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的第二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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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很难适应李达那张整过的脸，通过知名整容医院某金牌刀手的鬼斧神工，他原来那张桃花极旺的脸，如今连蚊子都嫌弃。他被整丑了。但说实话，比以前气质貌似靠谱许多。他的眼睛小了，皮肤粗糙了，鼻梁也没以前那么挺，七分像潜伏里木讷版的余则成。他说，为了给我安全感。

当时，他的这句回答，是应对我之前的问话。我问他，是不是被女友泼硫酸了?他悻悻地笑，给了我一记重磅回答。随后，我与他之间的那七八个人，黑压压地站起一排，包括现实体重已超出250磅的班长，几乎是一只胳膊把他提到我身边座位里用力塞了进去。

所有人都停止了大嚼，注意力集中到我与李达身上，似乎人人都期待着，我跟他擦枪走火，然后上演一出什么同学暧昧情事。遗憾的是，我根本没兴趣。我这个开三张的剩女，即便真走到那种人神共愤的地步，对象也不可能是李达，更何况是毁了容的。我说，李达，你什么意思?他笑，好多女人智商肉感，情商骨感。果然不假。我抿了一口白酒，并不看他，说，到底什么手感，摸过了才知道。

那天，所有人都以为我和李达在公然调情，包括李达也觉得，我跟他之间会发生点什么。所以，那天我急匆匆从聚会逃跑，没料，李达也跟了出来。一米八的个子堵在我面前，问我走这么早?我说，明天还有事，要早点回去洗洗睡。我抬头看着他那张笼在路灯下如同月球表面的脸，禁不住叹气道，唉，你撞地球了?他笑，说，要知道，就陪我喝一杯。我拍了拍他肩膀说，算了，别想太多，你也早点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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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认识李达之前，我对男人的相貌并无任何概念，在认识李达之后，我对所有男人的相貌都麻木不仁。我与李达相识于豆蔻，在那种对男女情谊懵懵懂懂的年华里，因为他写的一篇题为《我的理想》的日记，被班主任从书桌里搜出后，把他叫进办公室里训导了一下午，缘由李达的理想是成为阿拉伯男人，因由他觉得，住在他家隔壁的某男很可怜，娶了个彪悍女人，既不能离婚也不能再娶。

从此，他向往那种一夫多妻的生活，譬如阿拉伯足够成为他的理想之地。但当时，他的这一想法，被班主任认为是一个15岁男孩胡思乱想出的诡异论调，很不健康，很不值得推荐，李达也因此被他父亲痛揍了一顿。李达不敢再提此事，然而，那以后，李达的桃花运忽地扶摇直上。

直到他大学毕业时，总共长长短短结束了9段恋情，还包括一次，同时交往三个女孩。那时的李达的确很帅，足可以用上漂亮这个奢侈的词儿。

李达说，知道么，田茵，女人好色起来比男人还过分，所以，她们才会不管不顾地扑到我身上。随后，他喝了一口咖啡。那是，第二天中午，李达突然打来电话说请我吃午餐。

餐馆里，李达选了角落的位置，很隐蔽的。他很绅士地为我拉椅子，脱外套，并问我，这位置不错吧?我猜你，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愣住，问，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笑，同学关系。可你不觉得，你跟我很有缘么?人这一辈子的读书时光，你几乎陪我度过了全部。我说，你错了，那只是巧合，我又不是你陪读。他又笑，那笑，仍是并不使人讨厌的坏笑。

我说，李达，我并不是没人追，还有，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急于自我拯救的30+老处女。自与你脱离联系之后，我的生活很多彩。我点了一支万宝路。

李达笑，那就更有趣了。我喜欢自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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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达开始追我，我不畏惧，也并不放在心上。

因为，李达追女孩的伎俩，我是早就熟稔的。不外乎鲜花，礼物，强吻，然后，情诱导身体出位。想想这些步骤，女性杂志里也常写，没什么花样，你若真照做了，多的只是弄巧成拙。

我没想到李达这次竟没按套路走。他说，他要开店，店面已经选好了，叫我陪他看看。见他并未提及其他的。我倒放松了许多，说，好。

坐进他的帕萨特，才发现，我打错了算盘。手工编织的车挂里，竟然嵌着从某张合影里剪下的我和李达。我问李达，这么拼凑，有意思么?李达说，你不喜欢，咱俩就去拍一张，换上。我语塞。

车子转了一圈，停了下来，居然就在我住的公寓对面。李达看上的店面，原本是一家挺火红的外贸时装店，我时常光顾，之前，老板看出李达十分想兑下店面，于是想抬抬价，没想到，李达把我搬来，真以为，我和李达是情侣关系，就给了个很实惠的价钱。从店里出来时，我发觉自己被李达暗算了，他用我打了张熟人牌。

