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范文大全 > 正文

冷色调 第12期

开篇:润墨网以专业的文秘视角,为您筛选了一篇冷色调 第12期范文,如需获取更多写作素材,在线客服老师一对一协助。欢迎您的阅读与分享!

最终,母亲还是走了。

母亲生前经营着一家名叫冷色调的画廊。与其说是经营,不如说是母亲一生奢侈的消遣。不同于一般意义上那些为上流社会准备的消费场所,充斥着金钱的诱惑与谄媚的殷勤。母亲的画廊里没有炫目到让人迷离的灯光,没有热情到让人尴尬的店员,自然也就没有络绎不绝的喧嚣。它就是这样静静的伫立,看着前庭熙来攘往,独守往事云烟。就连里面陈列的画也尽是大片大片的清冷,仿佛看不到一丝希望。一如它的名字,一如它的主人。

这样的画廊是注定无法盈利的。但又何妨,作为一个蜚声国际的知名作家,父亲的收入足以支持他的妻子一次又一次的为画廊注资。画廊的生意一向惨淡,门可罗雀说来并不为过。印象中,每年母亲都会在一个相对固定的时候收到一幅画,又会在另一个相对固定的时候售出一幅画。好像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可以捕捉到母亲一丝虽淡然却也满足的笑意,很是好看。更多的时候,她都是冷傲的,仿佛一座冰山,让人不敢靠近。作为这个美丽女人的唯一女儿,我甚至不曾有过在她怀里或是被她抱起的记忆。

我不相信爱情,很早开始就不相信。

因为,在我父母那里我看不到爱情的些许踪迹。他们之间多的是相敬如宾的礼节,却没有执子之手的温情。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束缚着他们,这是他们的女儿为他们如同死灰的婚姻下的注脚。

作为一个重度抑郁症的患者,自杀也许真的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所以,母亲选择在一个静谧的夏夜划破了自己左手手腕的动脉然后深深的沉入浴缸。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得偿所愿,去了她想要到达的国度。她的嘴角最后一次挂着那种淡然的笑意,那样的表情通常一年只有两次。她解脱了吧?压抑的生活,窒息的婚姻,都不再属于她了吧?

猩红色的液体把满缸的水渐染成一种暧昧的粉红,水的颜色自伤口向周围逐渐变淡,血丝漂浮,血与水毕竟不能完全交融。鲜血还在潺潺的涌动,不息不止,像是生命不曾幻灭。我疯了似的觉得这样的景象是那样的庄严,母亲到死到都是一种美丽的所在,即使此刻我心痛如绞。

父亲的反应让我阵阵隐忧。中年丧妻对他来说好像只是一段无关痛痒的插曲。他的淡定一如既往,自如的应付着一个人永远消失留下的一切繁琐;他的坚强一如既往,恰当的响应着一群人自以为是的一切关心;他的温柔一如既往,体贴的关心着一个失去母亲的半大孩子一切失落。仿佛这一切都是别人生活舞台上的戏码,他只是一个仗义的看客。水一旦流深便是无声无息。那么父亲的悲伤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暗涌吗?

母亲死后不久,远方的画又如期而至。画里,那是一片海,一片孤寂的海。很美很凄绝,如同母亲遗物里大多数作品一样,睹物思人吧,它们让我越发思念母亲。画这些画的人也一生萧条,就像我的母亲吗?

“我要找到那个人!”怀着这样的心情我独自上路了。我不知道我要找谁,我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邮戳,甚至连寄件人的名字都没有。但十几年不变的书写地址的遒劲的字体使我坚信,给母亲寄画的从来都是那一个人。

我出发了,除了简单的行李,身边还带着一幅画,同样是母亲的遗物。也是唯一一幅让人看了心情不会变的灰暗的作品。不小的画幅里挤满了绚烂的向日葵,灿若千阳,提醒着生命的希望。可就是在着欣欣向荣的背后却写着“上帝总是拿走我们最好的东西,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海子的诗。远去的人,远去的事,远去的伤,留下来的只有疤痕,记忆着远去的痛。岁月还是将痛酿成了苦酒,谁来将其饮尽?

