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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湖一塔绣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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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台老式缝纫机,一卷卷五颜六色的丝线,针尖在缝纫机牵引下带着丝线穿梭,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跃然布上。

我们大都见过机绣作品,相对手绣,机绣比较木讷笨拙。可在杭州,年届70的王文瑛用缝纫机刺绣,不但可以做到双面异色异花,且灵动飘逸,美感不输任何一个手绣大师的作品。王文瑛也因此成为中国机绣行业唯一一个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

因为爱情

“我学机绣,已经有50多年了。”在杭州工艺美术博物馆,我们见到这位颇为传奇的绣娘,她满头华发,面目和气,身着一件红色汗衫,领下一排装饰盘扣,做东西时会戴上老花镜,若非眼前的缝纫机和手中的绣绷子,实难想象她已经坚持了半个世纪,更难想象她现在还能飞针走线。“如果是手绣,应该已经拿不动针线了。”

说罢,她从一块白布中拿出一幅双面异色绣――两只一白一灰的猫咪。看得出她真的很钟爱自己的作品,没完成就用白布包好,免得手碰到绣面,沾到汗水或尘土。

不远处,就是那幅震撼了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总干事伊琳娜・博科娃的双面异色乱针绣作品《雷锋今昔》。虽然隔着玻璃,仍然可以清楚看到,作品一面是彩色的雷锋新塔和西湖风景,青山绿水春意盎然,另外一面却是黑白的雷锋古塔和苍凉的旧西湖景,两面两景,好似穿越了百年。难怪伊琳娜会感叹:太神奇了,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事实上,被震撼的人又岂止伊琳娜一个,几乎每一个到博物馆参观的人,都会被它打动。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爱情吧。这幅作品是王文瑛和她的先生叶方达合作的最后一幅作品。

叶方达是非常出色的工美设计大师,许多绣娘都喜欢他设计的作品。2004年,叶老决意设计一幅以西湖为主题的大作。从选用绘画稿,后来改成照片,最后不断调色,前前后后花了3年时间。可是,当王文瑛刚开始创作时,丈夫却查出癌症,不久就病逝了。“住院了他还放不下,催我回去把作品完成,说我要是做不好就对不起他。”所以这幅作品的创作心境与以往所有作品都不同,伴随着悲痛、不舍、祈盼……在薄如蝉翼的绢丝上,王文瑛用了1000多种颜色的丝线同步绣出两个西湖,也整整绣了两年。这份绝唱,这份满含感情的作品,也获得了它应有的荣誉――杭州机绣最高水平。

“可惜,他看不到了。”聊到这里,王文瑛停顿了好一会。我想,也许这就是她建议博物馆隔一段时间就把《雷锋今昔》从展厅撤下的理由了吧,让它静静,让它休息一下,让它能走得更远。

为机绣指路

王文瑛出生在杭州东郊,母亲手巧,每年都会给她做虎头鞋,耳濡目染下她爱上了绣花。16岁那年,她考入横河绘画工艺社,后又被杭州市工艺美术研究所选中,先学绸伞,又改学绒绣。绒绣作品有油画般的质感,加上师从顶尖高手高婉玉,所以她打定主意要做一辈子绒绣。

谁知道绒线又被收了回去,还让她换个工种。无奈之下,她只好选择了机绣。“当时想,学会了这个,还可以给自己做衣裳。”带着这点小私心,王文瑛从学踩缝纫机开始。不过一周,就把缝纫机玩熟了。

“当然机绣并不是踏踏缝纫机那么简单。绣的时候,要手到、眼到、脚到、心到才行。”她说,这叫“手移机绣”,通过移动绷架将线绣到画面上,得让“缝纫机听你的话”。王文瑛立刻演示,只见绣针飞快地上上下下,但一说停,缝纫机瞬间丝毫不动,急刹得又快又准。

