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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对《图兰朵》有情结,似乎不难理解,这部由意大利歌剧大师普契尼创作的巅峰之作,是世界舞台上上演得最多、“最中国”的一部西洋经典歌剧。中国导演张艺谋首次执导歌剧,便是1998年的《图兰朵》。4月16日,国家大剧院版的歌剧电影《图兰朵》登陆全国院线,用电影形式记录展现歌剧的现场演出。这部片还将参加2014年北京国际电影节、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展映。
几百年来,《图兰朵》从不乏热情的改编者。普契尼对这部歌剧投入最多心血,却终成一部未竟的天鹅之歌,但也正是它,让图兰朵的名字真正家喻户晓。无论是曾经西方对遥远东方古国的想象,还是中国人重新演绎的接受过程,误读和碰撞,融合与新生,交织难分,让一部《图兰朵》的改编史格外耐人寻味。
中国公主图兰朵
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和波斯的《一千零一日》,曾是18世纪在欧洲流传最广的童话。《图兰朵》出自后者中《卡拉富王子和中国公主的故事》的一部分,讲述了一个关于爱的故事。有着惊世美貌的公主图兰朵出谜招亲,猜对三个谜语便可当她的夫婿,猜错则即被斩首。王子们前赴后继成为刀下之鬼,直到鞑靼国王子卡拉夫出现。他对图兰朵一见钟情,决心冒险一试。王子成功解谜,图兰朵却百般推脱阻挠,最后一直暗恋卡拉夫的侍女柳儿不惜牺牲了生命来保护他,而图兰朵冰冷的心终被爱所融化。
1762年,意大利剧作家戈齐首先提炼出《图兰朵》的故事蓝本,将其改编成五幕同名寓言剧。当时的时代背景正值欧洲对中国的倾慕达到了顶峰。这个本子后来流传到德国,引起了席勒与歌德的兴趣。歌德其时执掌魏玛剧院,决心要以世界性的题材创作来扩展德国观众的视野。于是席勒将其改编成诗剧在全国上演。在他的戏中,图兰朵冷冷地独白道:“我看到整个亚洲,女性被轻视,我要为我被虐待的同性们,向那些骄傲的男性族群报复,他们在温柔的女性前展现的长处,只是原始的力量……”后人称席勒的图兰朵具有女权主义觉醒的力量。这部诗剧打响了“图兰朵”的知名度,许多音乐家开始纷纷将它搬上歌剧舞台。
1920年,62岁的普契尼读了席勒的本子后深受吸引,当时他正遭遇题材荒,“在今天的时代,创作一部歌剧何其艰难!”代表作《波西米亚人》、《托斯卡》、《蝴蝶夫人》三部曲的灿烂成就之后,1904年到1924年的最后20年,普契尼的艺术创作已近尾声。他写的《西部女郎》、《燕子》与一部三联剧,有的尽管也轰动一时,但相较此前的经典,好似昔日辉煌的寥寥余音。
曾经与之搭档共创浪费三部曲的“神圣三剑客”,因1906年脚本作家之一贾科萨的去世而默默解散。意大利最大最有实力的音乐出版社的老板、他一贯的坚定支持者里科尔迪,也于1912年去世,儿子蒂托继承产业,对普契尼却不太客气,常常意见相左。还有他一生依赖的创作家园――小渔村托雷,也随一战后工业化的兴起涌进噪音与污染,“这里的一片安宁全都逝去了”。普契尼在最后二十年中变得抑郁消沉,“我一直背着一大袋子的忧郁”。一曲终章《图兰朵》,像是他积蓄力量奋力一搏的最后证明。
与喜欢改编文学经典的威尔第不同,普契尼在题材上往往有选择困难症,很难决断,挑来挑去最后选中的多是文学性不高甚至烂大街的通俗小说。不过他却几乎每次都能将其改编得焕若新生。考虑过莎士比亚的《驯悍记》、狄更斯的《雾都孤儿》,普契尼最后选择了与其以往创作题材大相径庭的《图兰朵》。
