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亘古伊始,歌者亦为华藻美文之前驱。人之思想行人文情,势必先发于音声。《类经》云:“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天有风雨,人有喜怒。天有雷电,人有音声。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人类大约在一万年前的洪荒初期,尚象制器时代,就会歌声了吧?
朱自清散文:“江南好采莲,莲叶荷田田”,“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那是《荷塘月色》中最为沁人心脾的词藻了。它与吴歌有密切的关系。自东晋灭,刘宋兴,江南乐府盛行,首推歌诗者为谢灵运,鲍参军次之。但最终却由鲍照(官至参军),将其推向了顶峰。这便是《子夜吴歌》的源头。《晋书・乐志》记载:“吴歌杂曲并出江南。东晋以来,稍有增广。”“始皆徒歌(没有音乐伴奏的传唱),既而被之管弦。”“盖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陈,成都建业,吴声歌曲起于此也。”
细察《古今乐录》:“西曲(荆楚民歌)歌出于荆(州)、郢(州)、樊(口)、邓(州)之间。今建康(南京)为中心,自下游入京口(镇江)。后衍变为吴歌(南朝乐府),今存总计三佰廿六首,有《华山畿》,《子夜歌》,《读曲歌》,《懊侬歌》,《采菱歌》……”其中的《采菱歌》就出于鲍照:
鹜z驰桂浦,息棹偃椒潭。箫弄澄湘北,菱歌清汉南……要艳双屿里,望美两洲间。袅袅风出浦,容容日向山……,思念怀近忆,望古怀远识,怀古复怀今,长怀无终极。
另作有《子夜吴歌》:
夏口樊城岸,曹公却月戍。但观流水还,识是侬流下。夏口樊城岸,曹公却月楼。观见流水还,识是侬泪流。人言荆江狭,荆江定自阔。五两了无闻,风声那得达?
也许正因为鲍照的诗句,较之谢灵运更为通俗,更适宜传唱。渐渐地后人们便将鲍参军拜为吴歌的鼻祖了。试品鲍照诗词。较之谢灵运的确更易为中下层大众所接受:“少年窈窕舞君前,容华艳艳将欲然。为君娇凝复迁延,流目送笑不敢言。(《代白曲二首》)“北风十二月,雪下如乱巾。实是愁苦节,惆怅忆情亲。”(《拟古》)。
还有《夜听妓》:“夜来坐几时,银汉倾露落……天明坐当散,琴酒驶弦酌。”
鲍照的诗词炒作自刘宋元嘉年,第一次晋皇室大南徒。窍国节度使刘裕灭晋时,灭杀皇族,惨无人寰。凡司马姓者,九族夷平。消息传至北方,民情激昂。勤王之师齐聚徐州,共推晋袁公朱恩征伐南讨刘宋新朝。无奈,北徐大军出师不力。数万晋军渡海乘舟,连遇飓风,困顿海上数月,……当疲惫北军登抵镇江蒜山津,又误人刘宋水军埋伏,全军覆没。《镇江史志・蒜山考》记载:“丹徒县西三里,临江上无峰岭。山生泽蒜园,因以为名。晋袁公朱恩,浮海奄至丹徒(镇江),率众登蒜山。刘裕奇击大破之。遂投岸赴水。死者甚众。”
