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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天快黑的时候,那个面容苍白的小女孩又来了。
她站在我的房间门口,小声地喊我:“婆婆。”
我放下手里菱形半透明的杯子,浅紫色的液体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神秘而荒凉。转过身的时候,小女孩还站在门边,怯生生的模样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我冲她招手,进来。
小女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两个梨涡。她在我的对面坐下,从兜里掏出一个叠好的白色小纸包。她慢慢打开,脸上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笑容。
“婆婆,你不是对我说,如果不喜欢―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见他吗?”小女孩顿了顿接着说,“所以婆婆,我想我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尽管屋内的温度不低,但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抬起形如枯槁的手指,抚了抚眼睛,粗糙而老化的手感让我又小小的难过了一下。
“丫头,你才十二岁。还不到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负责的年龄。”我料定她听不懂我的话,可是,我有我的限制,尽管恨不能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上许多许多,可是还是不能够。
小女孩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她真瘦啊,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不是应该笑靥如花么。我又开始心疼起来。
偌大的房间因为摆放过多的瓶瓶罐罐而显得有些杂乱无章,那些冰冷的容器散发出一丝丝异常的光芒。
我不得不催促小女孩离开。
“丫头,天要黑了,快点回家吧。”
这一次小女孩却没有听话,她猛地抬头,目光坚定的看向我,不,婆婆,我想待在这里,我不要回家!
光芒更加异常了,我甚至感受到那股气息即将席卷而来。狠狠心,我站起来把小女孩拉到门口,过于冷漠而苍老的语调终于让她感到些许害怕。
“快回去。”
小女孩终于畦畦大哭起来,我刚刚用完意念,她便已经消失不见。我知道,等她回过神来,一定是站在家门口的。
终究还是个孩子啊。可十二年也不过一转眼就过去了。
那道气息靠近的时候,我没有回头。“你不该给一个小女孩这种东西的。”我把小纸包放在特异酒精灯上焚毁后,才开口。
“她心里有太多的压抑,让她忘记有什么不好的呢?”背后传来轻柔的笑声。
我闭上眼睛,他不明白,这个叫做小绿的小女孩她有心结,心结只需要打开,而不是选择遗忘和逃避。
Chapter 2
小城的夜晚格外的静谧。
我靠在窗前,看那汪明月,它还是和小时候看到的一样明亮。月光如水,覆盖了一整个城市。
睡觉前,小绿在梦里看到了白天在校园里遇到的那个年轻男孩。
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小绿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在小绿被班上的同学嘲笑的时候。小绿坐在学校后山几乎没人去的地方看夕阳,那个男孩当时就在离小绿不远的地方玩狗尾巴草。
小绿记得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他和班上那些女孩收集的韩国男明星照片一样好看。他和他们一样有漂亮的笑容,笑起来还有白净的牙齿,干干净净的,让人觉得特别美好。
小绿的身边永远充斥着那些让人觉得肮脏的事物,她跟着单亲妈妈一起生活。自小便没有玩伴,心里的压抑也是日渐庞大。很多时候,她都在想着,怎么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
当时气氛很宁静,小绿盯了那个男孩足足有两分钟才回过神。那个男孩走到她身边,像老朋友一样和她打招呼,嗨,小绿。
小绿觉得很惊讶,她从来就不觉得像男孩那样美好的人会记得她的名字。
“小绿也很可爱啊,名字很可爱,长得很可爱。”最后男孩的话像暖暖的泉水滑过小女孩的心田。
她仰着头,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男孩走掉的时候,小绿躺在干净的草地上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左手小指上被套上了一枚用狗尾巴做的戒指。
回到家的时候,小绿把那枚最珍贵的戒指放在她的小抽屉里。她唯一觉得珍贵的东西,不仅仅是戒指,还有男孩赞美她的那些话。
第二次再见那个男孩,他给了她一个小纸包。只可惜,那个纸包忘在了婆婆那里。
她记得那个男孩告诉她,只要吞下那个小纸包里面的东西,她就可以忘记自己的孤独和不快乐。
Chapter 3
菱形杯子散发出动人的光彩,浅紫色的液体也变成了粉红色。
我对着旁边空无一人的凳子,低眉浅笑,瞧,又是一年半过去了。
凳子上有人说话,人间的日子总是过得比我们快得多啊,我这才在小山坡上睡了个午觉呢。
我看到凳子晃动起来,连忙提醒,喂喂,别动,你现在连个躯壳都没有,还老动来动去的,也不怕有一天你连这个影子都没有了。
哈哈,我不怕,反正只要和你一起,我就安心了。
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这个年轻的男孩,他原本有着好看的面容,只可惜在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却早已经没有了容貌。
“成天套着个面具,真的很难过啊。虽然还是可以变幻成人的样子,可是却永远只能出现在别人的梦境里。”某个下午,他苦恼的朝我抱怨。
“可是,我能感受到你的样子啊,很美好的。”我笑。
“哈,你说咱俩是注定要待在一起的吧。你这么老,我没有容貌,可是我们却永远不会嫌弃对方。你说,在小绿生活的世界里,会有这样的感情吗?”
