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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哲琴 旅行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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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格里拉松赞林寺下的松赞绿谷酒店里,朱哲琴脱了鞋子,盘腿坐在卡垫(藏族人家坐靠的棉垫)上,和我谈她的旅行

朱哲琴是个很特别的音乐人。她成名多年,但你几乎看不到她的花边八卦,也很少在电视晚会上看到她;如果她上了电视,你会看到只有她一个人穿着素色衣服在唱,没有花红柳绿伴舞的演员。唱到酣畅处她便脱下鞋子。

朱哲琴不知来过多少次香格里拉。“我第一次来香格里拉是1994年,为了探班。我的好朋友杨丽萍在这儿拍电影《兰陵王》,我那时年轻胆子大,两眼一抹黑就敢来,到了昆明找辆运货的卡车,坐在车斗里一天一夜才到。”香格里拉好像是她的另一个故乡,她在这儿认识很多人,从州长到村长,从寺庙的喇嘛到山里的民歌手、手艺人。和她说话的人真不少。这次朱哲琴从大理过来,以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中国亲善大使”的身份,行走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保护项目的第二段旅程――“世界看见・民族手工艺寻访之旅”。

担任亲善大使,也缘起于香格里拉。2006年9月,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州委书记齐扎拉给朱哲琴打电话,希望她能帮助当地寺院整理诵经。朱哲琴便飞到香格里拉,直接去了寺院。恰好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总代表马和励先生(Khalid Malik)为了一个手工艺项目也来到香格里拉,那天正好被当地政府邀请来这座寺庙参观,聆听喇嘛诵经。这时他看到一个瘦小的长发女子风尘仆仆赶过来,很自然地融入到喇嘛中,指挥他们诵经,并和他们一起吟唱。他非常好奇,听旁边的人介绍知道了她是音乐家朱哲琴。第二天,马和励和夫人请朱哲琴喝茶,席间朱哲琴讲述了她的恒河之旅。

那是2004年,她沿佛陀的路线旅行,先坐夜车到瓦拉纳西,然后乘船过恒河。黎明时分,她看到了恒河边的火葬场。她讲:“一路上,特别脏,流汤滴水,堆着十几个焚烧堆。一个火葬师看到我可能很奇怪,这个孤身女孩,也搞不清是哪国人,便主动给我带路。走到一堆原木前,火葬师用烧火棒搅和一下,里头的尸体在火堆里滚动了一下,就像烤乳猪一样。我当时已经失控了,喊‘他的手和脚呢?’――当然是全烧掉了。最后,只烧剩下一摊灰烬,一扫把就扫进了恒河。”这样的场面撞痛了朱哲琴的内心,彻底颠覆了她对生命的理解。世界很多民族,包括中国人,出于对死亡的敬重或畏惧,认为人死为大,不仅要郑重地举办葬礼,死者生前的是非最好也不要再提及。可是,恒河边的火葬让她看到了生命的本质:一个生命不论曾经多么伟大,多么富有,最后不论以什么方式死亡,葬礼多么隆重,最终不就是一把灰吗?接下来的7天,她沿着佛陀那条路一直走,吃不下东西,怀疑生命的价值,忍受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回到德里的那天,阳光灿烂,走下火车的那一刻,她突然顿悟:“生命从一个细胞开始衍生,最后就是一堆灰,活着时每分每秒,所创造的,不就是生命的全部吗?我明白了这一辈子要干什么,让所有我爱的人快乐,我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不只是拿。”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如释重负地靠着柱子睡着了,行李散一地也不在意了。

马和励饶有兴致地听完,对朱哲琴说,你的生活很有意思,你为我们开发计划署做些工作吧!经过认真的商谈、计划,朱哲琴接受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聘任,自2009年开始担任“中国亲善大使”,每年薪酬1美元。她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共同发起了“世界看见”中国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与发展亲善行动,在民族音乐和手工艺两个领域开展工作,范围覆盖云南、新疆、、内蒙、青海、贵州6 个少数民族地区。为这项工作朱哲琴自言“投入的精力是120%”,2009年为了采集民歌、寻找民歌传承人,她在中国西部地区走了100多天,2010年做“世界看见”项目,“最忙的时候两个月也就回了两天家”。