嗣后,刘裕下旨强令凡屯居徐州、兖州、豫皖一带的豪门宗族南迁,违者灭族。自此百十年的大移民一直延续到齐梁。迁徙之苦,背井之悲壮,始此吴歌萌生,建康人皆传唱。又自建康下传到京口,苏常维扬……
听镇江人讲,当年的京口又称南徐,始于北方徐州人居多,超逾百万,遂易名南徐州。甚至迄今依然能从唐诗中找着答案。唐・卢纶的《泊扬子江岸》:“山映南徐暮,千帆人古津。鱼惊出浦火,月照渡江人……”
那一年,我采风吴歌,曾到过镇江的华山畿镇。吴歌中的《华山畿》早已失传。但当地的一些老人们依然能传诵一些精髓典故:“候门夕倚”。
“候门夕倚”传说鲧为禹之父,治水乃起于鲧。鲧妻燧人氏,生禹后,天天倚门盼夫归。直等到太阳落了山,鲧治水,未归。鲧死,禹承父志,接着治水。亦不归。三次路过家门而不入。禹妻华山氏,生夏启,天天倚门盼夫归,直等到太阳落了山。
而《华山畿》的“候门夕倚”,则说的是一个殉情的故事。一云游男子,路过华山畿。与一女子邂逅,两情相悦,并约好来年再遇。可那男子还家后,家中父母已为其择取婚配。那男子郁郁寡欢,未几日,卧病。临终前嘱咐家人,葬他时,务要经过华山村,他好最后望一眼心爱的女人。消息传到女子家,女子转告父母;“他日那男子棺木路经家门,便是女儿迎娶之日。”果然,殡葬队伍途经华山,但见那女子身着嫁妆,出门迎柩,未几而逝。父母感动,遂央及男子家人,将其同殓于棺木中,一并合葬于华山畿。
我去华山畿采风,曾被人引去寻觅那座合葬殉情墓。但见“澄沧人闺景,葳蕤被园藿”。及环顾四围的苍山茂修,近前的秋塘蕙荑,百感交织。乡人说:“这座据传自东晋就伫立的大墓。一千八百年来,时时有人觊觎。若不是乡人看守得紧,早已盗掘一空。现今我们屡屡上访,请列入国家非物质遗产保护,可是批复总也下不来。”缘何?只因她起于民谣吴歌,登不得大雅之堂?可我却真想为吴歌正正名哩!它本源自“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忽视不得!
“历历檐下凉,胧胧帐里晖。刈兰争芬芳。采菊竞葳蕤……寐中长路近,觉后大江违。惊起空叹息,恍惚神魂飞。”鲍照的《梦归乡》歌,于吴歌传唱中,小调淡然。还有谢灵运的《可怜谁家妇》:“可怜谁家妇,缘流洗素足。明月在云间,迢迢不可得。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还有鲍照的《曹公月戍歌》、苏州的《山塘歌》、《五姑娘》等。南京(建康)传唱的《莫愁女歌》为:“河东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五嫁作卢家妇,十六生子字阿侯……”相传,梁武帝萧衍,也是吴歌词曲名家。每得一词,必由宫伎配曲翻唱,下施民间传诵。
今天,或许只能去南京的板桥浦一带和镇江的丹徒、东乡、华山等地,偶尔能聆听到吴歌长调:“艇子摇楫听我唱来哟,哟呵,哟呵!哟呵罗!唱唱好!哟呵,哟呵睐,采莲子。”听老人说,这就是《采菱歌》的改版。的产物。由于调门高亢易学,创立晓庄师范的大教育家陶行知,还把《采菱歌》引入了《晓庄校歌》:“扛起锄头能下田哟,拿起笔杆能写算哟。我师生同心和,创立咱校园。不为当官不为钱,哟呵!”