坐在南下的火车上一路颠簸,旅途的不适我无暇顾及,沿途的风景我无心流连,脑海中一直萦绕的是那个连机场都没有的海滨小城。我觉得那里有我要的答案,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一座城,一座能让人宁静下来的城。城里的每个人都面容淡定,走在里面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我的烦躁与急切无法掩饰。

我的脚步敲击着青石板的小路,小路铿锵作响,却敲不开我想要推开的那扇门。旅店楼下贴着的过时海报早已斑驳,完全褪去后恐怕也不会显现出我要的答案。海风包裹着些许咸味自城外闯入,我要解开的谜团该是被深埋在大海里了吧,再难打捞与追溯。

大海捞针说的就是现在的我了吧,连日来的寻觅无果让我尝尽了绝望的滋味。

我该回去了吧,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希望的我现在分外想念父亲。

自此一别怕是再不会来,想到此竟有不舍横亘在心间。临别,还是决定到城外走走,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看过近在咫尺的海。

一座城,一座一直牵引我的灵魂的城,在最后时刻给了我一个交代。

我被震撼,这不就是画里的那片海吗?那片一个不属于我的生活又从来不曾脱离我的生活的人画了十几年的海吗?

我在海边的巨大礁石上找到了他,指间残存的油彩证明着他手里的画笔一直活着,描绘着他的世界与眼界。磨到发白的裤边出卖了他窘迫生活的现实,过早光亮的头皮泄露了他心力交瘁的年华。但曾经的意气风发依然可以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捕捉到痕迹,以前的以前,该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吧,虽然眼角的皱纹丝丝入扣。

“认识顾秋吧?!”

“你怎么知道?”

“凭你见到我时的那个表情,我和她长得很像,不是吗?“那是一种惊讶又惊喜的表情,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理解了所谓的缱绻。我在心里那样想着。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让人开始怀疑,那些海天一色的湛蓝与落日晚照的绯红都是真的吗?否则,它们怎么可以这么快的消失的这么彻底?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还好吗?”

他终于问到。看着他,我听见了岁月的哒哒声响。

“她已经死了,是自杀。。。”

“其实早该想到的,她是那么执拗的一个人。那么骄傲,那么自卑.”寥寥数句,喃喃呓语

“我爱她,我一直爱她。可是我给不了她她想要的生活。她渴望安定,而我的未来在远方。”那一刻,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失意的中年人,我错过了他最富激情的时候,我错过了他最有魅力的曾经。

“她恨我,她一直恨我。从她十七年前的那个夏夜负气离开我的那时起就一直恨我。可是,她哪里知道,自她走后,我的生活好似坍塌,我再也找不回向日葵那般的荣光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一直呆在这里,靠着回忆奄奄一息,靠着念想日复一日。从那副向日葵到那些海我通通寄给她,我机械的朝着那个寄来喜帖的地址寄去我的呼唤,呵,音讯全无,是我早该想到的。”

……

我的到来好像打开了他的心闸,他不住的自说自话,过往如洪水淹没了渺小的我。

我很庆幸他完全沉浸在逝去的梦中,所以不曾注意到过度惊讶的我不能掩饰的惶恐。

十七年?他确定没有记错时间吗?

我可以毫无挂碍的走了,我的生活也许在别处,但一定不会是这里。

最终,我还是没能忍住问了他的名字。程羲,我喜欢这个名字。

但我没有告诉他,我,顾秋的女儿,今年冬天就是十七岁了。母亲曾说,我的到来是春天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我叫忆羲,当然,这我也没有告诉他。

终于回到家,有种难以名状的轻松。

这就是我的家,推开门的时候我这样想着。

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父亲。

在我试探性的推开我从未踏足的阁楼的门时,我感到紧张,这样的紧张让我羞耻。羞耻很快被震惊取代。我看到父亲颓然的蜷缩在阁楼的地板上,所有的伪装丢盔弃甲幻化成悲伤,幽幽浅唱。不大的阁楼里挤满了一幅又一幅的画,它们曾经孤独的挂在母亲的画廊里。这么多年,父亲是母亲唯一的主顾,母亲是父亲唯一的主题。

母亲是否也见过这般景象的阁楼?如果见过,她还会走的那般决绝吗?她会留驻在房子里的这间阁楼留驻在父亲心房里的那个地方吗?她会知道那些都属于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