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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是位很平易的老人。他的家特普通,普通得让人不相信那个家里居住着一位当今文坛上的大作家。
早听说汪先生幽默,果真如此。他说他从小就是个背着书包离开家门不进学校的主儿。读大学时,常常只与教授打个照面就开溜。即使人在课堂上也低着头干自己的事儿,到头来,还说朱自清教授讲课讲得不行,太死板,没吸引力,总是抱一大堆卡片读给学生听……
汪先生20岁开始发表小说。按理说他写京剧《沙家浜》之后就该大红大紫,结果是红了别人却没他什么事儿。直到六十大寿之后发表了《受戒》、《大淖纪事》等一系列小说之后才“火”起来。
《受戒》是写小和尚的一段生活。由于写得入木三分,招致海内外无数读者来信问他是不是当过和尚,连同行们也这样问。他招架不住便甩出一句:没错,我当过和尚。
汪先生是个很传统的老知识分子。他无论是写散文还是写小说始终坚持用毛笔竖写。用钢笔横着书写是他刚学会不久的事。他对用电脑创作大为不解,说:电脑弄出来的东西,那版权算谁的?
汪曾祺先生读的书很多,中外古今名家的诗文歌赋、经传野史、笔记杂谈都喜欢研读、涉猎。他写文章也什么文体都写,小说、散文、诗歌、戏剧、评论等样样都来,样样都出精品,我想,这与他的带有文化色彩的生活习惯也许不无关系吧。
汪先生还是一位地道现代派的画家。他作画一手挥毫泼墨,一手夹着长长的雪茄,一派大家风度。他作画都在晚上,而且必须喝酒。他说喝了酒才来灵感,喝了酒才不拘谨。
汪曾祺喜欢喝酒,青年时代在西南联大读书时,他曾经喝得烂醉睡在街头,被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派人扶到住处,灌了好些茶,才醒过来。60岁以后汪先生几乎每天喝酒,下酒菜倒不讲究,家乡的煮毛豆荚、咸菜烧鲫鱼、熏烧肉、茶叶蛋、家常豆腐、炒花生米等都很对口。他一次喝二三两最适宜,喝到三四两话就多了。天南海北、今古奇观、民俗掌故、特产方物无所不包,在座的人简直是一种高级享受。倘若再敬他酒,他还喝,不拗,这时他的夫人施老太便出来劝阻:“曾祺不能喝了,喝多了,伤身体。”于是大家也不再敬了。汪先生的酒德、酒品、酒风极好,从不弄虚作假,从不霸王式敬酒,从不像某些人以喝酒凌人,定欲置他人之醉地而后快。汪先生喝酒同抽烟一样,从不讲究,国酒、洋酒;黄酒、白酒;名牌、杂牌他都喝得雅兴浓浓。施老太是汪老的“知心老伴儿”,在汪先生被错划成“”的那阵儿,她还想着法儿地给他买酒,买他爱喝的“老白干”。
写了许多文章,出了不少书的汪曾祺,却没有写过有关酒的文章。我就此问他,先生说:“起笔写的时候就想喝酒,喝上酒了就写不了啦”。
由于年龄的关系,汪先生虽好酒,但酒量已明显的不如当年。先生说:“我现在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时候了,酒量减了一大半,该属于叶公好龙的那个范畴了吧!”尽管如此,他仍然一天两顿酒。
汪先生说平生最爱做两件事:饮酒与读书。饮酒不一定求醉,找到感觉就行;读书不―定求多,读得进去则可。
他爱在半醉半醒时看书,“感觉虽飘忽不定,却也有一份独特的意境,思绪亦如蝶儿一样,会张开灵动的翅膀带你飞至未知的空间,于是足不出户便可饱览古今之钟灵万里之绮秀了。我在李白、杜甫的身后寻觅,在王勃、苏轼的吟诵里屏息,我在―位位圣贤的妙思哲喻里凝眸……顿时,灵魂的天地也为之开阔许多”。
平素里汪先生最爱细水长流般的小酌,“常常于夏夜,一人、一桌、一椅,几杯薄酒、几本闲书,有清风抚我兮,有华月濯我兮,酒平常,菜平常,心情却极佳。或在寒冬腊月,温老酒一壶,置火锅一只;举杯邀影,捧书人定,轻轻地抿几口酒,翻几页书,那酒的暖意便柔柔地蔓及全身,那书的墨香也阵阵袭来,似温暖的手指抚摸着肌肤,熨烫着心灵。浅斟慢酌中,将酒的醇香、酒的底蕴,书的丰厚、书的魅力品味得淋漓透彻,于平平淡淡中获取一份怡然,确也是一种难得的生活乐趣”。
汪先生认为,读书与饮酒一样,都需要有好的环境和心情。处于喧嚣或烦闷中,酒难以下咽,书难以入眼,只有无琐碎事扰心,无嘈杂声乱耳,静心地去品酒、读书方才会沉醉其中,好的书往往是动人心扉的,缕缕微妙的感觉细若游丝地从心头轻轻滑过,有些许不经意的却是真切的触动,让你忘了眼前的世界,心中盈动的全是主人公的情绪,为之不幸而浩然慨叹,为之苦尽甘来而如释重负。直到读罢合卷方才恍如梦醒,但那感觉却是畅然的,一如沐浴后的按摩,疲劳尽消,舒服爽快。读书收获的乃是不同的生活感受。饮酒呢,则品出的是人生的滋味,而因此想来两者也是有共性的。好书如同好酒,须细品慢咂方能体会其中滋味;好酒如同好书,经历的时间越长,其芳香越持久、迷人。酒喝多了才知道什么是好酒,书读厚了才能辨别书的好坏。
抛却任何功利思想而言,饮酒是一种情趣,读书则是一种乐趣。于是,我醉观春花秋月,痴读万卷诗书,便能感受“我持花瓢坐巴丘,酌恢四壁以散愁”的自在闲适,体会“斗屋风清槐影高,白头联生讲离骚”的轻松惬意。在滚滚红尘中,能自由自在的饮酒、读书,不也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吗?
采访结束时已近中午时分,汪先生留我在他府上用饭,得知笔者也有贪杯小癖时,他便请我同他一道饮酒,并说:“那样你会看到我的骨子里,文章才会写得真些。”恭敬不如从命,也正合我意。在饭桌上有一道菜引起了我注意,汪先生笑着说:“那是早晨吃剩下的油条,把它切成寸段,中间塞入猪肉馅,两头用面糊封好,用油一炸就成啦!外焦里嫩的,佐酒很有意思,尝尝看。”我持箸品尝,味道不错。先生笑着补充道:“你可以回去仿制和宣传,但专利权可是我的。”笑声过后,先生举杯又是深深地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