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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岁末,就听朋友告知史依弘将在辛卯新年献演程派代表剧目《锁麟囊》,心中既有期待,也有疑虑。与李佩红和张火丁先后在沪登台的程派《锁麟囊》相比,史依弘的“亦梅亦程”又将会是什么独特面貌呢?其实史依弘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者,台湾的梅派传人顾正秋早已演出《锁麟囊》,然而基本是“程戏梅唱”。演绎低回婉转、哀怨缠绵的程腔,嗓音华美的史依弘又将会是什么独特韵味呢?
看完全剧,疑虑全消。又听史依弘说:“我自己唱《锁麟囊》与大多数程派演员不大一样,我是按自己的嗓音条件,并没有特别‘程’。”又感觉欣喜倍增。史依弘自刀马旦开蒙,转行花旦,主攻梅派,颇具名声。她的不断挑战、超越自我,坚持自我并有所创新的艺境追求,令人欣佩。然而,平心而论、理性思考,总觉得创新并非想创就新,守旧同样不是朝夕之功,京剧艺术最是如此。
创新,知易行难
京剧的历史远不如我国部分地方剧种悠久,但它能诞生后短短几十年成为全国最主要、影响最广泛的剧种,直至成为国剧国粹。除了诸多历史的、环境的、社会的、文化的影响外,自身的符合艺术发展规律的求索创新,是一个主要因素。
一部京剧发展史,也是一部卓越的表演艺术家不断涌现,并以自己独特的艺术创造树立一座座流派艺术丰碑的历史。程砚秋曾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个性条件,一个演员不懂得用自己的这些条件来闯自己的路,是最没出息的,“我如果当初只知按老师教的去唱,以后就不会有程派”。以程砚秋的自身体会而言,学戏和写字是一个道理,初学时要一丝不苟地临摹,渐渐入门,知道其中奥妙,就要在熟练中取其神髓,求其真谛。其实,在中国戏曲舞台上青出于蓝“异”于蓝的事不乏其例。比如袁派是“分支”最多的越剧流派,戚雅仙、吕瑞英、金采风、张云霞都曾师出袁门。但她们都又各自根据自身条件,发展衍化出了各自的创新流派。京剧舞台流派纷呈,各个行当都有堪称丰碑的艺术楷模,其中不少人也像程砚秋一样,顺势而为,就短扬“短”,求索创新而终能独领。周信芳十五岁时倒仓,他不抱任何侥幸心理,而是因己制宜,以短为长,声变腔变,腔变形变,变得自如,变得新奇,形成了声形合一、千姿百态、独树一帜的麒派表演艺术。
创新既可以是整体的、全新的,也可以是局部的、借鉴的。程砚秋曾经吸收过西洋歌曲的唱腔用于京剧,但少有论及其出处。1941年,程砚秋在北京排练《锁麟囊》时,与学生王迎秋一同观看好莱坞明星迈克唐娜所演的《凤求凰》,片中插曲有一段音乐令程砚秋惊诧不已,他突发奇想,在散场后的宵夜中便开始琢磨,最后将其揉进《锁麟囊》的“团圆”一折――当薛湘灵与丈夫相见,丈夫见妻子衣着华丽而言语带刺,薛湘灵对母亲哭诉委屈:“儿的娘啊!”如此艺识,如此胆识,才当得起大师称誉。
创新实与灵感同理。它不是海市蜃楼,不是空中楼阁,不是灵光乍现,而是来自十足的艺术底气和丰沛的艺术底蕴,这底气和底蕴又源于锲而不舍、无时不刻的艺术磨砺和积累。总之,创新并非当今某些舞台上莫名的“混搭”,也不是肤浅的“奢华”,更不是荒诞的“无厘头”。
守旧,难能可贵
