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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老汇的演剧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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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我趁着在哥伦比亚大学做访问学者的机会,在纽约看了大大小小30多部戏。戏看得并不算多,主要还是因为在美国看戏算起来并不便宜。百老汇的戏票即使打折也要50美元左右。不熟悉百老汇的旅游者,到时代广场排队买的打折票,最少也得70美元上下。外百老汇的戏相对便宜一些,30-40美元左右。最便宜的自然是外外百老汇,10-20美元左右。当然,比较有名的剧团,比如在70年代就已经成名的 Wooster Group,虽然他们有些戏也是在外外百老汇演出,但票价也不菲,除非是演出前去碰运气买rush ticket,才能买到20美元左右的戏票。

从票价的差别上 ,就可以清楚地看出百老汇、外百老汇以及外外百老汇之间是有着非常严格的区分的。票价是这三者最直观的区分。而我在纽约这一年的时间,也是从这三者之间的区别与关联中慢慢地体会到纽约剧场的复杂。百老汇、外百老汇以及外外百老汇之间的区别与关联构成了纽约剧场的丰富性;正是在这丰富性之上,才有着百老汇的真正繁荣。

一、百老汇:美国的,就是世界的

百老汇的剧场,以百老汇大街与西42街交汇处的时代广场为核心在四下散开。课本上定义的百老汇剧场是599个座位之上,我去过的一般都有1000多个座位。今天去看那些久负盛名的剧场,不仅地毯陈旧,灯光暗淡,座位也太拥挤:为了在有限的空间里坐更多的人,剧场的第一排座位几乎就与舞台贴上了。不过,光鲜虽然谈不上,但百老汇的剧场在细致处仍然透露着鼎盛时代的辉煌。比如 American Airline剧场、尤金•奥尼尔剧场等这些老牌剧场,虽然比不上北京保利剧院的富丽堂皇,但在不经意中,也可以看到这些老牌剧场的用心――即使是剧场有些不重要的空间、走廊,都是认真设计并且有着精细装修的,带有新古典的浓郁气氛。百老汇的剧场另一大特色是剧场内大多都自带酒吧。欧美观众在中场休息时有着喝上一杯的习惯,这习惯也就自然促进了剧场的消费。百老汇的商业,的确是无处不在的。

百老汇的音乐剧形成有着自己漫长的历史,从游走在歌舞与杂耍间不登大雅之堂的滑稽剧,发展到如今享誉全球的庞大的音乐剧产业,这个纵向的历史过程,也许从那本《没有大腿、没有玩笑,就挣不到钱》(No Legs, No Jokes, No money)的书名中就可以领略到。不过,这本书虽然至今仍是美国许多学校戏剧系的选用书,但这个纵向的历史在今天的舞台上已经不那么明显――至少当年让很多观众瞠目结舌的《芝加哥》里那些堂皇的大腿舞,在今天已经不太常见了。百老汇也是“与时俱进”的,大腿舞,早被更新、更时髦、更丰富的舞蹈语汇代替了。但无论如何,“没有大腿,没有玩笑,就挣不到钱”仍然能清晰地勾勒出百老汇戏剧的基本特点。

百老汇的音乐剧最成功的代表,自然是那些一演几十年的经典剧目,比如说《歌剧院的魅影》、《狮子王》等等。这些作品至今也是旅游的热点。不过百老汇如果只剩下这些旅游招牌,它的生产性必然大打折扣。我这一年在纽约看的百老汇演出,都是最近两三年的新作。在这些百老汇的音乐剧中,我自己最喜欢的是Fela(《费拉》)。这是一部以黑人非洲音乐家 Fela的传记改编的音乐剧,以Fela自己创造的“非洲节拍”与黑人灵歌为主要的音乐形式,音乐强劲有力,舞蹈也热情奔放。我喜欢Fela,是因为Fela虽然不远离百老汇的基本原则,但非常出人意料的是它是一出政治悲剧。编导把重点放在了Fela回到尼日利亚后反对军政府、竞选总统的过程。在竞选失败后,政府军血洗了Fela的故乡。在戏的结尾部分所有的演员在Fela的率领下,抬着形形、大小各异的棺材从剧场的四面八方涌向舞台,大家齐声低唱的是:走,把棺材堆到大街上。走,我们用棺材占领大街。当那黑色棺材强悍地占领了甜腻腻的百老汇舞台之时,我不得不对百老汇可能的爆发力深感敬佩。