普契尼生活的19世纪下半叶,意大利歌剧界正渴盼一股“新鲜空气”,从中世纪起就一直兴盛在舞台上的理想主义、象征性的大场面,开始让人厌倦,关注当下人们情感人生的“真实主义”逐渐盛行。普契尼总被说成是“真实主义”的代表,其实仔细考察,他的歌剧故事没有一个是发生在当代的。在音乐史家看来,他的“写实”并非简单描写现世,普契尼最擅长刻画人物情感,他能“把任何年代任何地点的人物都注入当代生活情感的真谛”,这种“真实”使之百年后仍能与现实产生共振。
普契尼最崇拜瓦格纳与威尔第,但他不具备威尔第的英雄主义与气势磅礴,更不要说瓦格纳的神鬼传奇与哲学企图。他对自己的天性心知肚明,“我喜欢玩意儿”。“我关心是小灵魂中的大悲痛”,他这么向诗人达安努茨欧描述自己的歌剧原则。不少人将他称为意大歌剧的狄更斯,另外一些人则称他是意大利歌剧中的契诃夫。
《图兰朵》无疑是普契尼创作中比较另类的题材,他在这部最具史诗气概的鸿篇巨制中,流露出少有的野心。脚本作家朱塞佩・阿达米和雷纳托・西莫尼,成为他的新搭档。西莫尼是位记者,曾被意大利《晚间邮报》派驻北京多年,正是他向普契尼推荐了这个题材。从1920年3月开始,神秘公主的故事,古老的中国,梦幻般的风景,就再没离开过普契尼。“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分钟又一分钟,我想着我的《图兰朵》,我以前创作的全部音乐,此时在我看来就像一个玩笑,再也吸引不了我。”
普契尼的绝笔之作
创作一部中国风情的歌剧,普契尼下了不少功夫。他开始广泛收集中国传统音乐的资料,在大英博物馆内搜出一册有关中国古代音乐的孤本,又从朋友家偶得一只来自中国的音乐盒――最有名的“茉莉花”曲调就出自于此,此后遂成欧洲最流行的中国音乐。另外,普契尼在剧中还使用了不少中国五声曲调的音乐片段。
剧本中充满中国元素的字眼:凤凰、铜锣、灯笼、御林军、猩红大轿、洞房花烛、香炉、老虎凳……当然也不乏啼笑皆非之处,源自百年前欧洲对东方的天真想象:宫廷里表演的是打着伞的日本艺妓,皇帝穿着县令的官服,和尚在婚礼上唱歌祝福,而在葬礼进行曲中人们高唱:“大哉孔子,让这灵魂上升到你那儿去”――大概是中国人开口闭口“子曰”,以此认为孔子是个宗教人物……剧中的三个中国官员平、庞、彭,借鉴了威尼斯面具戏,但他们独特的名字来自中国的锣鼓经。当听三人在戏中唱起士大夫式的归隐之心:“如果能回湘,如果能回丘,享受蓝蓝的湖,四周围绕着竹子”,还是禁不住一股莫名的喜感油然而生。
正如有人所说,其实普契尼懂不懂中国并不要紧,他毕生都在探索戏剧与音乐中的情感,《图兰朵》也一样。“独唱的声部,调起得很高,声音悬浮着,像燃烧的火一样,将四周的空气变了形。这是爱的声音,这种频率会传染,叫我们心弦惊动,与之共振。就是这样的爱的激情让他的音乐附着魔力。”
在普契尼所有的12 部歌剧中,有7 部是以女主角的名字命名,女性形象往往在他歌剧中有着独特的诠释。《图兰朵》中有一个值得关注的重要人物――侍女柳儿,完全属于普契尼的独创。此前种种版本中也有一个女仆形象阿德尔玛,但她是图兰朵的侍女,因暗恋卡拉夫而从中挑拨离间,是典型的反面形象。普契尼塑造的柳儿有血有肉,集忠诚与献身精神于一身,冰冷的图兰朵与她相比,反倒黯淡三分。说起来,柳儿的诞生与普契尼的一段沉痛的私人生活莫不相关。
生活中的普契尼,如他自己所言,是一个“水鸟、脚本和女人的猎人”。他痴迷打猎,是个狂热的汽车发烧友,同样也热。普契尼很早就过上了家庭生活。1884年,26岁的他认识了后来的妻子艾维娜,她当时还是普契尼一位朋友的妻子。两人炙热相恋,艾维娜最后不惜抛夫弃子,带着女儿和尚未出名的穷作曲家普契尼同居。第二年,艾维娜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意大利不提倡离婚,直到20年后艾维娜的丈夫去世,两人才举行了婚礼。这件事在普契尼的家乡小城卢卡,引起了轩然大波,两人多年背负着“不道德”关系的污点。