“也许会有,只是你不相信。”我想了很久才说。
是有的吧,如果留有足够的耐心的话。两个人原本就相依为命在一起,就注定也会相依为命的走下去。等待,永远是人生最初的苍老。
Chapter 4
我看到墙上浮现出来的影子。
菱形杯子里的液体又变成了黑色。
“我知道你来了。来陪我说说话吧。”我把杯子放下来,抚了抚早已经花白的头发。
“我们还有五天就可以一起回到我们的世界了,应该觉得很高兴的,可是为什么心底却充满了不安呢。”墙上的影子又晃动起来。
“呵呵,心急了吧。”
影子安定下来,我想,真好啊,终于可以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了。在这个地方待久了,心还真是累啊。
“等我们穿过了那片结界,我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而你,你的眼睛也会好起来。”
我冲他摆手,这么多年了,眼睛虽然是失明,可是该看见的都是看得见的,好与不好都没有区别,习惯了。
傻孩子,我想。这个时候我又想起来小绿,想起那张如今看似明媚却糅合太多复杂因素的脸庞。
我问,是不是又去看了那个孩子,她口里叫的哥哥,应该是你吧。
又被你知道了。我心疼那孩子。不过我不是主动找她的,她总是喜欢出现在我睡觉的小山坡上,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所以想要安慰她一下而已。
“不该你管的事情,以后都不要再管了。”我说完就转身上楼了,即将要启程了,我没有表现出来兴奋,其实是和他一样的,我也想快点结束这样的生活。
Chapter 5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太阳从云层里慢慢探出脑袋的那一刻,炽热的光将旁边的云都染了颜色,好壮观,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看过日出了。
小的时候,除了那个女人带我去海边看过一次之外,就 再也没有看过了。
一颗泪水掉下来,悄无声息的砸在我的手背上,炽热。
我下楼,无意间透过菱形杯子的外缘看到一副这样的场景:十四岁的小绿,蹲在屋檐边。她打开一个纸包,倒出了那些白色的小颗粒,聚拢在掌心。“我要忘记自己的不快乐,忘记自己是个孤儿。”她喃喃自语着,然后把那些颗粒倒进嘴里。
我想起身,我得阻止她,可是为什么,我的身子却不听使唤了。我大惊,第一次叫出了那个名字“连影!连影!”
没有人回应我。算算日子,就是今天了,这是最后一次回去的日子,这个时候他在哪,不是应该一起等太阳落山,然后走到那个光圈,等那些光芒带我们走的吗。
连影再出现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看他了。因为我看到了那些按照原来的轨道行进的场景――日落的黄昏里,那个女人看着一脸呆滞坐在门口的小绿,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女儿表情那么淡漠。她不笑,也不说话。小绿站起来的时候,女儿因为拉了她一把而不小心摔倒了,她那一摔,就半天也没起来。小绿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径直走开了。
她吞下了连影给她的白色小颗粒,才会变得没有心,不会爱。
“连影,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要给她那些东西,还要蛊惑她!”我把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一起,拿起那杯转变成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幸亏,还是做了最后的打算啊。
“抱歉,不能陪你回到新的生活了,我等了好几百年的轮回,就是为了拯救那个孩子,我想她失去的太多,我努力想要扭曲她的人生。我们终究是要分道扬镳了。”在最后快要消失的时候,我努力朝那个影子笑,对了,我叫小绿。
Chapter 6
醒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坐在我的床边,她对我笑,是真正属于母亲的那种笑容。
她说,小绿,我刚刚把这房子打扫干净,你偷懒哦,睡了一下午。不是说好一起打扫的么?
我诧异,为什么?
瞧你,她点我的额头,今天有人要来看房子,我们要把这所房子卖掉,然后带你去大一点的城市,妈妈还要培养你上大学呢。
哦,看来,我还是阻止了所有事情的发生,小绿的人生里,会重新鸟语花香,还有……最年轻漂亮的妈妈。
我们收拾好行李之后,那个女人突然说,小绿,妈妈陪你去看一次日落怎么样?
我们又到了熟悉的海边,就好像很多年前,我五岁,这个女人抱着我,那个时候我们看了第一次日出,我记得她说过,小绿,以后妈妈是要和你相依为命的。
那个时候,她好年轻。
这一次,我们坐在海边,看着太阳一点点下沉,最后即将要消失在海平线。
“小绿,对不起,再见。”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然后我的眼泪掉下来,那枚戴在小指上的狗尾巴草戒指发出一道美丽的光。连影是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让你知道我迟迟不愿意回到原来世界的目的,只是为了等待。很多年以前,小绿,也就是我自己,因为叛逆和抑郁,害得自己的母亲也跟着焦虑成疾,她千方百计的想要让自己的女儿获得幸福感,却从未成功。
而最后当我不得不因为抑郁而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幡然悔悟竟没有给自己和母亲一个宽敞的未来。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很多年以后,我在另外一个世界亲眼看着那个爱自己的女人如何郁郁而终,终于下定决心等待一个时机,回到这个世界,教会那个叫小绿的自己,让她知道什么是爱。
“妈妈,我爱你。”我把头靠在身边的女人肩上,她的身上有让我温暖的味道,还带着对未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