另外一部比较有意思的音乐剧是《美国傻瓜》。同许多百老汇的创作一样,《美国傻瓜》也是先有了Green Day乐队的音乐,再有的戏,以音乐的情绪和风格来勾勒戏剧的线索。《美国傻瓜》说的是三个普通的美国青年,两个满怀理想地参加了伊拉克战争,另外一个为了爱情留在了城市。结果是一个青年在战争中成了残疾,另一位青年也在残酷战争面前颓废下去,留在城市的青年则经历了爱情之后生活的颓唐。用主创的话说,这三个青年朋友一直在试图找一些他们能够相信的东西,但结果还是没能找到。摇滚音乐保证了音乐剧的基本色调,也给这部摇滚音乐剧带来了某种意义上的批判色彩。我喜欢《美国傻瓜》倒不是因为这“批判性”,而是百老汇的精湛制作。最典型的一幕体现在负伤的男青年在住院时和护士有一段美丽的爱情。在这个段落里,男青年在梦境中与女护士的爱情是以那个女护士优美地在舞台上空飞来飞去来表现的!

在我的感觉中,像这一类带有悲剧色彩或者批判性的音乐剧在百老汇并不算多。同样是改编自摇滚音乐,中国观众比较熟悉的Mamamiya(《妈妈咪呀》)就是一出典型的甜腻腻的爱情喜剧。Mamamiya现在还在百老汇的核心地带演出。另外一部刚从百老汇退出到外百老汇的Avenue Q(《Q大道》,算得上百老汇这些年很成功的作品,也是一部比较典型的爱情喜剧,多了些贴近时代的元素就是呼应了年轻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现实。

我看过的最新一部从外百老汇“提拔”出来的是《铁血总统》。2010年初我去看这部戏的时候还是在外百老汇,临走的时候就已经看见《铁血总统》的大幅海报在地铁站里悬挂着――这意味着它已经成为百老汇的作品了。我在公共剧场看《铁血总统》的时候,曾经想过这样一部流畅、音乐也很好听,也有喜剧性的作品,会不会被百老汇收编。但我当时觉得对于百老汇来说这戏太“美国”了。说的是美国历史上的总统故事,情绪上也很接近奥巴马上台后的美国老百姓心态。性感的演员带着小男生的野性,对着全场观众高喊:准备好了么,我是你们的总统!全场观众齐声回应:Yeah!这场景让我不得不联想到奥巴马一呼百应的“I Can Change”。这么“美国”的戏适合世界的百老汇么?事实说明美国特性一点也不妨碍百老汇的世界性,或者说百老汇非常自信的是:美国的,就是世界的。

二、外百老汇像个蓄水池

百老汇和外百老汇之间的沟通是非常巧妙的。比如说《Q大道》原来是为百老汇量身定做的,得了Tony奖之后,就被制作人巧妙地转移到外百老汇的剧场;而《费拉》、《铁血总统》则是首先在外百老汇演出,在吸引了高额投资后转移到百老汇的剧场。这种巧妙的沟通其实也说明了外百老汇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在生产体系之内――虽然在这个体系的。但外百老汇虽然是百老汇的“第二梯队”,但百老汇、外百老汇确实区分得非常清楚――不仅是剧场的区分,最重要的是制作方的区别。一部戏从外百老汇进入百老汇,尽管表明这部戏是一个有盈利空间的好作品,但不代表能为这部戏的制作方营利――庞大的百老汇一共只有4家制作公司,到百老汇演出,就意味着把版权交给了这4家制作公司。因此,这个最成功的戏剧工业,其实早就是以垄断来保障。