这手移机绣是从国外传来的技艺,上世纪50年代开始风靡杭州,最初只是做床罩、台布、窗帘、绣衣等实用品,还曾打入国际市场。

当时,刚学会机绣的王文瑛正准备大展拳脚,开始了,工美所解散,她被下放到乔司农场,1973年才回城。回城后,王文瑛很快用尼龙线绣出双面绣台屏《三熊猫》,被杭州市政府选为礼品送给友好城市日本岐阜。1977年,她又研制出双面异色绣《枫叶银鸡》,采用分劈双径线,以长针针法绣制而成,融画理、绣技于一体,开创了杭州机绣艺术的先河。

从此,杭州机绣作品不但实用,还能挂在墙上,成为工艺品。有了她的开创,杭州机绣业开始积极响应地方旅游发展,不断开发高档绣品,在四大名绣的包围下,创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可以说,是王文瑛让“杭州机绣”成为一种技艺门类的。1983年,面对已经形成的机绣工艺和针法,王文瑛又有了新突破,她绣出一幅《新疆男女小孩》台屏,一面是男孩抱狗,眼珠向右凝视,一面是女孩抱羊,眼珠向左斜视,且男孩抿嘴而笑,女孩咧嘴大笑,服饰穿戴都不同。这种“双面异色异物乱针绣”的绣法在当时引起了极大轰动。

“缝纫机只允许一次操作完成,要表现画面的差异性,除了按照稿件设计的要求,正确调换底面线的颜色外,还要在用针、用线、用色的技巧上下功夫……”作品采用乱针绣,通过施以长短色线横斜直斜交错跳针,避免暴露针脚、出现痕迹,且乱针绣能减弱线色反光,让人和动物不别扭,整体和谐。这绣法手绣都难以完成,机绣是怎么做到的?奥秘都藏在缝纫机中,一台机子,上下两条线,绣正面的时候,反面也同时完成。“样稿就在脑子中,一气呵成。”说起来容易,可缝纫机的针不能转弯,还要配合机器的运转,难度可想而知。除了随心所欲操控缝纫机外,还需要熟练掌握针法,具备基本美术功底,能白描,懂素描,了解光影与透视,才能绣出好作品。

《藤篮猫咪》是她的代表作。曾有苏绣大师的后人特地登门,想收这幅作品,作为绣种保留。她没舍得。“我很喜欢这猫的尾巴,你看,多么结实有力。”这幅作品的竹篮立体感超强,几乎可以乱真。1996年,她凭借这幅作品获得“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并被人告知:“你是全票通过。”说有人力挺,“机绣能做这么好,太不容易了。”至今,王文瑛都不知道自己的伯乐是谁。

绣上生花

尽管做了50年机绣,王文瑛的作品并不多,内容却十分丰富,凡手绣可以呈现的,她都能做到,且独具一格。慢工出细活,她每一幅作品的制作周期都很长,力求每一幅都有所突破。

只是,随着电脑刺绣的引进和市场需求的变化,机绣的辉煌期很快过去,曾经做机绣的人要么转做“更有技术含量”的手绣,要么离开刺绣这个行业。当反应过来机绣也是一门艺术时,从业者已经只剩下王文瑛和她的弟子吴敏华了。

面对硕果仅存的两位机绣大师,传承迫在眉睫。“尽管借助了缝纫机,机绣同样需要极大的耐心,穿针走线,不能分心走神。现在的年轻人好动,对他们来说,确实有些严苛。”对于这个结果,王文瑛倒不意外。

2012年,杭州启动工艺与民间艺术薪火传承计划,让5位国大师面向全国招生,其中,就包括王文瑛。她很高兴,“趁我眼睛还好,还能带最后一批学生。”她要求徒弟必须有美术功底,还得是杭州人,“机绣文化是属于杭州的特色,一定要在杭州代代相传。”老人家的执拗,倒是可爱。那年她收了5名徒弟,经过两年学习,5个徒弟都已经能独立上手。她的一位徒弟说,“老师每周都坐那么远的公交车,来工作室辅导我们,我们很心疼,但又不愿打扰老师的拳拳之心。”王文瑛笑,“只要能传承下去,再辛苦都不怕。”

因为喜欢,从青丝做到华发;因为热爱,一次又一次地创新;因为喜欢,年过70依旧穿针引线;因为热爱,她用一生与机绣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