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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内蕴的艺术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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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李商隐诗歌代表了晚唐诗歌的一个高峰,为唐诗之绝唱,但因用典精工繁多,又存在多义难解的现象。这主要因为诗人一生遭际曲折难言,许多事和心迹都无法明说,所以形成了诗歌朦胧隐晦的特点。《锦瑟》诗为李商隐的代表作,脍炙人口,广为传诵,历来解说纷纭。本文联系李商隐的生平事迹,基于牛、李两党之间党同伐异的现实背景,结合其心境来解读《锦瑟》,可以看出诗歌为诗人心迹之表露,同时也是诗人政治悲剧和心灵创作的折射。

[关键词]李商隐;《锦瑟》;晚唐诗歌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0)22-0062-03

李商隐诗歌别具一格,深情绵邈,韵味深长,独特的身世遭际使其诗歌也存在着典丽精工之词难以索解的问题;另一方面,所谓“深远幽折,不易浅窥”也容易走向另一极端,求深索隐以致胶柱鼓瑟而难得正解。因此,研探李商隐诗歌,应该深切关注其文学生态,保有灵心慧眼,以诗人之颖锐感悟、史家之准确通达,把握体味,才可以解其中之意绪。

李商隐诗歌难解,隐约而朦胧,尤其是代表诗作《锦瑟》,读之,无法给出一个相同的解释。诗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无端五十弦”,“五十”是实指年龄还是指琴弦的根数,历来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有人解释说,“五十”实指诗人的年龄,此诗写在他去世前,故指他当时的年龄,这个说法表面看似合理,实际上却很牵强。张采田《玉G生年谱会笺》认为,李商隐去世于大中十二年(859),时年47岁。在诗中,或是偶然拈来,也可谓一个人“行年无端将近五十”的感叹而已。况在李商隐的诗中,有几处提到琴,都是用琴弦数来替代,如“因令五十丝,中道分宫徵”(《和郑愚赠汝阳王孙家筝妓二十韵》),“ 逡巡又过潇湘雨,雨打湘灵五十丝”(《七月二十八日夜与王郑二秀才听雨后梦作》)等。可见瑟的弦有50根,但这里诗人却加“无端”一词,恰好表现了他心中无缘由的恍惚之感。我们可以想象,诗人闲来无事、愁闷无聊之时,听佳人弹瑟,突然恍惚,心中产生了无端的疑问:“瑟啊,为什么50根弦呢?”瑟弦多,每一根弦代表了不同的音,瑟音繁富变化,曲折动听,其繁音促节常令听者难以忘怀。而一个人年华中的每一年、每一岁也如同一根根琴弦,共同构成了人生的华美乐章。琴弦50根是个偶然,人生中的许多事也是偶然,而恰是一个个偶然却导致了必然,乃至于导致了一个个悲剧命运。诗人于美妙动听的音乐中,不觉追忆往事,而往事之怅惘难言,如轻烟飘忽不定,却又历历在目,真是欲说还休……

一个人对于往事旧岁很难一一言说,无论是身处局中而无法明了之当时,还是再三思量、力图超然而理性分析情景之事后,诗人同样无法梳理每一个细节。诗歌中,诗人一连用了几个典故来隐晦地表达自己的人生遭际和对过去生活的理解。“庄生晓梦迷蝴蝶”,此典源于《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宋人林希逸解释说:“言梦中之为蝴蝶,不胜快意,不复知有我矣,故曰不知周也……在庄周则以夜来之为蝴蝶梦也,恐蝴蝶在彼,又以我今者之觉为梦,故曰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庄周与?这个梦觉须有个分别处,故曰周与蝴蝶必有分矣。此一句似结似不结,却不说破,正要人就此参究,便是禅家做话头相似。”诗歌用这一典故,意象非常美丽,而就在蝴蝶翩然而飞的轻盈中,给人一种往事如梦、是非难言之感。对于李商隐来讲,当年17岁有缘结识令狐楚,并得其赏识,留在幕府被亲授四六之学,这是一个青年学子人生难得的机缘。而令狐楚去世,再遇王茂元,也同样是人生大幸,更何况开成三年(838),茂元爱其才而妻之以女。如今想来,是非不能细论,当年17岁跟令狐楚学四六是对是错?初入社会的拜师或许没有目的性,但是,它却影响了自己的未来。那么投奔王茂元错了吗?夫妻伉俪情深,相濡以沫,互为知己。然而,这一偶然的美满婚姻却无意中铸成了李商隐政治命运的不幸。在令狐楚幕府中的学习生活是美好的,婚姻也很幸福,但政治的残酷与不容,让他背负了“背恩”和“无行”的骂名,党同伐异、党派相争给诗人的心灵造成了无尽的伤害。故诗人用庄周梦蝶来表达了自己的心境。“望帝春心托杜鹃”一句中所用典也是大家熟知的。《说郛》卷170记载:

望帝杜宇者,盖天精也。李膺《蜀志》曰:望帝称王于蜀。时荆州有一人化从井中出,名曰鳖灵,于楚身死,尸反流上至汶山之阳,忽复生,乃见望帝,立以为相。其后,巫山龙斗,壅江不流,蜀民垫溺。鳖灵乃凿巫山,开三峡,降丘宅,土人得陆居。蜀人住江南,羌住城北,始立木栅周三十里,令鳖灵为刺史,号曰“西州”。后数岁,望帝以其功高,禅位于鳖灵,号曰“开明氏”。望帝修道处西山,而隐化为杜鹃鸟,或云化为杜宇鸟,亦曰子规鸟,至春则啼,闻者凄恻。

《太平御览》卷923记载:

《蜀王本纪》曰:望帝使臣鳖灵治水,去后,望帝以其妻通,惭愧且以德薄不及鳖灵,乃委国授之。望帝去时有子规鸣,故蜀人悲子规鸣而思望帝。望帝,杜宇也。

李商隐将这两个典故融于一体,杜鹃之鸣叫哀楚凄伤,乃望帝灵魂所化,诗人借杜鹃之鸣来表达自己无尽的悲伤;佳人借锦瑟以传达其无尽之心曲,而诗人自己呢?其心境无法明言,只能在诗歌中借古蜀望帝所幻化之杜宇的哀鸣,来表达自己无尽的哀伤。

“沧海月明珠有泪”一句给读者营造了一个清丽、静谧、迷离而又略带凄伤的景象。月为天上明珠,珠又似水中明月,以珠来比喻泪。皎洁明月落于沧海之中,波光之闪动如同明珠之洒落,也似滴不尽的泪珠。明月、玉珠、清泪三者交融,形成难辨的妙境,联想奇丽。如此月夜,又使瑟声虚旷凄清。这一美妙诗句中所蕴涵的典故并非一个,而诗人恰是用具有浓缩性的不同典故来表达丰富的情感。其一是“蚌病成珠”,珠生于蚌,蚌生于海。传说,蚌吞食了不洁之物后非常痛苦,身体中便分泌出一种透明物质将不洁物包裹起来,慢慢就形成了珍珠。每当月明宵静之时,蚌向月张开蚌壳,借月的光辉以养其珠,故蚌珠非常光亮晶莹。珍珠之美丽为人所欣赏,然对蚌而言乃痛苦的结晶。对于李商隐来讲,自己的经历是不是也如同蚌之珍珠呢?婚姻之美好,伉俪情深,从师之快乐,如今想来事事愉快,但在以后的生活中又时时伴随着痛苦。这一句中,也含有另一个典故“鲛人泣珠”,晋张华《博物志》云: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鲛人从水出,寓人家积日,卖绡将去,从主人索一器,泣而成珠满盘,以予主人。

珍珠是由海中鲛鱼的眼泪泣成的,“泣珠”一典隐含“报恩”之意。令狐楚、王茂元爱才,两人无形之中影响了诗人的一生,人生刚刚起步时,有人能诚心相助该是何等乐事。令狐楚的赏识可能使初入社会的李商隐很快被上层圈子接纳;主动教给他四六之学,也可以使年青的诗人能更快进入仕途;让儿子令狐来与李商隐结识,也是想让自己的赏识能延续到晚辈身上,让两个年轻人渐渐互为知己。如果令狐楚去世不是太早,一切顺利发展,李商隐的未来发展中便有了一块坚硬的基石,他的人生也许会无比通达。常说前辈对后进应是“扶上马送一程”,对李商隐来说“赏识”远比“扶上马送一程”要可贵,那可能是一生的关键。可惜,令狐楚的去世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幸运的是李商隐遇到了王茂元,同是赏识且将女儿嫁给他。不幸的是,令狐楚、王茂元两个人分属水火不容的牛、李两党。对于李商隐来讲,对于生命中这两个重要的人,他是心存感激的。一个是他的恩师,一个是他的岳丈,“背恩”和“无行”的骂名中,这种感念之心如何表达?无原则的政治对立、党派之争中,这种感激报恩之心谁能相信呢?何况,这一事件将李商隐置于政治风浪的激流、旋涡中,浮沉冲撞,无由自拔,也彻底改变了诗人的命运。今读此诗,我们也只能从“泣珠”的泪中来细细领会诗人难言的苦涩。而诗人在另一首《无题》中也暗暗表达着自己的心绪:

