,到时候一定要听她的指挥,不能随便放炮或者说话,所以在柳欢喜兴致勃勃地转移了阵地到他这里后,却也引不起多少的回应。甚至在谈及正在实习的工作,金小贝也明明从喜桥那里得知这份实习工作是柳欢喜帮忙搞定的时,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感激,似乎,坐在他旁边的,不过是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如果此顿饭彼此不太中意,那么,以后就再也没有成为他的姐夫的机会了。
喜桥看得出,这次见面, 唐翠芝和金小贝是当成喜桥的相亲会了,他们从心底里,还没有接纳柳欢喜,所以,这次饭局,不过是柳欢喜九九八十一难,刚刚开始。而柳欢喜显然不知道这样复杂的局面,只顾着没话找话,一会问金小贝看过一本什么书没有,一会讨好唐翠芝,给她加一点水,尽管那杯子里实在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喜桥因此觉得最可怜的成了柳欢喜,倒是她,任由唐翠芝宰割习惯了,不过是觉得有些烦闷,并不像柳欢喜那样夹杂着紧张与惶恐。
唐翠芝终于点完了菜。她霸道地将一桌子的菜都给点齐了,而且丝毫不问喜桥与柳欢喜喜欢吃什么,便将菜单交给了服务生,而后摆出主人的姿态道:就这些,尽快上菜吧。
这让喜桥在柳欢喜面前,有些丢面子的感觉。她恨不能将自己塞到茶壶里去,碎成茶叶末也不怕。
好在柳欢喜宽宏大度,也大约做好了被未来岳母百般刁难的准备,所以在唐翠芝故意补充了一句:你们没有忌口吧?柳欢喜连忙接上一句马屁:不用问也知道,妈点得肯定都合我们胃口。唐翠芝脸上终于在这句马屁后,有了一点笑意,不过那语气依然是刀子片划过一般:你人长得一般,嘴巴倒是抹了糖似的,不过,当我们金家的女婿,只有嘴巴没有金子可是不行的,你们单位油水多不多?有没有外快?每月能拿多少钱?
唐翠芝这三个发射出来的炮弹,可真是吓了柳欢喜一跳。他看了一眼喜桥,求助似的试图从她那里获得援助。喜桥不忍心,终于假装镇定一下,瞎扯开了:妈,欢喜他们单位,工作稳定又轻松,比我们单位油水多,拿钱也比我们多。
唐翠芝一下子又恢复了做岳母的威严,训斥道:你回答什么?又没问你!男人比女人挣钱多,天经地义,如果比你都少,让你将来喝西北风去啊?!
喜桥心里暗想,喝西北风也与你无关不是?你怕是连西北风都得掠夺一点过去!
柳欢喜赶紧接过去:妈,您放心,我们单位每个月基本工资有四五千左右,其他杂七杂八地每年也有10万块。
喜桥看了一眼柳欢喜,她对人家的工资不怎么关心,也从未问过柳欢喜的收入,听到这个数目,她直觉他是撒了谎,但谎言有多大,她不可知,但是从唐翠芝放松下来的表情里,看出来,这个数目,在唐翠芝那里,算是勉强过了关。喜桥收入也就柳欢喜的一半多一些,当然,如果柳欢喜的数字相对准确一些的话。
菜很快地上来了,这多少松弛了一些唐翠芝审讯犯人般的那股子劲。她大约装高雅也装得累了,看到她喜欢的水煮鱼,立刻就浑身松懈下来,将那鱼转到自己身边来,一筷子下去,就夹起鱼背上一块肥硕硕的鲜肉。待吃了几筷子,稍微垫了一下肠胃之后,唐翠芝这才抬起头来,白眼瞥了一下喜桥,喜桥也瞬间将唐翠芝的指示,传递给柳欢喜。柳欢喜倒是领悟得颇迅速,一边将一块排骨用干净的筷子夹到唐翠芝的盘子里,一边开始第二轮的真心表白。喜桥觉得这颇像电视台相亲节目里的自我推荐,当着未来的岳母,要使出浑身的解数,甚至要动用催泪弹一样的煽情故事,来试图打动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恰好柳欢喜正卖力表演,说自己如果娶了喜桥,会让唐翠芝住在自己家里,跟在皇宫一样。喜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且,这一笑,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它。喜桥甚至还笑出了眼泪,有那么一两滴,几乎溅入到了面前的菜盘子里。
唐翠芝终于挂不住了,将筷子一摔,呵斥道:金喜桥,有点教养行不行?将你生在金家真是委屈了金家老小了!喜桥顾不得收敛风度,忽然想起来自己出身的问题,当着柳欢喜就问唐翠芝:妈,你这么说,意思是……我不是金家的亲骨肉?