“守旧”绝不是贬义词。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总有其传统文化中的精华、精粹部分需要原汁原味地保留、流传。传统戏曲,尤其是昆曲和京剧,不论其流派或剧目、内容或形式,都有大量瑰宝应该得以传承,留给后代。这与变革、创新并不相违相悖,也不影响戏曲的与时俱进。京剧“音配像”工程便是硬生生地为人们抢救、留下了那份无比珍贵的民族遗产――原汁原味的京剧流派唱腔。
在快速转型、变化的特定社会环境下,人们的文化生活需求日趋多元丰富,京剧再不可能重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那样的鼎盛辉煌。不过事在人为,一部戏曲发展史证明,决定一个戏剧品种盛衰兴败的因素无非是剧目问题(包括新剧目的创作和传统剧目的整理保存)和人才问题。
当今中国京剧界,条件优秀、水平一流的表演艺术家层出不穷,但能唱出自我、自成流派的几乎没有。名家流派的弟子传人似也香火不绝,但真能达到惟妙惟肖、炉火纯青境界的只是屈指可数。我们以为,当今京剧界“重文轻武,重唱轻演”的倾向令人担忧。当年全部《春秋配》拥有曲折复杂的情节和表演,梅兰芳、尚小云曾经演过。后来作为折子戏演出时,只演“拷打”、“捡柴”、“采花”、“砸涧”。时过境迁,八十年代至今则只剩下“拷打”、“捡柴”两折了。家业不清,旧业不守,何来创新根基?
如果有人以为守旧会影响京剧的发展创新、导致观众流失,我们就得这或许言过其实、自疑多虑了。张火丁演完《锁麟囊》,谢幕返场达五六次之多,满场青年男女跺着地板高叫“张火丁,我爱你”,场面令人动容――这就是京剧的魅力,这就是程派的魅力,这更是传统精华的魅力。可见要吸引年轻观众,不必非要对传统剧目伤筋动骨、革新改造一番。“守旧如旧”,既需要戏曲同仁的自觉共识,持之以恒,也需要各界及政府的合力参与,方能成为现实。这里有个观照――日本的“能”历史悠久,曲高和寡,如今的年轻人基本不能接受。但日本政府却经常以原汁原味的“能”招待贵宾,坚持以“守旧”来展现日本的主要文化符号。
创新难,守旧亦难。有票友称,观赏《锁麟囊》“朱楼”一场薛湘灵寻球的身段表演,就值回一半票价。媒体报道,史依弘在公演前光是身段就练了两个多月,可见其对身段重视之一斑。有评论说:“刀马旦出身的史依弘,身段自然不输其他程派青衣,但见她水袖太极造型等点到为止,将身段融化在人物里,从容间,显其不俗风范。”但是,殊不知当年程砚秋排练《锁麟囊》时,学生王迎秋“亲眼看到他光练身段,就花费了一年多时间,达到一丝不苟,自己满意了,方才公演”。这,或许就是今人与已逝大师之间的难以丈量的距离吧。昆曲名家蔡正仁说过一段往事:上世纪五十年代,蔡正仁不知天高地厚,斗胆冲动地争演《长生殿》唐明皇一角。在征求俞振飞老师的意见时,俞老迫于当时的大环境,无奈答应了。“”后,蔡正仁仍以《长生殿》为恢复登台的首演剧目。四十多岁正值当演之年的蔡正仁写信给俞老汇报心得,称:“总觉得自家还勿是迭能一桩事体。”俞老当即回信,第一句话就是:“这句话我等了你二十多年!”蔡正仁看了,幡然猛醒,大彻大悟。
史依弘学演程派名剧《锁麟囊》,博采众长,开拓求索,演出的成功也展示了她艺术创造的巨大潜质。我们期待史依弘百尺竿头,更上一层;也期待上海京剧界在充分发掘梅派演员潜能的同时,抓紧物色、栽培出一、两个程派尖子演员。若能整理、献演梅、程流派的几部正宗经典的传统老戏,其轰动效应相信一定不亚于任何一部新编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