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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作家杨照的教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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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三岁时,我很清楚怎么做爸爸,也很清楚会养出一个什么样的小孩。而八年后,我再也没有自信知道女儿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会成为一个怎样的爸爸。”

做个开明老爸,初为人父他信心满怀

1998年11月12日,杨照的女儿李其叡出生了。初为父母的夫妻俩很是兴奋,杨照说:“我们为女儿起这样的名字,一方面是希望她与众不同,活出自己的独特;另一方面,这个名字比较中性,是因为我们不愿意用一个女性化的名字来框住女儿,好像她只能做女人做的事。我们所想的就是希望她能有更大的空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初为人父的杨照信心满怀,他自信能够成为一个开明的父亲,给女儿最大的宽容和空间。可当他回忆过去,还是不得不承认:“我以为自己是很开放的人,可是脑子里还是有很多先入为主的概念。”

杨照是一位作家,妻子也是学文学评论出身,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爱好文学的两口子,希望他们的爱情结晶也喜欢文学。为了让孩子从小受文学熏陶,夫妻俩在家里摆设了很多巨型书架,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各类书籍。待孩子长大些,夫妻俩又给她买了很多优秀的儿童读物。杨照幻想着女儿有一天会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在家里的书架上发现无穷的乐趣,可是奇怪的是,他好像一次也没看到女儿主动翻看过这些书籍,都是大人让她读,她才会读。

“你知道跟孩子相处的过程中,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杨照笑着对记者说,“就是她完全不是你预期的那个样子。你知道我女儿最不喜欢做的事是什么吗?就是写作!”

其叡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她就把书包往椅子上一丢,然后冲着杨照喊道:“老爸,我们今天写作文了,题目是‘生活中最快乐的三件事’,你知道我想到了什么事吗?”还没等杨照开口,其叡就迫不及待地控诉起来:“我一下就想到了生活中最痛苦的三件事!”女儿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我最讨厌人家一看到我就问:‘你爸不是杨照吗?为什么你不会写作?’”杨照和妻子对望片刻,不禁捧腹大笑。

对于杨照来说,写作和阅读是他表达自己和感受世界的重要方式,文字一直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快乐和成就感。可是,女儿却感受不到这份快乐,这是为什么呢?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女儿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是那么独特的生命,这不正是我们一开始希望的样子吗,希望她与众不同。想到这一点,杨照突然释然了,当他终于放下自己的主见,对女儿的未来老老实实地说一声“我不知道”时,他突然有了一个崭新的视角,他开始好奇,好奇女儿将来的人生,这让他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期待。

杨照开始调整自己父亲的角色,他放下曾经对女儿的种种构想,只是单纯地陪伴在她身边,陪她玩耍,陪她快乐。

在书中,杨照这样写道:“感染我们不一定能理解的快乐,是我认为爱一个人最大的收获。”杨照喜欢看女儿和她的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样子,虽然他们常常玩些在大人看来很无趣的游戏,还经常玩着玩着就吵起架来,但是杨照能从中清楚地感受到女儿的快乐。

“我从来不给她任何压力,而是尽量让她明白她想要什么,并督促她为之努力。”

提供更多选择,让女儿找到最适合的路

不是举着旗帜在前头引路,而是在身后陪伴看顾,没有计划毫无“主见”的杨照,却在女儿身上收获到他不曾料想到的惊喜。

其叡六岁那年,有一天傍晚,杨照开车带她回家。车里正放着古典音乐,是舒曼钢琴曲《童年情景》中的一段。女儿说曲子没回到主音,杨照留心听了一下,到了最后一小节,音乐果真没有回到主音,而是在空中飘忽了一下就突然结束了。原来作曲家谱写这支曲子的用意就是要表达一种未完成的感觉。仅仅是少了一个音符这样细微的差别,一般人根本就听不出来,杨照非常惊讶,他没想到六岁的女儿对音乐竟然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

在这件让杨照记忆犹新的事情发生前一年,五岁的女儿开始学习钢琴。之所以让她学琴,杨照说并不是希望她成为什么音乐家,只是尽自己所能给她提供更广阔的空间、更多的选择机会,让她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可是,让杨照没想到的是,女儿接触音乐之后,表现出越来越大的热情。有时,女儿正和小伙伴们打闹,突然有美妙的音乐传来,她会立刻停止玩耍,安静又专注地聆听。

有一次,音响里正在播放柴可夫斯基的《g小调第一交响曲》,女儿满脸向往地听完,跑到杨照身边,趴在他的肩膀上想考考他:“老爸,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杨照回答:“是不是弹一手好琴?”“不对!”女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不用练琴也会弹!”说完大笑着跑开了。

杨照笑着说:“其实喜欢音乐是一回事,练琴是另一回事,喜欢音乐绝对不等于喜欢练琴。”