两人在众人诋毁侧目时坚守着感情,但又在几十年的漫长相处中彼此折磨。普契尼与各种不同的女人“维持着一段段远在水准之下的低俗的恋爱关系”,让艾维娜日益变得猜疑嫉妒,直至一种病态的地步。当艾维娜一天看着丈夫挽着家里女仆多丽亚在花园中散步,便硬是怀疑两人有地下情,辞退了多丽亚后,仍对她流言中伤不止。1909年,这个备受困扰的年轻姑娘自杀了。死后检查她还是个处女。多丽亚的家属将艾维娜告上法庭,在这场轰动一时的诉讼中,艾维娜被判监禁5个月,最后普契尼多方争取,以付给家属巨额补偿作为调停才得以改判。艾维娜仍确信自己有理,很长时间里与丈夫分居,拒绝和解。
这件事对普契尼的打击是巨大的。他的成就一贯引人嫉妒,如今的舆论更是烈火浇油。“我正在经受生命中最悲惨的时刻。”“我的夜晚恐怖极了,只有吃弗罗那(一种安眠药)才能入睡……那个可怜的牺牲品的形象总是出现在我眼前……”多丽亚的惨痛结局,在普契尼内心留下永久的创伤。不少传记与音乐史家都认为,歌剧《图兰朵》中的柳儿形象,就出自对这个不幸姑娘的纪念。
“上帝用手指轻轻碰了我一下,对我说,写歌剧,只写歌剧……”普契尼对歌剧全身心投入,其余创作均属于副产品和歌剧的前期准备,这在音乐史上绝不多见。普契尼对脚本的要求相当精益求精,几乎每创作一部歌剧都要打一场“围绕脚本的战争”,不把脚本作者们逼临崩溃绝不罢休,这与日常中脾气温和、风度翩翩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事实上,正因这种坚持,他的歌剧中一些场景设置和台词甚至出自他手。
但这次普契尼似乎格外焦虑,不停催促脚本作家要快,“不要心不在焉,我亲爱的诗人!”普契尼似乎预感到他将留下一部未竟之作,他在手术前一晚喃喃自语常被后人引用:“歌剧还没有演完,有人就会走到前台说:‘现在,大师已经仙逝了……”
1922年一次晚饭,一块鸭骨头的碎片卡在普契尼的喉咙中。这种情况应该就医,他却漫不经心一笑而过。但从那以后,作曲家的喉咙就一直痛,嗓子也开始沙哑,直到1924年夏天被确诊为咽喉癌。普契尼异常冷静地接受了这一严酷事实,决定冒险做手术。但他也有放不下的遗憾,对女护士说:“带着未完成的工作去死,对一个艺术家来说极其可怕。”手术很顺利,但4天后普契尼心脏病发作,于1924年11月29日离世。
《图兰朵》写到柳儿自刭后,戛然而止。从留下的手稿可以看出,怎样均衡两位女角之间的比重一直困扰着普契尼,让他难以推进。他也留下了一个值得玩味的谜题:如何在最后一幕,让图兰朵从一个冷血公主向一个热情恋人复杂而合理地转化。他对图兰朵和卡拉夫之间伟大的爱情二重唱寄予厚望。“这必须是个伟大的二重唱。这两个可以说是超凡的人通过他们的爱使自己和大家融合,而这份爱必须在乐队最后的翱翔时感动舞台上所有的人。”但这个谜底随着作曲家的去世,永远被尘封了。
作曲家弗兰科・阿尔法诺接下了续写《图兰朵》这个烫手的山芋。他根据普契尼遗留的一些草稿乐思,于1926年完成了全部的总谱。音乐界普遍的看法是,阿尔法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做到了最好,但与普契尼对结尾部分所寄望的伟大和惊人相比,可能还远远不够。
