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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唯:一个操着流利维吾尔语的和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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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和田,不知新疆古老神奇”,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和田的大街上到处都能看到的一句宣传语,我来自这个古老神奇的土地。1989年冬天,我出生在和田地区墨玉县人民医院,取名韦唯

举家来到新疆

我的爷爷奶奶是重庆大足县的乡下人,家庭十分贫困,他们的大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是被活活饿死的。他们最大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伯伯也差点饿死,是靠着吃树皮和观音泥才勉强活了下来。我的父亲是老四,他希望能够快点赚钱,为家里减轻负担,所以跟着前辈们来到和田,当时的梦想很单纯,就是学技术,挣到钱回家,减轻家里的负担。只是没想到他就一直在和田生活,工作。一直到现在,我和弟弟都这么大了,他还是很辛苦地在支撑着这个家。爷爷在我四岁的时候去世,奶奶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去世。我和他们只见过寥寥几次。我想表达的就是一个年轻人想在一个新的地方干出一番事业,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是用了一辈子的时间。

我的父亲韦用田在三十年前跟随前辈从重庆来到千里之外的新疆,到达了新疆最边远的角落,那年他十八岁。之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从村子到县上,除了知道和田好像有点远之外,其他一无所知。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有点远的程度大大超过了他在那个年龄能够想象的范围,一路辗转反侧,到达目的地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一路上汽车、火车来回更替,最后他和小伙伴儿坐着毛驴车见到了接应他们的老乡。

父亲文化不多,全靠体力挣钱。他总是回忆起刚到墨玉县扎瓦乡时的情景,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在建筑工地上干些体力活儿,一天四块的工钱,一顿得吃四个馒头,和十几个单身汉睡在大棚里,嘴巴因为干燥裂了口,一笑就扯得生疼,经常渗着血。就是这样的一个开始,父亲慢慢融入这片纯净、善良的土地。驼铃叮咚,马儿嘶鸣,一个血气方刚的南方青年在西部的飞沙扬砾中淌着汗水,每一滴汗水都承载着无限希望。父亲说那个时候从来不觉得苦,好像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在我看来一个顶天立地、胸怀坦荡的男子汉大抵就是如此。

希望的归宿

时隔五年父亲回老家探亲时认识我母亲,也就是1988年,他们结婚了。母亲同样没有出过远门,却为了爱情,离开父母,离开家乡,义无反顾地跟着父亲来到了这里。我觉得用世间所有优美的言语都无法形容出我母亲的好,因为那些形容词远远不够。她代表着一批在那个年代坚强勇敢、吃苦耐劳的女性。她用她温暖的双手在大漠孤烟的黑夜里点亮一盏柔柔的灯,这便和父亲的汗水一样,都是希望的归宿。

之后便有了我。出生时,我被一个维吾尔族接生医生提着双脚拍了一下屁股才狠狠地哭出声儿来。就是这一声嘹亮,带来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和一个崭新的开始。母亲说从小我就爱逛巴扎。每个星期天都是墨玉县的巴扎日,乡下的农民们把自己种的粮食,养的牲畜拿到巴扎上卖,各种吆喝声不断,到处都是热闹景象。巴扎上的东西又好又便宜,母亲娇小的身影穿行其中,每一次都收获颇丰。农民们是那么淳朴、善良,胡子又白又长的大大(DADA,维吾尔语爸爸、伯伯)赶着毛驴车,笑容又甜又温柔的阿娜(ANA,维吾尔语妈妈、阿姨)守着摊位,好些时候我的手里都被莫名地塞上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所以平日里只要有哪个逗我的阿姨或者叔叔说走咯,上巴扎咯,我准会顶着我的大脑袋摇摇晃晃地跟着他跑。