李达却说，他是想让我看看，把这家服装店改成饭馆如何?我问，什么饭馆?他说，东北风味馆。我说，你疯了?他笑，为了你值得。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李达。店面盘了下来，他一声不吭地搞起了装修。找装修队，购买装修材料，还去了趟我的东北老家挖掘了两位地道东北厨师。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当我知晓的时候，他已经累病了一天一夜。我敲开房门时，看见他身上裹着一张苏格兰风格的大毛毯，形容枯槁。我一把将他撂倒在床上，我说，你不要命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他笑了笑，喘着粗气说，瞧把你吓的，我又没真死。突然发现，他那张凹凸不平的月球脸此刻挺ma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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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那几天，我请了假，全心照顾李达。拽他去打针，这么大人了，竟然没去过医院。他说，他怕。真要命。只好把他家所有被子都掏了出来，盖在他身上，煮了滚滚的一锅红糖姜水，端到他面前，他居然笑出来说，这是给女人喝的。我说，你不是不喜欢姜味么?放点红糖会好喝点。他默默地说，还是你了解我。

那晚，为了照顾李达，我和他睡在了一张床上。几次，他叫我去隔壁卧室睡，不用操心他。我说，没事，我能睡好，这床够大。他却笑，说他是怕自己睡不好。我，呸!

半夜时，李达的烧终于退了，也知道饿了。我起身，去厨房蒸了碗鸡蛋羹，一口口喂他吃。吃了半碗，他就跟我说起半年前的事。

半年前的李达还是那个貌比潘安的花花公子，追他的女孩多，伤了心的更多。李达说，他知晓，她们中多数都并不真的懂他，她们喜欢的只是他的外表。一旦他毁容，潦倒了，能留下来陪他的，不会有几个。我笑，你又真心对过几个，还怨别人?

李达说，最有愧的就是他最后一个女友。那女友对他很好，也很顾及他的脾气。只是，他还是伤了她。那天，她把他灌醉，然后把门窗关紧点了火，想要烧死他。

李达被救了，脸部大部分烧伤要进行三次手术。最后一次，李达跟医生提出，要把眼睛变小，鼻梁也不要那么高。李达说，自己再不想要过去那张桃花脸了，因为那张脸，他太容易得到女人的爱慕，而轻易得到的东西又怎能懂得珍惜。说着，李达突然拽住我的手说，我终于意识到，你是最了解我而又最忽视我外在的那个。我甩开他的手问，那为什么当初，你失约了?

我一直对李达有好感，这与他的帅并没太大关 联，因为即便是一只长成极品的番茄，你连续几年去看它，你也会越发觉得它跟土豆没什么两样。

重要的是，我认为他是个独特的人，譬如，他敢于在15岁时，考虑将来的婚姻问题，譬如，他的思维很跳脱，他敢于把事情做成一团糟，然后再一样样改好，还有，跟他在一起时，我总是处于一点点紧张的舒适感，这种感觉很容易令我想到爱情。可我羞于开口，于是，我写了张字条约李达在公园门口见面。

我将纸条交给我的好友米茹，叫她带给李达。结果，我等了整整三个小时，都没见到李达的影子。不久后，又传来了他的新恋情。他连拒绝都懒得对我说。那之后，我彻底把李达封杀了，断了联系。

李达连声叫冤，并没收到我的字条，米茹交给他的是一封她写的情书，被李达随手扔了。原来这都是米茹私心引起的误会。

那晚，我跟李达一直聊了很多，李达感叹多亏当初米茹的私心。如果那时，我们在一起，他也并不一定懂得珍惜，很可能会伤我伤得很重。人总是跌几个跟头，转几个弯，才会知晓，哪一个才是最适合自己，是自己最想要的。听李达这样说，我不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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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开业后，我有空就去李达的餐馆蹭饭。他说，这不叫蹭，叫莅临检查，老板娘吃满意了，才叫满意。

他这么说，我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每次来蹭饭，也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李达并不说谢，只是系着小碎花围裙，背对着我有模有样地切酸菜，刀法居然了得。有那么一刻，望见李达宽厚的背影被灶火嵌上一层暖暖的黄，我竟忍不住愣神。

李达突然转身，问我，怎么?对我动心了?我笑，我记得你对彪悍女人有恐惧症的，东北女人大多可都彪悍得很，你受得了?他笑，我最近口味变重了。

之后，我给李达讲我读过的《查理曼大帝的桌布》。这本书里有一则有趣的传说，查理曼有块石棉织成的桌布，每次他宴请完野蛮部落的酋长们之后，就把它丢到火里烧干净，再拿出来当众铺到桌子上，又是焕然一新。事实佐证，桌布的传说是假的。但我很喜欢其中讲到的那种焕然一新的情节。李达，我决定接受你。

在东北风味馆，我与李达之间隔着一口热滚滚的酸菜砂锅，他的手从另一边伸过来递给我一只红丝绒盒子。这样的剧情或许有点老套，可我依然眼光痴迷地拿出那枚闪亮钻戒。正当，我仔细端详无名指上那颗钻石有多少切割时，李达突然拉我的手，露出余则成式的奸诈诡笑说，来，先让哥，摸摸你到底哪里肉感，哪里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