外百老汇的剧场规模也足以说明外百老汇和百老汇是在一个生产体系内的。我去看著名的《39级台阶》,演出的剧场叫New World Stage,去了以后吓了一跳。这个名为New World Stage的地方,真的有点像是百老汇的“新世界”:一个剧场里面有好几个剧场。New World Stage里面人声鼎沸,和百老汇剧场几乎没什么差别。这种情况,很像是我们现在常见的多厅电影院。中国常见的多厅电影院,不会有这么多的座位,也不会有这里的剧院这样热闹。

外百老汇的剧场都在599个座位之内,我去过的New World Stage的两个剧场,都不少于500个座位。599个座位的剧场对于商业来说,虽然少了点,但也还是能维持的。不过,外百老汇除去商业替补的身份之外,还是个更大的缓冲区。在这里积淀着的,除了百老汇音乐剧风格之外,还有着形形,甚至可以说是五花八门的各类演出。

我在布鲁克林音乐学院所属的一个剧院里看了一出戏名叫Persephone(《泊瑟芬》)。戏剧取材自希腊神话故事,Persephone是宙斯的女儿,被哈迪斯绑架到冥界与他结婚,就成了冥界的王后。戏的巧妙之处在于它充分利用了教堂舞台的特点。在教堂原来的弧顶内外构造了两层的舞台空间。由于这个内层空间在舞台的侧边,因此在这个名为Ridge Theatre的教堂里看戏,怎么看都是有点倾斜。这种倾斜的空间就把弧顶外的空间营造得如同后台一样悠远――而这种空间结构也恰好吻合这部戏所设置的戏中戏结构。在这里看戏的多是年轻观众,显然更喜欢这种奇形怪状的结构,而不在乎舞全倾斜造成的观看不适。

我还在另外一家位于布鲁克林的教堂里看了一出和宗教有关的戏剧Passion(《耶稣受难剧》)。Passion是欧洲中世纪的一种类型的宗教剧,现在演出的Passion以一定连贯性的叙述把不同时期的宗教剧串联在一起。Passion一看就像是欧洲导演的风格,不像美国戏剧那么直来直去,有许多复杂的情感与细腻的想象。尤其是演员们手举着纸扎的鱼在简单的灯光中穿行就营造出的水里游鱼的场景,的确让人记忆深刻。

外百老汇也经常演一些名剧。许多名剧是由知名演员来演出的。去年比较轰动的是艾尔•帕西诺演出的《威尼斯商人》和登泽尔•华盛顿演出的《篱笆》。像这样的名剧票价一般都非常昂贵。在我看的“名人演名剧”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我们的小镇》。这部桑特•瓦尔德的经典著作,在美国看,真的很亲切。“我们的小镇”就是美国人(除非他一直居住在纽约、芝加哥等有限的几个大城市)生活的共同故乡。小镇上安宁又有些寂寥的生活,熟人圈里的流言与关怀……年轻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默默地成长,也在默默的成长后老去、消失……那些在安宁的小镇中的寂寞岁月,那些在寂寞岁月中对于宇宙的悠远怀想,如同一支淡淡的诗歌流淌在舞台上。这一版《我们的小镇》最为出色的是导演对于虚实的处理。当现实中的生活是演员无实物的表演。在开始的时候,这表演除了细腻之外并不特别突出;但在最后一幕,死去的艾米莉在墓碑之中穿梭,回望着16岁生日那天的家庭生活,这一幕的虚幻场景却是在一副实景中展开的。感情的温度就在这虚与实,生与死的边界处洋溢开来。