这句算是戳痛了唐翠芝,她的脸瞬间就由红变白,刚才的红如果是排骨红,这会的白则是鱼肉白。但是喜桥也知道,有柳欢喜在,唐翠芝是不会发飙的,她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唐翠芝掉价,她也不惜用自己在柳欢喜面前掉价的方式,来进一步打击唐翠芝,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唐翠芝才会迫不及待地将她这块可以挣到一份彩礼的“宝物”,尽快甩出去,而且,这一甩手,肯定是低价。
这大约算是长期跟唐翠芝作战,总结出的经验与战术吧。喜桥知道唐翠芝的痛处所在,只要关键时刻,在那痛点上戳上一戳,唐翠芝自会收敛一些自己的锋芒,不致于将喜桥给刺得遍体鳞伤。喜桥想,这算是自我保护?还是对金家完整的护佑?
喜桥想不清楚,但却知道唐翠芝在喜桥突兀的问题里,变得失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她没有搭理喜桥的问题,却是训斥旁边的金小贝:光知道低头吃,这么大了,怎么就没教养,连酒都不知道倒!这一句当然是说给喜桥和柳欢喜听的。柳欢喜面皮被嘲讽得青紫起来,但也没有忘了起身,毕恭毕敬地给唐翠芝倒满一杯酒,尽管那酒杯里,一直都是满着的。
柳欢喜端起酒杯,又朝喜桥使一个眼色,示意她站起来一起敬唐翠芝一杯。喜桥本想继续赌气,不给唐翠芝台阶下,但是看到旁边金小贝怨恨到想要射一箭过来的眼神,还是卑躬屈膝,向唐翠芝投了降。
只是话都让柳欢喜这个代表给说了,喜桥打死也不会对唐翠芝开口说那些祝她长命百岁之类的矫情话,她想那样等于间接咒自己短命,唐翠芝活得多长,她的烦恼,就有多长。不,金小贝是接替唐翠芝在后半生继续折磨她的。
柳欢喜当然不知道,居然敢主动向那刀山火海上闯,开口就说:妈,您放心,以后成了一家人,除了照顾好您,我也会照顾好小贝,而且现在小贝也在省城了,离得这么近,关照起来更方便了。
唐翠芝挑一下眼皮,看了举杯下保证书的柳欢喜,喝下一口酒,而后像推销一件商品一样地,将金小贝推销出去:那么我们家小贝,以后就交给你了。现在他在省城并不代表以后会在,要想安稳,能让你们照顾方便,还得工作尽快落实下来……
唐翠芝故意没说后半句,而是继续喝酒,夹菜。喜桥知道这后半句等着喜桥和柳欢喜来填补空白呢,而且,还必须是他们两个,缺一不可。喜桥觉得自己像站在刀尖上舞蹈一样,明明疼得钻心,还得装出他妈的一副傻逼幸福样。
既然已经提出了这样的条件,喜桥干脆将更大的一个她一直不想抖开的包袱,打开给唐翠芝看。她也不管柳欢喜了,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而后直接开口:等我和欢喜结婚了,就能安安稳稳地照顾金小贝了,到时候您老人家也可以跟着享福不是?
这把箭刚一嗖嗖地射出来,唐翠芝就感觉到了那冷冷的杀机。她从来不是会向别人示弱的女人,更别说对着一个养活了近30年,却鸡飞蛋打,即将嫁给别人家做媳妇的女儿。既然喜桥直截了当,她也毫不曲折,嘭一下将肚子里的话,全打开来:那你们那边商量好了没,给多少彩礼?要多大规格的婚礼?公婆的见面礼先给了没?房子车子买了没?房子是还贷还是一次性付清?首付公婆又给百分之多少?公婆将来跟谁住?公婆的退休金交给谁?将来有了孩子谁来看着?你们定期给我多少赡养费?小贝这边的工作,你们又能何时给解决?婚纱照要拍多少钱的?到时候雇车雇什么价位的?这些考虑好了,给我个答复,如果大家都满意,你们就可以顺顺利利地结婚了。
这一番话,跟炮弹一样,一颗一颗,密集地在喜桥与柳欢喜周围炸醒,直炸得柳欢喜脸上,再也没有了堆积如山的笑容,而喜桥,也被结实的绝望的帷幕包裹,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这算是被唐翠芝给射死了,还是苟延残喘地活着?喜桥想。
她弄不明白,只知道对这一顿饭所花的七八百块钱,生出了心疼。
相见不欢。喜桥不知为何,忽然想起这个有些不吉利的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