儿时记忆

小时候还有一件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坐马车了,那时候马车是城里主要的公共交通工具之一。一匹又壮又骏的马,身上绑着很多铃铛,母亲说那是因为马儿喜欢铃铛的声音,听到铃铛的声音它会跑得更欢快。马的后面驮着一个用木头特制的四轮车,非常结实。天热的时候维吾尔族阿卡(AKA,维吾尔语哥哥,大叔)就会在四轮车上撑一块遮阳布,十分娇艳的颜色,所以在天朗气清的日子里,你总能看到欢声笑语的人们坐在马车上,阿卡用马儿才能听得懂的语言指挥着马儿向左拐、向右拐,马儿尽情地在马路上驰骋,清脆的铃铛声和嗒嗒的马蹄声响彻在街头巷尾,带着一抹绚烂的色彩。我总是坐上去就不愿意下来,风儿拍打在脸上,多么惬意。现在仍能想起,我和母亲或者父亲站在路边,看见马车来了就招手,就如同现在打出租车一样。马车才是我这辈子享受过的最安逸的交通工具。而随着时代的变迁,它也已经消失得无影踪。

刚记事时,我家住的大院里小朋友非常多,汉族的,维吾尔族的都有。我们相互追逐,玩着大人们不懂的游戏,我和比我小两岁的弟弟都靠比划和面部表情同我们的维吾尔族伙伴交流。最有意思的还是在马路旁边的水渠里玩,水渠放水的时候我们就玩水,干涸的时候我们就玩水渠里的沙子。水渠两边有很多桑树,密密麻麻的,到了桑子成熟的季节我们就一起爬到树上摘桑子吃,吃得嘴巴全变成了紫色,大家都张开嘴相互扮着鬼脸吓唬对方,咯咯咯的笑声是记忆里最美妙的歌声。在维吾尔族小伙伴儿家里我学了好多卷着舌头的话,然后经常顶着两条奥斯曼抹过的眉毛回家。墨玉县的维吾尔语地名叫“喀拉喀什”,便是浓眉之意。我的维吾尔族小伙伴都是浓眉大眼。他们的母亲会在他们的眉毛上抹奥斯曼。

随着慢慢长大,回忆也越来越多。我们周末骑着自行车去努尔比亚乡下的爷爷家里摘杏子。还有麦尔哈巴,木克拉姆。每天放学后我们都会路过跟人一般高的铁皮小商店,铁皮小商店作为那个时期的一种符号,深深地吸引着我们。我们在节庆的时候一起表演节目,跳的最多的就是维吾尔族舞蹈,努尔尼沙长得最美,跳得最好,我被她按在墙角,学会了像她一样在跳舞的时候左右扭脖子。阿布都拉去学校的路有那么一截和我顺路,他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笑起来的时候特别迷人,简直帅呆了。我总是算好时间和他一起上下学,而那时候小孩子之间的感情很纯粹。

2008年我收到了来自新疆大学维吾尔语专业的录取通知书,这一学就是七年。随着对语言的学习,我更加了解维吾尔族。在攻读研究生期间,我对维吾尔族的、历史文化有了更加浓厚的兴趣,和更加深刻的理解。每一次假期回到和田,我都会有不同的感受。我感觉自己好像更加了解这里的人,更加了解这片土地,也更加了解我自己。

一次偶然的机会,读到库尔班江・赛买提老师的作品《我从新疆来》,我感动于每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看到字里行间都是生活的印记和梦想的音符。更有幸听到库尔班江・赛买提老师在新疆大学的演讲,心中那些难以言明的情感终于有了最好的出口。库尔班江・赛买提老师也同样来自和田,我们都热爱这片故乡,我们都是她的孩子。

我有许多维吾尔族朋友,我们能用汉语和维吾尔语自由地交流,我们相互尊重,相互欣赏,相互学习。多么庆幸我学习了维吾尔语,我为我自己所学习的专业感到无比的骄傲,我更为我自己生在和田、长在和田而自豪。通过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坚信,语言是一把钥匙,是一座桥梁,它能打开尘封已久的大门,也能到达模糊不清的彼岸。

记得阳光明媚的春风里杏花的味道,记得马路边的水渠流水时稀里哗啦的声音,记得门前阿娜抚摸我脑袋的双手,记得和爸爸一起干活的阿卡脸上温暖的笑容。这些东西都还在,并且从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