外百老汇还扮演的一个功能是经常推出新人新作。比如说著名的Public Theatre(Public Theatre也就是每年在中央公园举办“莎士比亚在中央公园”的组织)就是以推出新作品著称的。2010年年初,我正好赶上了当时引起极大争议的一部与黑人有关的作品《邻居》。《邻居》的作者是一位黑人年轻编剧。这位年轻的作者直面黑人中产阶级内部的种族意识,选择了一位娶了白人太太的黑人教授作为主角。一位黑人教授突然有了新邻居――一家走江湖的黑人艺人。在舞台上,导演特意采用了“用黑人表演黑人”的方式――即把黑人的脸涂得更黑,屁股垫得更高,这种方式“盗用”了多年之前白人扮演黑人的手法,这一创造性的改造,对应的是剧中黑人男性精英对黑人的自我轻蔑。这种手法,在种族问题比较敏感的美国,自然容易引起某种争议。

总的来说,外百老汇是个既包含着“市场竞争”的空间,也蕴藏着活力的艺术空间。外百老汇既有着商业的品性,也有着以大量的基金会支持的非营利性的项目与计划。它就如同一个蓄水池,有很多毛细血管扎根在下面吸收着鲜活的养料,又能不断地把它的鲜活养料输送到百老汇的舞台上。

三、外外百老汇曾是个斗争的概念

说起外外百老汇,不能不提LaMama剧场。我去LaMama剧场是在纽约的初冬。这个带着点传奇色彩的剧场在纽约东村。我在剧场门口逡巡时,一位个子矮小的老人问我是不是想去看看剧场。我就这样被LaMama剧场现任的艺术总监Frank邀请和其他一些来自亚洲协会的参观者一起,在他的陪伴下穿越了LaMama剧场近半个世纪的历史。

LaMama剧场不仅是60年代纽约前卫剧场的先驱,它的出现也是个传奇。LaMama的创办人Ellen Stewart是一位“黑人大妈”。1960年代初,她来到纽约东村LaMama剧场这间破仓库的时候,仓库的地下室都可以看到天空――这个两层楼的楼房是没有屋顶的。就是在这间破地下室里,Ellen 和她的同伴们在这里做些他们喜爱的表演,却面临着多重的社会压力。在美国,黑人,尤其是女性,于60年代的保守氛围中做表演这事,实在是会遭遇非议的。而另一方面,他们所遇到的还不仅是“非议”,而是实在的罚单。在美国,不经允许做演出绝对是禁止的。Frank说,LaMama的出现简直比戏剧更像戏剧。有一天税务官员拿着罚单到这里来找Ellen,巧的是这位税务官曾经是个演员,在经济不太景气的60年代找不到表演的工作,只能去税务局跑腿。他被Ellen打动,给Ellen出主意说她可以用2美元办一个Café(咖啡馆)的执照,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演出了。穷困潦倒的Ellen连两美元都没有,她上街去和路人说,请给我一个quarter(相当于四分之一元),我要办一个剧场。很快,她就筹到了两美元。在给这个剧场起名的时候,Ellen想到的是别人都喊她mama,因而就以西班牙语LaMama来命名这个剧场。这一段故事,听上去就是传奇,却只能是那段激情岁月所造就的传奇一去不返。在LaMama剧场,保留着近50年的演出资料。Frank说,他们不愿意把这些资料放到林肯艺术中心的表演艺术图书馆,因为所有的资料一到那里至少要在地下室尘封好几年。而LaMama剧场本来就是以 Live theatre的理念面对鲜活的生活。于是,尽管要占据很大的面积,但LaMama还是自己保存着演出资料。与这些资料一起保存的,还有各式各样的舞台道具。