原来刚开始学琴时,每个人都会经过长时间很无聊的基础练习,这对从小学过小提琴的杨照来说并不陌生。可是,他更清楚的是,过了这段时间,学习者会尝到不可言说的快乐和成就感。

“知道了她想要的,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帮她克服困难。”看到女儿越来越爱弹琴,越来越爱音乐,杨照心里乐开了花。

一天晚上快十一点了,女儿刚刚上床,还兴奋地拉着杨照说话。她连珠炮般一口气问出了好多问题:“老爸,你最喜欢的作曲家是谁?最讨厌的是谁?是现在喜欢还是小时候喜欢……”

杨照担心女儿睡太晚明天起不来,可是看着她好奇的大眼睛又心软了。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一丝微笑不由自主地爬上了嘴角:“我小时候最爱的音乐家是贝多芬。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天我第一次听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开头第一句就把我迷住了,整整一个礼拜那个音乐都在我脑海里回荡……”杨照说着,女儿笑着。

杨照刚回答完一个问题,女儿就有新的问题冒出来,那天晚上,两人一直聊到快一点钟才睡觉。虽然知道第二天女儿一定会没精打采,可是杨照说他当时就是没办法让自己和女儿停下来,因为这对于他来说,是父女俩难得的交换共同兴趣的宝贵时光。

“与其说由你来决定要成为什么样的父母,不如说是被你的小孩决定你会变成什么样的父母。”

在孩子的世界里,做个没有“主见”的家长

“其叡是个倔强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想要的。她也有抵触练琴的时候,但是过了那段抵触的时间,她又会主动坐回到钢琴前,比以前更加努力地练习。”杨照说起女儿时,眼神里满是温柔和怜惜。

2011年,十三岁的其叡和另外两个同学举办了合奏音乐会。接着,其叡又举办了个人独奏音乐会。2012年3月,其叡参加了台湾音乐大赛,在所有参赛选手中年龄最小的她获得了全台湾第二名的佳绩。8月,她参加了美国的泛美音乐营,在协奏曲比赛中又获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说完这些,杨照赶紧加了几句:“女儿不喜欢我和她妈妈跟别人说这些事,她觉得这是炫耀。音乐是她的爱好,她学音乐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夸赞,更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名次,只是因为她喜欢,能从中得到快乐。”

跟孩子相处久了,身为作家的杨照很自然地想要用文字记录下与孩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女儿小学三年级时,杨照开始提笔为女儿记下童年时光,还有自己陪伴女儿成长过程中的心灵感悟。到了2011年女儿小学毕业时,这些文字已经有了一本书的分量,这便是后来出版的《我想遇见你的人生》。

写作的过程充满了乐趣。每写完一篇,杨照都会拿给女儿“审阅”,他对女儿说:“这是写你的,有些事情你不喜欢或者觉得不对,你可以说,我就不发表。”女儿也会很认真地看,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有几篇女儿不满意就“毙”了。常常在这样跟女儿的互动中,下一篇文章的灵感也产生了。杨照乐呵呵地说:“这本书是我跟女儿共同完成的,再加上书名是她妈妈想的,书里的很多照片也是她妈妈挑选的,所以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合作的成果!”

看着这么其乐融融的一家,记者忍不住问道:“经过这么多年,您现在对于怎么做父亲应该很有自信了吧?”杨照哈哈一笑:“正好相反。”他说,女儿渐渐长大,在做爸爸这件事上,他得学习新本事,他要重新学习怎么延迟表达意见的反应,以便让女儿有时间形成自己的意见。

“我所要做的,就是因着女儿的改变,不断地改变自己父亲的角色。你知道,做一个青少年的爸爸比做一个小女孩的爸爸更难、更有挑战性。我仍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女儿会不会遇见更有趣、更值得她追求的事。即使她因此离开音乐,我也觉得没关系,我所知道的只有一点。”杨照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女儿那无法言说的美妙未来,“在她的世界里,我没有主见,她说了算。”

小编手记

记者慕名对杨照先生进行采访,当问及他教育女儿的经验时,杨照先生摇摇头,笑着说:“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在教育孩子,‘教育’这个词就好像是在说我传达一些东西,要你来接受。可是,很多东西孩子不会接受。”他抿着嘴想了想,补充道:“我不喜欢将‘教育’或者‘引导’这样的词用在家长对待孩子身上,我觉得不是我们教育孩子,而是陪伴孩子;不是引导孩子,而是察觉孩子是怎样的人,给他们提供尽可能广阔的空间,让他们自己去摸索,从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对家长来说,越早放下自己的主见,对孩子越好。”在文末赘述杨照先生的这些话,希望对正在阅读此文的家长能有所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