“要是在10年前,我是不会做亲善大使的。那时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自己和这世界没什么关系。”朱哲琴是天生的艺术家,艺术家在某种程度上是自我封闭的。“那时我一直在一个很个人的艺术创作里。我根本看不到周围,没有联想,而且我也享受那种专注。”她毕业于广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喜欢阅读,年少时更愿意从文学和哲学书籍中了解世界,做音乐也是这样。年少时期追求的坐而论道现在看来未免矫情,是旅行改变了朱哲琴。“10年前的我没有想过参与社会,我的音乐经历都是非常个人化的。如果不是旅行让我看到生命如尘般的情景,我可能不会珍惜有限的、卑微的生命焕发出来的无限能量。我需要我的生命尽力地去展开,去经历,去感受,去释放。”

真正开始行走,是在1997年发完唱片《央金玛》后,有评论认为它没有超越《阿姐鼓》。《阿姐鼓》对朱哲琴本人抑或中国流行音乐史,都是张里程碑式的唱片。她本是抱着做艺术的纯粹心态做的这张唱片,没想到取得巨大的商业成功,并成为第一张全球发行的中国唱片。唱片业有句话说,如果在国外的音像店里能看到一张中国唱片,那就是《阿姐鼓》。她感到困惑,继而是压力。成功的代价便是她之后做的每一首歌都被拿来和《阿姐鼓》比较,每到一个地方,别人都要求她唱《阿姐鼓》。她唱了太多遍,不想唱了。“我不是不愿意唱,但我的生活和世界不能只有这首歌。我不希望我的生命在这个节点上凝固,绝对不能浪费生命的每分每秒。”朱哲琴对每个人解释《央金玛》和《阿姐鼓》完全不同,但评论仍认为前者是后者的延续。朱哲琴的性格中有“不强求”的成分,又很倔,于是想到和乐坛分开一段时间,去世界各地游荡,寻找更大的自由。

每开始一段旅程,她内心深处并不知道自己要走多远。“就像一根橡皮筋弹出去,任何角度、任何方向,都有可能。重要的就是那一弹。怎么弹,才能弹得无限远。”这一弹,她彻底成为自由音乐家。

她去了西班牙。“西班牙的路口都分出五六条岔路,习惯了十字路口的人第一次站在那样的路口,一定会愣住。有的国家的人,你看他的表情就能辨别出他的意思,可是这一套在西班牙行不通,你完全要凭想象去猜。”

有一次去印度,很早就计划好了,在出发前一天,她的同伴接到克什米尔朋友的电话说:“你们先来克什米尔吧,我朋友的朋友的叔叔女儿的朋友要结婚,你们也来吧!”她真的就接受了一位素昧平生的克什米尔人的邀请,去了克什米尔的斯利那加。斯利那加位于喜马拉雅山麓,三面环山,围着大湖,周围是小湖,湖与湖之间有运河贯穿,而城市就漂浮在水上。水很清很浅,长满水草,陆地上到处是600年以上的大树,宁静美丽,仿佛天堂,完全看不到传说中战火纷飞的景象。她在婚礼上为新娘子献歌,住在当地特有的船屋旅馆里。老板大叔很热情,每次吃饭都夹着菜追在朱哲琴后面往她碗里送,生怕她吃不饱。在克什米尔,朱哲琴太自在了,她去看工匠纺羊绒,在小街小巷游逛,有人说到我家坐坐吧,她就跟着去,兴致来了载歌载舞。每次出门,大叔都派外甥跟着她。自由惯了的朱哲琴要甩掉这个尾巴,小尾巴急了:“如果现在有人喊往那边跑,你听得懂吗?你会往那边跑而不是往这边跑吗?”在克什米尔,友善是真的,她和穆斯林成了朋友;血腥也存在,她刚到克什米尔,所下榻的船屋旅馆外就发生了一起爆炸事件。

有的时候她也担心遇到危险,无数次事后产生过死里逃生的庆幸。朱哲琴曾在、骚乱、冲突期间前往事件发生国家,她亲眼所见与媒体报道相去甚远,虽然在路上看到许多军队、武装警察,但城镇里里外是生活和音乐,清真寺的宣礼号吹响,信众们立刻虔诚地伏在地上祷告。朱哲琴说:“我心无芥蒂,不设定不友善的对象,对所有迎面走来的人都会微笑打招呼。在印度全程,我都没有碰到过坏人,就连火车站的小流氓也成为了我的哥们儿,陌生人都把自己随身听里的音乐给我听。有时我在路上靠着就睡着了,常会有人把我推醒,说你不能这么睡啊,东西不能这么放。来,我带你到前面去。”