LaMama剧场的重要功能之一,是为大量非西方国家的表演实践提供一个舞台。许多来自日本、东南亚的表演艺术家正是从这里走向世界舞台的。我们去LaMama剧场那天,门口有一位老人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折着一种奇怪的鸟。他来自日本,从60年代以来就是LaMama剧场的驻场舞台设计。LaMama剧场一直与来自非西方的艺术家紧密合作,丰富着前卫戏剧的表现元素,而LaMama也一直与社会中受压抑的人群站在一起。她曾经是60年代东村艺术家们的家园,在反战的艺术行动中扮演过重要的角色,今天她依然愿意与来自全世界的前卫艺术家站在一起。

LaMama剧场在今天听起来真的像是一个传奇――这么说的意思是她所代表的那个时代,那个时代的艺术前卫性在今天已经有些淡然了。LaMama剧场所代表的外外百老汇,在60年代更多是为了争取表演权、争取自身美学表现的斗争场所――显然,LaMama剧场是这一斗争略有象征性的成果。在今天,LaMama剧场不仅仍然有很多演出,而且LaMama剧场本身也从破旧的地下室扩张到了三个剧场,但今天的演出已经明显不像当年的前卫艺术那样,因为有个明确的目标而显得生机昂扬。我自己虽然很喜欢在外外百老汇看演出,喜欢这里轻松与亲密的“伙伴关系”,但总的感觉是外外百老汇的演出实际上已经在往后退了。我在LaMama剧场旁边的一个小剧场里看了美国人改编的《沃依采克》,结果对这部大受好评的戏深感失望。德国人原作中叙述体带来的冲击,被美国人零散的叙事肢解得破碎不堪。为了弥合毕希纳的叙述剧大幅度跳跃带来的理解困难,改编者尽量将这部作品“写实化”。在因写实需要而频繁变换环境、弥合叙述裂隙的过程中,《沃依采克》原剧中出离的愤怒被弱化成了点点滴滴的怨言。

这种“往回退”并不是偶然的个别现象。我在另一家鼎负盛名的外外百老汇剧场PS122看过一场带着些回顾性的演出,有一个片段带有非常典型的前卫艺术特色:演员手提一只活鸡上场,在一块白纸上搬演以杀鸡寓意的经典场景。不过,观众席上熟悉先锋戏剧的观众们,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大惊失色而是哈哈大笑了。

在这种往回退的潮流中,我看到的算得上前卫的演出恐怕只有Wooster Group 的 North Atlantic(《北大西洋》)了。Wooster Group是个老牌剧团。Arnold Aronson在其所著的《美国先锋戏剧》(这本书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戏剧系选的“美国当代剧场”这门课的必读书目)地写了他们一笔,大概也算是和中国戏剧人较为熟悉的living theater齐名。他们的最新作品《北大西洋》,是对林肯中心正在演出的《南大西洋》的反讽。《南大西洋》是一部充斥着浪漫的、异国情调的陈词滥调的音乐剧。《北大西洋》则用那些温情脉脉的老电影为原料,将在制服之下、爱情故事中所掩藏的性的黑暗和耀眼同时曝露在舞台之上。

North Atlantic是深刻地植根于美国当代文化的。这部作品中的大量台词脱胎于早期美国军事题材电影。但那些本来缠绵的爱情表白,被演员那种故意夸大的机械声音说出来,就变成刻意的陈词滥调而让观众笑得前仰后合。我作为外在于美国文化的观众,就很难在作品中精妙的穿插间动容,但还是被整场演出所震慑。North Atlantic演出的剧场,就在一栋看上去最平常的公寓楼里,舞台空间非常狭小,所幸的是剧场的高度还算理想。于是,在这个窄而高的舞台空间,舞台制作为这部戏搭造了三层的表演空间。在这个舞台上,除去构图上的愉悦,舞台造型本身构成了另一种表演――机械,以及机械所展现的力与美。铁质的斜坡,铁质的平台,居然在机械的完美操作下,完成着舞台装置本身的起承转合。无论是演员在斜坡上快速滑行带来的力的冲击(我总会担心他们会冲到观众席中来),还是斜坡在45度和90度之间的自如运转造成的震慑,都给了我从未领略过的舞台装置本身的美。