1926年4月2日,《图兰朵》的首演于在米兰斯卡拉歌剧院举行,指挥是普契尼的好友、著名的指挥大师托斯卡尼尼。当演完第三幕柳儿自杀的场面时,托斯卡尼尼突然放下了指挥棒,转身面向观众说:“由于大师的去世而未能完成的歌剧,大师就写到这儿。”然后就离开了乐池。谁也不敢鼓掌,直到最后,一个声音响起:“普契尼万岁!”一个信号引爆了全场无以伦比的欢呼……
最后八卦一下,托斯卡尼尼终其一生,再未指挥过《图兰朵》。阿尔法诺续写的版本,随后接着上演,同样颇获好评。不过他从此不原谅托斯卡尼尼,宣称只要托斯卡尼尼担任斯卡拉歌剧院指挥一天,自己的作品就一天不在那里演出。
《图兰朵》的“回归”之路
普契尼之前也写过一部东方题材的歌剧《蝴蝶夫人》,对这部东洋背景的作品,据说日本观众心态复杂,大多排斥不喜。这大概与情节本身也有关,它讲的是一个日本艺妓被美国军官始乱终弃、最后悲伤结束生命的故事,往往被解读为“西方中心论”、殖民主义的象征。
上世纪早期,普契尼的《波西米亚人》、《托斯卡》、《蝴蝶夫人》浪漫三部曲,都曾在中国上演,盛况空前。“”后,表现与强权斗争的《托斯卡》,一度还被改编为话剧《热血》,用于当时反帝反封建的宣传。而有意思的一点是,民国期间所有来华演出的外国歌剧团,都不曾演过中国背景的《图兰朵》。翻译家丰子恺、叶遇春等人,写西洋音乐书介绍普契尼时,《图兰朵》也极少被提及。直到“”结束,主席到意大利访问,看了意大利政府特意安排的《图兰朵》演出后,中国人才开始大量谈论这部作品。
1998年,中国公主声势浩大地“回了娘家”。张艺谋在太庙策划了一场大型实景歌剧《图兰朵》,绝对是当年轰动性的文化事件,演出票价曾炒到2000美元一张,也让《图兰朵》在中国大陆广为人知。时任文化部部长的刘忠德回忆,世界三大指挥家之一、担任《图兰朵》指挥的祖宾・梅塔,为此“三顾茅庐”。第三次梅塔说,他非常爱中国,当年总理到印度访问,他在街头举着中国国旗欢迎。他最大的愿望是能让中国故事《图兰朵》在中国的太庙上演。这样说动了刘忠德。如今在太庙这种国宝级文物单位演出的“待遇”,已然不可复制。
西方人处理《图兰朵》时往往色调阴暗,突显异域公主的残酷。泽弗瑞里为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设计布景时,一开场处决波斯王子的场景,台上“人头济济”――所有的竹桩上插着血淋淋的首级。张艺谋强调自己的《图兰朵》一定要扭转这种阴郁的传统,华丽鲜明的色彩,宏大的场面表现,是他一贯擅长的大国气象与人海战术。2009年的后奥运时代,他又将《图兰朵》升级到可容纳6万多观众的“鸟巢”演出。尽管事后遭到专业人士的猛烈吐槽:糟糕的现场音效,只懂“剧”不懂“歌”的视觉噱头等,但并不妨碍《图兰朵》代表中国文化软实力走向世界,在韩国、意大利、法国等国家一路凯歌。
其实不光张艺谋,陈凯歌也导演过歌剧《图兰朵》,国家大剧院版的《图兰朵》也于2008年问世,这部唯一的中国题材的经典歌剧,似乎注定要承担起体现中国味道、弘扬中国文化、甚至展示大剧院硬件设施等诸多“使命”。而在众多“图兰朵”的改编热潮中,最让人耳目一新可能是“巴蜀鬼才”魏明伦的川剧《中国公主杜兰朵》。卡拉夫王子化身无名氏,等到目睹柳儿被逼至死,方悟到千里寻美,原来最美的姑娘就在身旁却已错过,最后毅然弃杜兰朵而去,轻舟一叶,去无反顾,倒真正玩了一把颠覆。
80多年来,《图兰朵》是全世界歌剧舞台上演出场次最多的剧作之一,同时也是演出版本花样翻新最多的一部。它无疑还会长演不衰。历史传说、意识形态、女权主义、东西方文化差异……对《图兰朵》的阐释道之不尽,正是其经典的魅力所在。
参考资料:罗沃尔特音乐家传记丛书《普契尼》、《浦契尼的图兰朵》、《爱乐》200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