她去了多次非洲,去过15个非洲国家。她在纳米比亚和一个农场雇工聊天,工人说他不喜欢现在,他怀念从前。以前的主人发工钱的时候,把孩子的学费分出来,再把买烟的钱分出来,他们不用操心钱的事。现在,白人农场主每周给他们结算一次工钱,他们周五领了钱就去喝酒,为了维持生活,他们就把剩下的钱埋在地里,等它长出钱来,第二天去看,钱都不见了。她见到一个女人,带着20多个孩子。问她,孩子的父亲呢?她一脸茫然。从开普敦去安哥拉,由于40 年里安哥拉一直在打仗,境内遍布地雷,因此当地旅游路线尚未开通,开普敦当地最大的旅行社甚至请她帮忙带回有关安哥拉的旅游资料。她还去了全世界艾滋病情最严重的博茨瓦纳,在那里,整个国家的气息都让她觉得死亡近在咫尺。非洲之行,令朱哲琴对世界上的苦难有了切肤的感受。“苦难让我凝视和关注这个世界,让我对这个世界有感情了。我和我的家人过得都很好,但是另外一间院子里有人在生病,有人死去,每天有人挨饿,不能接受教育。我说你还沾沾自喜什么?”她恍然大悟,释迦牟尼为什么不当王子要走出家门?“‘渡己渡人’并不仅仅是宗教教义,是人来到世界上的一个修为。”

“40岁之后,我觉得生命都是赚来的。游历的越多,越让我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多,接下来该是我为世界做一点事的时候了。”带着“修为”之心,2009年,朱哲琴开始走上了“世界听见・民族音乐寻访之旅”的旅程。这一路,她走了4个月,聆听到丰富优美的少数民族音乐。在,76岁的藏族老人土登双手摘下镶有35种珍宝、插有16种羽毛的金色帽子,且说且唱、声情并茂,为她演唱这顶著名的帽子。这是藏族最辉煌的说唱史诗《格萨尔》的著名片段《宗巴赞帽》。在云南德钦县奔子栏乡,锅庄舞的传承人徐桂莲带领众人一口气跳了七段锅庄。村民们吃完晚饭,从晚上8点坐唱到12点,然后又跳唱到第二天凌晨,宇宙人事,歌中悉数唱到。太过偏远的贵州黎平县黄岗村尚未被现代化的浪潮波及,村民们仍然会聚集在村里的鼓楼,按照不同的声部坐好,唱侗族大歌。侗族大歌是侗族特有的无伴奏多声部合唱,歌队中不同的声部此起彼伏,跌宕错落,其复杂程度不下于西方的合唱。在内蒙古东部的“长调之乡”锡林郭勒盟东乌珠穆沁旗,一个蒙古包里,朱哲琴邀请了几十位长调歌者一起歌唱,歌声直入草原的天空。在新疆吐鲁番鄯善县鲁克沁镇,朱哲琴和木卡姆的民间艺人们相遇了,被民间音乐家一曲悲伤的吐鲁番民歌《阿娜诺尔罕》感动得热泪盈眶。

在2010年底,朱哲琴奉出“修为”的成果。从10月开始,她带领多位各民族歌乐师开始了“世界听・见・朱哲琴与民族歌乐师”2010巡演,香港文化中心、国家大剧院、上海大剧院、杭州大剧院,她实现了音乐采集之旅中对民族音乐人们的承诺,用全新的演绎方式,把中国民族文化的瑰宝带上了中国最高的舞台。12月底,她在中央美院举办了一个设计展,展出的是考察团队中设计师们从民间手工艺中汲取灵感创作的新作品。她希望知名设计师们能帮助少数民族进行工艺产品的再设计,让具有民族特色的本地产品更具国际吸引力和市场前景,进入高端市场,借此推动少数民族地区与外界的交流,以文化的复兴计划为契机带动少数民族地区的扶贫项目与经济复兴。2011年,她还将出版一套双CD对照唱片,把原生态的民族音乐和从中全新演绎的现代音乐作品对照呈现。“爱是成就、给予,和奉献。这是旅行教会我的。”今天的朱哲琴,懂得了爱。