《北大西洋》恐怕是我看到的最像外外百老汇的演出了。只是这种力量在现在的外外百老汇,有着点孤军奋战的苍凉感。

我自己非常喜欢的是外外百老汇的氛围,外外百老汇动不动就会有一些奇特的艺术节,吸引着奇形怪状的演出团体。我也喜欢在东村、格林威治村这些“村”里闲逛。著名的Public Theatre位于东村边缘,沿着Public Theatre往北走到路口就到了St Mark街,这是东村的核心地带。我和朋友第一次到这里就感觉这里非常像90年代的北京“五道口”。这里离纽约大学很近,学生们经常到这里吃饭,各种小饭店、小商店应运而生。街道很拥挤,商铺把丝巾、眼镜、咖啡等物品都摆放在街道上。这种热闹、拥挤以及有些乱糟糟的气氛,给我们很多亲切感。只是让我感慨的是,60-70年代轰轰烈烈的文化斗争,在如今只剩下弥漫在空气中的生活氛围了;从“斗争”迅速往后退的外外百老汇演出,并没有给我特别震撼的印象。“斗争”总是会随时代的潮流而动,现在去强求外外百老汇再如同60、70年代那样创造一个又一个表演的奇迹是有点苛求了。我在一个教堂里看到一对来自日本的舞者,他们自70年代就在纽约表演舞踏。很多观众是他们70年代的朋友――都是老人了。我很敬佩那两位舞者所营造出的氛围,也很惊讶他们的身体竟可以做出超难度的动作,但我自己已经很难和那样的美学有共鸣。斗争形成的反叛的、激烈的美学在消退,但斗争所留下的是那些可以作为演出场所的破旧教堂、是LaMama剧场到今天还吸引着世界各地慕名而来的艺术家,那些仍然乱糟糟的艺术节以及各种奇形怪状的演出:就让它乱糟糟下去吧。有了这节日的乱糟糟,纽约的剧场也就有了活力;如同有了东村的乱糟糟,也就有了纽约不同于任何城市的氛围。

四、结构的完整性是产业的保障

我在美国一年的时间并不算长,看的戏也并不算多。但即使如此,透过这些并不完整的拼图所看到的美国戏剧鲜明的结构,还是让我非常吃惊。看上去美国人比较简单地以剧场座位作为分别百老汇、外百老汇以及外外百老汇的标准,其实与表面看上去有些机械、有些漫不经心的区别背后,有着非常严格的“配套措施”:比如票价的区别,比如制作公司的分工,比如盈利与非盈利的布局等等。百老汇庞大的戏剧产业是奠基在大量非营利性的外百老汇、外外百老汇的基础上的――这个概念我们都不陌生,但我也只有亲身置于这个结构之后,才能对它的商业之雄心勃勃以及非商业的兼收并蓄有着直观的感受。

百老汇的音乐剧所呈现出的精良品质,给了我最强烈的震惊。百老汇演出的内涵的确并不深刻,但百老汇作品体现出的精准以及有着严密逻辑的想象力,可能是这个面向世界的美国文化产业所依仗的最有力的支撑。当然,这种精准以及有着严密逻辑的想象力并不是“自然而然”出现的,它的确是以外百老汇扎实的产业链设计以及外外百老汇天马行空的“实验”为基础的。外外百老汇只需以“胡思乱想”来试探戏剧的可能,外百老汇则较为严谨地为这个庞大的产业提供作品与人才。要知道这个结构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是在近百年的发展基础上逐渐成形的。只是我们经常只看到这个结构的上层――百老汇音乐剧,而经常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以非营利性剧场构成的外百老汇、外外百老汇是这个上层的基础。可是,若只有一个百老汇,怎么能构成纽约这个戏剧之都的繁荣面貌呢?

陶庆梅: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