万里风波一叶舟,忆归初罢更夷犹。

碧江地没元相引,黄鹤沙边亦少留。

益德冤魂终报主,阿童高义镇横秋。

人生岂能长无谓,怀古思乡共白头。

“人生岂能长无谓,怀古思乡共白头”,蹉跎半生,依违随人,苟全性命而醉饱,但报答之情不会泯灭,“益德冤魂终报主”,即使化为鬼魂也不会忘记报恩,不甘之中,心迹的表白直切而又激愤。

而“沧海月明珠有泪”一句,最易想起来的就是“沧海遗珠”之成语。遗弃于海中的明珠在月光的照映下晶莹剔透,犹如美人的眼泪,通过物象传达出凄清的神味,也暗含了作者不幸遭遇的痛苦。李商隐的一生令人同情,一代才人却成了牛、李两党党同伐异的牺牲品。崔珏说他“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哭李商隐》),有才且“凌云万丈”,誉其才华之高,但崔珏一个“虚负”又写出了对诗人的同情、对世情的不平。未曾开的一生襟抱也恰切地概括了李商隐坎坷、怀才不遇的一生。才华横溢却不得一用;感念恩人又无人理解;美好生活之中所孕育的苦涩……种种有所感知而无法明言的人生况味,诗人以不同凡响之才华,全部浓缩在了一句七言之内,使人吟诵于口而思索于心。

对商隐自17岁开始寻求仕进,30多年间,辗转异地,东到兖州,西到梓州,南到桂林,北至泾川,远离家室,飘泊无定,个中滋味只有自己能够细细体味。其实,为人幕僚,侧身于权贵之列,不得不为其迎送应酬,精神上是极其痛苦的。诗人也曾在《泪》中自伤身世:

永巷长年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

湘江竹上痕无限,岘首碑前洒几多。

人去紫台秋入塞,兵残楚帐夜闻歌。

朝来灞水桥边问,未抵青袍送玉珂。

人生泪几多?失宠之泪、离别之泪、伤逝之泪、怀德之泪,或身陷异域之泪,或英雄末路之泪,但对李商隐而言,都不及贫寒之士穷途饮恨、陪送贵人的痛苦。对于一介文人而言,那是没有自尊的日子。诗人在写《锦瑟》时,已经结束侍幕生活而返回郑州家中,悲也好,喜也罢,荣与辱都让他不能释怀。曾经想要做大厦之梁栋,实现其“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安定城楼》)的理想,但又感慨“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筹笔驿》),倚违随人,而终不得一展雄才,其感伤与无奈是不难想见的。尔今,年近五十,想来有曾经沧海之感!蓝田美玉,望之,烟霭青青然;即之,却乃顽石一块而已。自己的理想,一切美好境界,往事旧岁,都如同蓝田玉烟,可望而不可及,可遇而不可求,不能把握,无法亲近。一生的难言之痛、至苦之情只能发之于诗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人生有太多的偶然、无定,恰恰是这一个个的偶然造就了必然。事后追忆,似乎能够细细地“抚事”而想、而谈,更多一些理性的认识,只是身处当时局中,乃一片茫然,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呢?去世前的诗人苦于眼疾,“虑婴昏瞽”,视力的不济,可能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冥想往事,在瑟的繁音促节中,往事旧影一点点涌上心头,一遍遍飘浮在变化不定的音节中……昨天说不清,今天仍然无法理清。

诗人遭际思之可痛,当时为人颠倒,实惘然若坠雾中。时世、家世、身世等各方面促成了诗人易于感伤、内向的性格和敏感气质。国事、家事、人情世态均引发了他丰富的情感活动。诗歌是一个人心迹的表现,李商隐题此诗以冠卷首,足见对此诗的重视。何义门认为:“《义山集》三卷,犹是宋本相传旧次,始之以《锦瑟》,终之以《井泥》,合二诗观之,则吾谓自伤者,更无可疑矣。”这首晚年绝唱中,折射和贯穿了政治悲剧带给他心灵上的创伤和阴霾,以及年华流逝的感伤、理想幻灭的哀痛、国运日衰的忧恨、爱情悲剧乃至于人生道路上的种种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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