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消息(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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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母亲坐在居室草席上铺开棉被或棉袍絮棉花。我望着轻柔的棉絮飘落在母亲的双肩上，我想，多像棉花雨啊!而此时，想必母亲如同昔日一样正在为我絮棉外褂。眼下乡间已是下霜季节，母亲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所以才不知不觉把外褂的两肩絮厚的吧。

不管怎么说，母亲做好这件外褂不容易，我就穿着它过上一冬。其实即使不穿棉外褂，这四五年来我已胖得发蠢，再套上它，自然就更显得圆咕隆咚的了。这副打扮实在见不得人，不过在家里倒没有什么妨碍。

也许我是在被炉*旁长大的，对暖气或火炉之类总觉得难以适应。整个房间暖起来就头晕发困。因此，入冬后至今也还是只生被炉。可是即便是东京，深冬的黎明时分，外面的寒气也会侵袭双肩和后背。在这种时候，有这件棉外褂可就得济了。穿上母亲做的棉外褂，无论多么冻(我的家乡这么形容刺骨的寒冷)的夜晚，两肩和后背都不会觉得寒冷。伏在被炉上打个盹儿也好，和衣睡一觉也好，都不会感冒。夜里穿它出来，还能顶件短大衣。

棉外褂的布料大部分是母亲穿旧的和服。母亲已年近八十，那些和服大体上花色都嫩了些，不过想穿还是可以穿的。母亲把这些和服拆开给我做棉外褂。一旦做好，就用包裹寄来。包裹里肯定会有封信，上面像记录似的写着这是用何时穿过的和服翻改的，曾穿着它到过什么地方之类的话，最后还注上一笔：“还是挺不坏的东西呢。”

看上去料子诚然是上等货。无奈已经很旧了，加上我毫不吝惜地当工作服穿，每到开春，袖口和下摆就都磨破了，腋窝的里子绽了线，衣襟磨得油光，棉花打成了细小的球儿从后背和肩头冒了出来。

每到春天，我都想：这东西的寿命该结束了，便送回乡下去。可到了秋天，母亲又翻改好寄来，干净利落，焕然一新。同以往一样，棉花絮得满满当当。

黄筱红老师赏析：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从中国到日本，从大唐到如今，任凭走遍天涯海角，任时光的金梭银梭穿越千年，原来，天下母亲的爱，都是一样的。孟郊慈母手中的针，三浦哲郎老母眼里的线，针针线线，丝丝缕缕，都串起平凡而伟大的母爱。

慈母的一片深笃之情，往往在日常生活中最细微的地方流露，朴素自然，亲切感人。看，母亲做的棉外褂，最家常不过，可它温暖的岂止是寒冬？是的，它温暖的是儿女的一生！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三浦哲郎，文笔质朴无华，情感炽热动人。“母亲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所以才不知不觉把外褂的两肩絮厚的吧。”“不知不觉”，这一动作是发自内心的关爱与牵挂。“每到春天，我都想：这东西的寿命该结束了，便送回乡下去。可到了秋天，母亲又翻改好寄来，干净利落，焕然一新。”母亲就是这样，习惯成自然，年年岁岁，妙手“生花”。

儿子呢，也是这般恋着小时候的生活。他对被炉情有独钟，“对暖气或火炉之类总觉得难以适应”；他对棉外褂依恋，尽管“圆咕隆咚的“这副打扮实在见不得人”。我想，一定是因为这些物件上，有着母亲的气息。

当一切都成了习惯，就像鱼儿习惯畅游在大海，就像鸟儿总是振翅飞向蓝天。当八十高龄的老母，依然习惯缝着厚棉褂；当“胖得发蠢”的儿子，依然习惯穿着厚棉褂。这，就是爱的最高境界！

孩子们，美文是细细品出来的，“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平实的文字，质朴的语言，最经得起慢慢咀嚼，细细回味。生活中的事和人也是如此，留心身边的细微点滴，感受尘世的温情，人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