可惜将吴歌的调门弘扬承传的民歌手们,历来都被人忽视掉了。当年,在南京板桥文化站举行的民歌手观摩会上,也曾听过极悦耳的《扬谷调》、《水车调》、《打场调》、《采莲调》、《螃蜞(蛴)调》等,有的高亢人云霄,有的诙谐带有表演斗哏,有的擅拉长音,如游丝浮云,还有的一和一对,双唱重对……可惜传人都上了年纪,后继无人!俨如解放初期的南京白局。当日的夫子庙,白局艺人还不少。模仿柳敬亭者,亦大有人在。风风雨雨,仅剩凤毛麟角,又全都唱不动了。想请他们步人高雅殿堂,像教授昆曲一样,广延于艺院学生,却无奈种种局限。一位声乐教授曾告知我:
“吴歌民谣之曲谱,皆衍用五音古律:官商角徵羽,12356。所以,我们在艺苑厅堂唱惯了1234567的人。根本就唱不好五音律的民歌。就像郭达初人道演的‘换大米,换大米’一样。不信,你就试试吧?”……
于是我想起一个笑料:镇江民歌王汤阿 英那年在民歌观摩会上连唱了几支大调吴歌,场场掌声雷动。嗣后,许多专业音乐系师生。想跟她拜师。可惜学到后来,反倒成了邯郸学步,不但唱得民歌走调,连原先娴熟的技艺都丢掉了。阿英姐的山歌调高腔行板,那是打小于田间劳作,随母时做时吟学成的。每日作习田间,由感发慨行腔,一和一答中,借着一泓山风水音,俨如牧人唱长调,唱花儿……吴地临水繁漪,歌系甜润柔美。当您聆听《二泉映月》於静谧山林。再去丹徒十里长山,聆听阿英姐的《刈禾小调》,你这才会恍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有几十年的耳濡搴傍,你学得来吗?
吴歌之美,最盛山塘,那年,曾在吴地太湖之滨,聆听《山塘歌・紫竹小调》:“正月睐戴花无花采,二月戴花花正开……”全系船娘子摆渡载客,过太湖七十二峰时现吟现唱之曲,一晃廿余年遄去。曾传太湖七十二峰,不逊色千里烟波洞庭山。清曦中乘舟过湖山,七十二峰清罗钿。峰峰排列烟雾间,峰回水转竞奇观。秋来满山红艳艳,东庭橘子载满船……那船娘间不乏吴歌高手,摇楫时,头披家染青靛粗纺布巾,身扎青花围腰粗布裙,有的还戴插上四时的鲜花;春戴杏花、茉莉;夏插栀子、玉簪;秋佩桂花、白兰花……为满足渡客商贾的欢心,常常几艇迤逦排弋,山塘民歌互答互唤。随着摇橹声漾起的水音儿,简直比刘鹗听王小玉说书还来劲。
跟《刘三姐》唱山歌一样,山塘民歌也在几十年前,年年于端午前后举行歌赛。会歌时,船娘自发而聚。会唱时,以抛洒红菱活鱼儿凑趣。谁唱得最好,谁艇子里的物什儿最多……有听者若嫌听不够,赛会后,还可去茶馆酒肆中听。歌者常常会举家现赛现演,伴之老人的道白和孩童的表演。可惜这近几十年来。也像南京白局一样失传了。无锡荡口一带。依然有一些老听者,还保存着《山塘调》的脚本,却没有船娘会为其吟唱了。-
我也喜欢唱吴歌民谣,可惜方言总对不上号,所以唱起来让行家听得别扭,“呕呀嘈杂”。我却感觉极好,不类吴侬软语,就不能唱吴歌吗?若唱到极致处,能让人怆然而泪下。阿英姐说:“我们代代传唱,父传子,母传女。我母亲传到我时,也只剩几十首可传了。我们若不尽快挖掘,吴歌真的就要失传了。”
于是我杞人忧天起来,多想去当个挖掘者。儿时刚会呀呀学语,便在江湾路幼稚园学唱《螃蛴歌》:“螃蛴子螃蛴子歌又歌,天天刈下禾哟。鸬鹚鸟敢啄我,夹住了你的脚哇……”当时刚解放,还没有多少革命歌曲可唱,幼稚园里教的全都是吴歌山谣。且演且歌,我装螃蟹,你作鸬鹚;我装老牛,你当水车……阿英姐说,“歌是因景因情乃生发的。任何强扭的不顺应自然的歌曲,恐都唱不了多久。”
阿英特创办了一所民歌小学。招收的全是当地农家孩子,教土腔土韵的丹徒民谣,也就是早期的《子夜吴歌》。她为传承弘扬民间艺术开了一道亮丽的先河。
(作者:江苏省镇江市运河路40号2幢505室,邮编21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